九、羊的冬天(3)
在特別冷的日子裡,居麻就拎著洗手壺在羊群中東找西找,不時捉一隻羊騎在胯下,掰著它的腦袋澆水。我問他在幹什麼。回答:給羊「刷牙」。這種話當然不能信,得靠自己觀察。我便認真地觀察,結果發現是在喂藥片。他這才承認是在給羊治「感冒」。我又問怎麼才能看出哪只羊感冒了。他說:「流鼻水,打噴嚏。」當然,這種話也不能信,但又實在觀察不出。
至於給羊抹滅虱靈……也不知從何判斷。我見他大都+激情小說塗在羊背上,有一些則塗在肚子上,大約根據羊毛的凌亂形狀來判斷有蟲的部位吧?羊哪裡癢了,自己會在圈牆上蹭來蹭去。唉,這麼冷的天,羊毛就像一床厚被褥,虱子們想必都過得很舒服,又暖和又有得吃喝。
對我這個外人來說,羊的生命多麼微弱痛苦。羊的災難那麼多:長途跋涉,寒冷,飢餓,病痛……但千百年來,羊還是生存了下來。我們看到的情景大多是羊群充滿希望地經過大地。就不說那些痛苦了-那是生命的必經之途吧。
況且羊的命運又如此圓滿地嵌合在眼前的自然中-羊多像植物!在春天裡生髮,夏天裡繁茂,在秋天留下種子,又以整個冬天收藏著這枚種子,孕育、等待……趕著羊群走在荒野里,想到它們大多數都有孕在身,想到這些都是平靜充實的母親,便覺得這個冬天真是意義深遠。
一天居麻放羊回來,卻沒有急於下馬回家,在一旁勒馬守著我們趕羊入圈。後來,他指著隊伍最後一隻走得拖拖拉拉、留著中分頭的褐色大羊羔說:「就是這個,快不行了,帶回家看看吧。」於是我和嫂子一人抓起它的兩條腿,把它倒過來抬進了我們的地窩子。
這個中分頭看上去委靡不振,摸起來肋骨歷歷。居麻說白天里看到它虛弱得走路都走不穩當了,但打著手電筒仔細查看,又沒發現有外傷,可能只是太弱。於是我們決定讓它「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從此,我們的地窩子又多了一個成員。
我們把它的窩安排在床頭的柱子下,還挖回了一袋子干糞土,為它鋪了一床厚「褥子」。每天還給它加病號餐-玉米粒。儘管如此,它一點兒也不能習慣此種待遇,每天晚歸時,面對我們的邀請總是竭力抗爭,不屈不撓。我和嫂子辛苦地抬了三天。到第四天,嫂子大怒,攔腰一抱,往背後一甩,右手扯住它的兩個前蹄,左手扯兩個后蹄,硬是把它扛回了地窩子。到第五天,乾脆一手握一隻后蹄,像推獨輪車一樣把它推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