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緣起荒廟
我盡挑一些人跡罕至的小路行進,一口氣走了六七十里路,趕到神困體乏,便打算在樹林中休息一宿,看到遠處有個破廟,於是加快腳步,有處破廟總比露宿野外強,進了廟門,找了處乾淨的地方就想睡下,但是肚中一陣怪叫提醒我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於是張羅了一堆柴火,烤起番薯來。
一會兒,番薯的香氣已經讓肚中的饞蟲蠢蠢欲動,正要大快朵頤,此時從廟門外進來一個花子,也許是災民吧,似乎已經有些年紀,面上雖顯疲乏,卻決不是其他人的那種無精打采。
「妙哉!妙哉!此香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說完就不懷好意地盯著我的番薯,目光不在移開一點。
倒是個識文懂墨的花子,但是看他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便有心耍耍他,故意背轉身子,不去理他。
這花子見我沒有分他一點的意思,有些急了,閃倒我面前,「安得廣廈千萬棟。」
嘿,這還沒完了,要個番薯用得著用出詩聖的詩嗎?「納天下寒士俱歡顏。行了,分你一個。」當下便遞了一個給他,老花子也不說聲謝,接過去就狼吞虎咽開來,番薯剛剛烤完,拿在手裡也不嫌燙。我還沒吃上兩口,他那邊已經告罄,一邊咂吧嘴巴一邊道:「小子,烤得不錯。」
「那是當然,以前我是開店的。」說到此處,心裡一黯。
可是那老小子絲毫也沒注意我的變化,只是一個勁誇我烤得好,你誇就誇吧,一個番薯不用那麼誇張吧,但當看到他盯我手中的半個番薯時,我頓時明白了他的居心。這世上竟然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可當觸到他對這食物發光的雙眼,我想起了李梅,也罷,比起這些十幾天沒吃過東西的人,我還吝嗇什麼呢。
我將番薯遞了過去,老小子一聲歡呼,不客氣地三下兩下就將它消滅光了。
我走倒一旁正準備休息,折騰了一天,畢竟現在除了吃的,就只有眼前的草堆具有無比的誘惑力了。我有些體力不支的往草堆倒去。
「哎喲。」身體並沒有倒入草堆中,反而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睜眼一看,竟是那老化子被我壓在身下。
「哎喲,不得了,不得了,小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這種癖好,我是吃了你幾個番薯,但是**在我只是一把老骨頭,你就放過我吧。」老化子臉上露出了凄慘的神色。
聽了他的瘋言瘋語,我立刻從他身上彈了起來,胃部一陣抽搐,這老花子動作倒挺快,搶了我的床,還說我有這種癖好,氣真是不打一處來。
老化子見我真地有些火了,收回了他那少女見到色狼般的驚恐表情,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罷了,罷了,這樣吧,番薯我也不白吃你的,你呢也別再打我主意了,我教你幾下推拿功夫,就算兩清了,怎麼樣?」
推拿功夫,我正要對這屢次阻止我與周公相會的瘋子發作,他已自言自語**叨起來。「氣走少陽,會於檀中」
咦?怎麼聽起來有點像老徐教我的羅漢刀法口訣,不過多了很多沒聽過的名詞,什麼檀中啊,氣海啊,正自摸不清老化子的用意。他已經站了起來,「小子,剛才我**的是口訣,現在我來給你演示一下。」說完一雙賊眼色眯眯的看著我。
說我有癖好,該不是兜了一圈想吃我豆腐吧?賊喊捉賊,這老怪物不教訓一下是不行了。
看我臉上露出兇相,老化子似乎被嚇住了委屈地道:「罷了,罷了,我就在這尊泥菩薩上示範一下。」說完徑自走到一座四大金剛像旁,一手按住四大金剛的手,一手隔空一抓,人雖然猥瑣了一點,但動作倒還有些大氣,然後轉頭向我一笑道:「小子,看清了嗎?你也來試試。」
我本不想理他,陪這瘋子玩我不也成瘋子了嗎?但是這老化子從進來到現在處處透著古怪,而且剛才的一抓也不是一個猥瑣的變態老頭用的出來的,於是便多了一個心眼,恭聲道:「是。」我走到泥塑前,回憶著老化子的動作,用手按住泥塑的手,另一手往前一抓,整個泥塑土崩瓦解,裂成碎片,這是我乾的嗎?不是。這老化子剛才已然震碎了泥塑,猥瑣老頭竟然真的是高人。
老頭在我一旁笑道:「小子不錯,就照這樣練,十年當有小成。」說著轉身欲走。
「老小子,留步。」我叫到,老化子聞言聽了下來,頗為不解地看著我。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叫住他,是想說聲謝謝嗎?這不是我的風格。但是我馬上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經過數天的磨難,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江湖中,只有武力才是道理,你是壞人,要有武功才能幹壞事,就像文先生;你是好人,要有武功才能教訓壞人,就像雲門大師;而你是有情人,也只有武功才能博美人一笑,就像黃毛小子對金姐姐。眼前的猥瑣小老頭絕對是個高人,說不定是高人中的高人,如果就這麼一招就放走了這座金山,無異於入寶山而空還。但是怎麼才能多套他幾招,心裡已然有了計較。
「你這麼走了,我就虧大了,一開始嘰里咕嚕的說一大堆什麼口訣,一遍怎麼可能記得住嘛。」我抱怨起來。
老化子一聽,一拍腦袋,「有理,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可能像我一般聰明的,沒辦法,你聽好了。氣走少陽,會於檀中。」直到老化子**了三遍,我確信已經爛熟於胸,才道:「算了,這麼難的口訣,每句都那麼長,你不是故意唬弄我吧,有沒有簡單一點的。」
老化子不知所措的看著我,半餉才道:「你這娃心腸不錯,就是人笨點。」
「笨怎麼了,當年鼎鼎大名的郭靖郭大俠不也是個資質駑鈍的人嘛?」
也許郭大俠的名頭與駑鈍都是不容他反駁的事實,老化子抓了抓頭皮,「算我倒霉,就教你個簡單實用的,口訣就十個字,氣匯于丹田,驟發於雙掌。」**完后不無擔心的問道,「這回記住了吧。」
看我點了點頭,他又來到另一尊泥塑前,站開馬步,大吼一聲「破」,也沒看到他的手接觸泥塑,可對象已是化為粉末。轉過頭對著猶是瞠目結舌的我道:「這招簡單吧,依你的功力基礎,練個二十年,當有小成,不對,如果考慮你的資質,四十年吧,怎麼樣?現在我們兩清了吧。」
什麼,剛才那招要十年,這招要練四十年,四十年後別說文先生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就是金姐姐也這怎麼行?我連忙道:「你說的那些什麼檀中啊,丹田啊,我都不知道在哪裡,要我怎麼練。」
聽了我的話,老化子如受雷擊頓時愣在了那,對於我這樣的榆木腦袋他已經完全沒轍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年孔明一世英才為什麼還扶不起一個阿鬥了,看你心腸不錯,武功就不教了,教了你說不定弄個走火入魔。這樣吧,這裡有些金子,權當飯錢了。」
金子有什麼用,況且這老化子也不像能摸出富可敵國的錢財的人,正要推辭,只見他已經從懷中摸出一本金閃閃的書。老化子用手撫著書道:「書是本破書,封面還行,是用純金造的,這裡面的東西不能全給你看,要不就害了你。」說著顧自打開書,竟然撕扯起來,還**道「這個太過狠毒,這個兒童不宜,這個簡直是垃圾嘛。」反正被他一輪撕扯,原來有個二三十頁的書只剩下區區幾頁。而後對我道:「這些金子夠你買好些番薯了,裡面有幾張破紙,雖然寫得不怎樣,但對你應該有用,最後送你一句話,笨點不要緊,長大了要做個好人。」
趁著我拿著金書還在愣神的時候,老化子忙不迭的躲瘟神般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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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有點失望只從死叫化那裡學了兩招數十年才能用的上的招術,但當我翻開金書時眼睛又亮了起來,只見書中第一頁是一個人體圖,是歪歪扭扭的一個猥瑣漢子,猥瑣漢子上面有很多小點,旁邊還注了些小字,檀中、氣海,這不是人體穴道圖嗎?接著的幾頁還是人體圖,還是那個猥瑣漢子,不過身上只剩下了幾個小點,還用線將這些點連了起來,下面寫了不少小字,「氣走巨闕,逆行少陰」,這與老化子說的差不多嘛。
啊哈!這是一本武功秘笈。聽老化子的口氣應該不是他的,而且還一臉不屑地撕了這麼多頁,應該不是什麼高級貨色,但是對我這種初通拳腳的人卻是剛剛好。當下依著第一幅圖就練了起來,書上的字倒是簡明易懂,只是練了幾遍沒什麼效果,狠狠罵了一句「垃圾」,就敵不住襲來的睡意,隨手將金書塞入懷中到夢裡去見金姐姐了。
第二天起來,已經是烈日當空,陽光透過屋頂的破洞照得我睜不開眼,想不到我一睡就是五個時辰,搖了搖仍有些沉重的腦袋,振了振精神,就邁出小廟往杭州趕去。
接下來幾天,文先生都沒有來騷擾我,可能是被雲門大師送入衙門就出不來了。這樣一來每天可以安心的趕路,我盡量找些小路避開難民,餓了就學難民找些草根樹皮,運氣好還能找到幾個果子,晚上睡前就取出金書例行公事的練練功,但都沒什麼效果,抱著聊勝於無的心態,權當消遣。
三天後,我終於來到了杭州城外,城門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守城的士兵也很多,好像在查些什麼,在城外的空地上東倒西歪躺了不少難民呻吟不止。
以前也跟老徐去過寧波採辦一些東西,進城門也不用如此麻煩,難不成出了什麼事,這時隊伍前頭起了騷亂,一個衣衫破舊的人被推出了隊伍,那人倒在地上摔得不輕,但是口中猶罵道:「為什麼不讓我進城,我只想進去要個飯。」
一個守城的士兵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不識相,都是你們這種人,還要我們大熱天的在這當班,杭州是什麼地方,讓你們都進城去要飯,還成什麼體統。」
「那讓我們活活餓死,就成體統了。」難民枯瘦的身體發出了不相稱的咆哮。
看樣子這難民是豁出去了,他此話一出,不少散在空地上的難民也開始起鬨,那些當兵的見對方人多勢眾,有些慌神,大叫道:「反了,反了,弓箭手。」數十個城頭上的士兵當即舉起弓箭對準了難民。
原來這是為了不讓難民進城才設的檢查,李梅他們要是也來到杭州,不知道見到此情景會有何想法。不過現在我自己也是穿的破敗不堪,如果殃及池魚,可就大事不妙了,況且不進城又怎麼去樓外樓呢?
正自躊躇,只聽旁邊有個聲音喊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轉頭一看發出這酸溜溜的感嘆果然是個文縐縐的書生。本來心情就不好,而且看到書生就想到文先生,想隨口罵他一句,但看他儀錶堂堂,雖然也是面有菜色,卻不失儒雅之風,況且說得是酸點,但也在情理之中,更重要的是進城說不定就全指著他了。
我堆出招牌的笑容,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公子大仁啊。」
那書生見衣衫破舊的我冒出一句范仲淹的名句,有些驚訝,「我只不過是能發發牢騷罷了,還能幹什麼呢?」
喲,還知道自己是個不事生產,專靠他人養活的書生,對他好感增了幾分,「龍乘雲勢,只不過雲未起而已。」
「小兄弟,承你吉言,他日得躍龍門,必要造福一方。」
「公子好抱負。」
「小兄弟,聽你的談吐,也是個讀書人人吧。」
「哪裡,哪裡,只不過翻過幾本書罷了。」其實我一本書也沒讀過,全是文先生教的,那時怎麼就沒看出他的狼子野心。
「小兄弟過謙了,你也是家鄉遭了災嗎?」
「對啊!浙東大水,宅地俱毀,家裡已經沒有親人了,來杭州投奔一個遠親,只是」說到這裡,我搖起了頭。
「小兄弟有何難處?」
就等你這句話,我作出最悲痛的神情,「只是我連日趕路,衣衫破舊,怕是連城門也過不去啊。」
書生聽了從容一笑,拍拍胸口,「此事包在我身上,我有好幾套衣服,雖然你穿大點,但應付城檢不成問題。」
「那怎麼好意思,會污了公子的衣衫。」我伸出雙手推辭,不過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伸出手在向對方要衣服。
這時城門的對峙已經陷入僵局,人群自動的分成兩堆,入城的平民都避到一旁以免殃及池魚,難民則在城門處越聚越多,準備強行闖關,守城的士兵則嚴陣以待。情況可謂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