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膠片7.(2)
天一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又給了狗棟一拳。狗棟沉沉地坐在了地板上,脊椎好像撞到了台階,疼得齜牙咧嘴。這場架應該差不多結束了。還剩幾個年輕氣盛的小娃娃在相互較勁,儘管他們晚上還共享一塊破破爛爛的床墊,但因為加入了不同的陣營而非要逞一時意氣要給對方好看。張楠楠也屬於不大懂規矩的新人,她幾乎是喘著大氣、渾身緊繃,左勾拳右勾拳,套路凌亂而隨意,一刻也靜不下來。天一看了看她,搖了搖頭,又上去把餘下幾個狗棟的手下給解決了。最後剩下張楠楠和一個紫發男人,對抗天一和他的十幾個手下。
那天晚上,天一既沒有打她,也不救她,但是也沒有假裝看不見她——他不斷給張楠楠製造麻煩,讓張楠楠不斷冒出「天哪,快點一拳打死我好了」的念頭,而那最致命的一拳卻遲遲不落到她身上。直到她的最後一位盟友也敗下陣來,原本就一目了然的戰局瞬間就塵埃落定了。張楠楠有點不知所措地對著空氣,兩隻拳頭茫然地舉在胸前,她的對面站著十幾個虎視眈眈的壯漢,還有天一。狗棟坐在地上慢慢掙扎著站起來,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好了,你歇著吧。」
張楠楠長出一口氣,抓住自己的衛衣扇了扇風。群架結束了,狗棟他們買單請所有人喝酒。剛才還濕漉漉的戰場一下子變成了暖洋洋的大聚會,雙方各自佔據一角吵吵鬧鬧地喝著啤酒,不時一個人把整杯酒全淋在自己身上然後打個哆嗦,「噝」地怪叫一聲,有人罵罵咧咧幾句,然後繼續埋頭喝酒。狗棟和天一坐在吧台旁邊,嚼著花生米在壓低聲音說著什麼,他們的酒杯一直沒有動過。
張楠楠的眼睛捕捉到天一的身影之後,她迅速站起來,端著自己的杯子朝他們走過去。坐在對面的狗棟首先發現了她,住口不說了,只疲倦而寬容地用手在她肘子上拍了一下,大概是為了表示鼓勵或是示意她走開。然而她滿懷期待地看著天一,在用目光哀求他開口說上幾句什麼,狗棟便識趣地站起來走開了。
但天一併不像狗棟一樣識趣。他抬起下巴,用清澈的眼神默默地看了她大概五秒鐘,就把頭埋在他的胳膊里了。他發尖上的汗滴在吧台橘潢色的燈光下閃閃發亮,還有皮膚上的也是,整個人煥發出一種清冽的光澤。如此冷漠,弄得張楠楠沒有辦法,只好先開口:「喂,我來了。」頓了頓,又說,「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才找到這兒嗎?我只記得一個名字叫狗棟的,我問我們學校那些壞小子,問了酒吧里的酒保,問……」
誰知天一頭也沒抬,直接打斷了她的滔滔不絕:「哦,那我以後不來了。」
張楠楠很倔。其實她心裡好像被天一用碎玻璃戳了一樣,疼得要死。但她就是特別的倔。她從小就覺得這世界上唯一能傷到她的是她的爸爸,連媽媽也不行。其他人就像媽媽一樣,能夠惹惱她激怒她製造麻煩給她,但就是傷不了那顆包裹在槍杆子裡面的鐵錚錚的心。現在她明白了,她好強並不是因為她本身有多堅強,而是過去十幾年來一直遇到的是無關痛癢的人,給她的傷害就像撓痒痒一樣。在羽毛面前,蛋殼就如同是銅牆鐵壁;一旦碰上了榔頭,再硬的蛋殼也終歸只是蛋殼。
她強撐著用手裡的杯子敲敲天一的杯子,說:「那我們喝一杯總可以了吧。」
天一聽罷,直起身來應承著:「好的好的,一口乾哦。」然後一揚脖把整杯啤酒灌進嘴裡。當他發現張楠楠保持著那個敬酒的動作一動不動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咦?你怎麼不喝呢?你是不是不喜歡喝酒啊?」
張楠楠捧著酒杯轉了個身:「是啊,這酒太甜,有什麼好喝的。」
「嗯,我也覺得。喂,下次我們要喝白酒。」天一扭頭對一個狗棟的手下開玩笑地說。
「你說的?」張楠楠背對著他,也不轉回身,也不走。
「是我說的啊!難道不是我說的嗎?」
「什麼時候?」張楠楠騰地轉過身來。
「咦?你也要來嗎?」天一再次瞪著他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十分驚訝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