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吳凱聲(20)
杜重遠如何呢?他此時正有事去了江西,當得悉之後,立即趕回上海主動「投案」。他將《閑話皇帝》原稿紙稿銷毀,聲言不知作者誰,獨自承擔了責任。他抱定宗旨,準備在法庭庭上辯白是非以正視聽,剖析曲直以張正義。
這時,國內局勢緊張,日本侵略軍正威脅平津,華北形勢十分危急。上海市政府深恐日方來一個南北配合,拿這件事當借口,在上海地區再發動一次什麼事變。原先政府是為了討好日本,求得寧人息事,才要把杜重遠送上法庭的,但現在卻又怕侮辱友邦元首罪名真的一成立,正好被當作借口鬧出大事來,犧牲別人,禍將及自身,讓步要讓出報應來了,所以後來市府經認真考慮,決定請出吳凱聲來作杜的辯護律師。那天晚上,市府特派潘公展、齊世英兩人會同杜重遠夫人來到吳凱聲家中說明情由,敦請出庭作*辯。
這是一樁椿「外交重於法律」的特殊案件,作為辯護律師,既棘困又危險,辯護時不能不涉及天皇,稍一不慎,固然要出錯,即使慎而又慎,不失一言,也有被歪曲之可能。近日來,上海日本僑民紛紛揚言誰敢出庭當辯護律師就打死誰!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做這個律師,是要提了自己腦袋上法庭的。儘管艱危如此,但吳凱聲當場點頭,一口答應得十分爽快。他之所以受命於危難之際,此無關市府禮請,更非潘、齊顏面,是出於-顆愛國之心,出於義憤,是為主場公道,申張正義。杜重遠挺身而出無所恐,他吳某又復何懼?!他送走來客時,鄭重告訴,因此案險一危,屆時他不帶幫辦律師,決定單槍匹馬上公堂。
此案前後開庭兩次即結案。第二次開庭是當年的7月9日上午。那天,浙江北路江蘇高等法院第二分院法庭內外氣氛緊張,陰森肅殺。法庭外,全副武裝的日本海軍陸戰隊登陸示威;日本便衣和浪人,密布四處;從虹口日軍司令部到浙江北路法院,一路上英工部局出動全部警察維持秩序。法庭內,各界前來聽審者甚眾,除上海市政府代表外,有日本領事館代表、日本居民代表、日本報紙記者、中外報紙與通訊社記者以及其它一些聽眾,黑壓壓的一片擠滿法庭上,后至者幾無插足之地,他們個個神態嚴肅,臉色平板。
吳凱聲偕同杜重遠準時到庭。杜重遠長得高大壯實,儼然一副東北大漢模樣。兩人穩步踏進法庭時,周圍幾百雙眼睛的幾百條目光幾乎同時投向了他們。一時鴉雀無聲,一片岑寂,整個法庭籠罩在肅穆和緊張的氛圍中。
兩人走上前去,各自就位。杜重遠昂首而立。一聲鈴響,審訊開始。江蘇高等法院首席檢察官鄭鉞首先站起提出公訴。他說被告杜重遠系《新生》周刊總編輯兼發行人,未能指證《閑話皇帝》一文作者何人,應負「侮辱友邦元首」罪責。他說話簡短,語氣平淡,神態溫緩。鄭檢察官是日本留學生,一個老成持重的法學家。吳凱聲事先曾與他取得聯繫,當面交換了意見。吳對他說此案是法律案子,也是外交事件,外交重於法律,日本想藉機尋釁,再啟戰端,我們為國家著想,當然要慎重處理,以免肇禍,但如果日方干涉我國司法,提出無理要求,則應加以拒絕,維持司法獨立,不屈服於外來壓力,非惟有關國家尊嚴,亦我司法人員之神聖職責。鄭鉞對吳凱聲一番話,深表贊同。這就是杜案的幕後交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