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徐光啟面試
徐光啟怔怔的坐在一張破破的椅子,看著看著眼中軍營中一片破敗景象,心中無比痛惜,自己已是將近六十了,本來心中一片熱忱想為朝廷練出一隻百練精兵,可是現在卻是一片什麼景象,營中一幫老弱病殘,軍餉、火器、糧草都沒有到齊,軍中餘糧只能堅持數日。自己去六部催促,各部紛紛推諉,要麼說自己實在沒有銀子,要麼說過些日子再給。現在倒好,別說練兵,估計再過些日子,這些老兵痞都要鬧兵變了。
這是一個什麼世道,天下連續乾旱,民不聊生,朝廷遼東大戰又告失利,朝廷一月兩天子崩。難道大明氣數已盡!想畢,猛拍一下自己腦袋,心說怎麼自己如此大逆不道,竟然認為大明氣數已盡。於是起身走出營房,一出營房,只見營門外來了一票人馬,難道是六部送來了軍餉、器械、糧草?於是便走到轅門旁去看個究竟。
卻說魏朝這日早上辦理了出宮手續,領著一眾錦衣衛趕到通州新軍兵營。一看這軍營破爛不堪,心想皇上如此器重此人,沒想練兵練的軍營都是破破爛爛,這樣當看不出這徐光啟有何過人之處,難道皇帝看走眼了。
徐光啟見一個宮裡太監領著一眾錦衣衛來自己軍營,心中很是納悶,想自己最近也沒什麼過錯,不可能是為自己來的吧。心中雖然納悶,卻趕緊開了轅門,把一眾人迎了進來,穿過軍營,領到自己的辦公軍營。
魏朝穿過軍營的時候不停掃視,雖見營中甚是破爛,但是軍士卻個個紀律嚴明,見眾人進來也沒有什麼騷亂,還是照常訓練,心中不免對徐光啟有了些尊重,待到進了營房,卻看見房中桌子、椅子同樣也是破破爛爛,心中便知道大概。原來這大明軍中,拖欠軍餉、糧草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看來今日見到的這位徐大人也沒有免掉這種麻煩,不過估計過幾日,各部就都要主動送過來了。只要皇帝金口一開,在大明沒有辦不了的事。
魏朝見徐光啟已是準備妥當,(接聖旨是要備香案的,口諭也是要的)便說道:「是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監察御史徐光啟接旨,皇上口諭,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監察御史徐光啟建議火器生產有功,賞銀五十兩。即刻進宮覲見」
徐光啟聽完聖旨后,簡直就是莫名其妙,這個聖旨來的莫名其妙,內容更是莫名其妙,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便莫名其妙的喊道:「臣徐光啟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時魏朝湊過臉來說道:「徐大人,你這番要發達了,不要忘記我啊。」
徐光啟一見魏朝這般樣子以為魏朝要銀子,歷代傳聖旨的都要領紅包的,徐光啟自然知道,馬上令人包了十兩銀子送了過來。
魏朝一見徐光啟送銀子過來,立刻連連擺手不要。
徐光啟以為這魏朝嫌少,便說道:『魏公公,你看我軍中都是這般景象了,實在拿不出更多銀子了,下次我定當大大的給魏公公包個大紅包。
魏朝一看徐光啟誤會了,馬上說道:「徐大人,這你可是誤會我了,我為皇上辦事乃是本分,如何敢要徐大人的銀子,不過今日倒是有一事相求,徐大人一定幫忙才是。」
徐光啟一聽不要銀子,可是稀奇了,那曾聽過傳旨不要銀子的太監,便說道:「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在下一定儘力而為。」
魏朝說道:「徐大人,皇上昨日見到一篇大人的奏章,哦,應該是別人幫大人寫的奏章,皇上看了很是高興,還問我看了有什麼想法。可是我卻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意,當然不是貶低徐大人,只是那幫你之人寫的太差而已。於是皇上就告訴我兩個字「實踐」。我苦思一晚還是不得其意。今日便想大人為我好好解釋一番。」
徐光啟一聽,這那跟那啊,今天怎麼亂七八糟的事碰了一大堆,太監不要銀子還請教起學問來。不過想想自己也不知這實踐是甚意思。以前也沒有聽過,可能是皇帝隨口說的吧,於是便回道:「皇上既然問你,你定當自己思考,何況在下也不甚了解,對不起了,魏公公。」
魏朝一想也有道理,自己回去再想想,便說:「既然這樣,那我就回去在想想,要是徐大人那日有了答案定當告訴我。現在時候不早了,皇上還在宮中等著呢。」
朱由校看著眼前的一堆摺子,昨日魏朝見朱由校對徐光啟很感興趣,又令人找了些徐光啟歷年來上的奏章摺子,連夜讀了給朱由校聽。朱由校聽著覺得還是有些道理,苦思一晚上來怎麼破他的話。《擬上安邊御虜疏》、《處置宗祿查核邊餉議》、《海防迂說》、《大征策》、《器勝策》、《服戎策》、《敷陳末議以殄凶酋疏》、《兵非選練決難戰守疏》、《遼左阽危已甚疏》,都是很有軍事見地的文章。看來自己選中他倒是沒錯,不過看看等下面試能得多少分。
這時魏朝領著徐光啟進來,徐光啟一見朱由校便跪下說:「微臣徐光啟叩見皇上。」
朱由校一見這徐光啟來了,便說:「徐愛卿是朕登基以來第一個召見的大臣,徐愛卿應該知道朕今天招見你的原因了吧。」接著又吩咐太監給他賜座,這賜座可是皇帝給大臣很大的榮耀,能在皇帝面前坐著可是了不起的事,今天朱由校一上來便賜座,徐光啟可是給嚇個不輕,今天怎麼發生這麼多奇怪的事,要是有心臟病的話早就給嚇死了。
馬上說道:「皇上,微臣未有寸許之功,何以敢受如此之大的榮耀,還是請皇上收回成命,微臣還是站著好了。」
朱由校一看其不坐便不強求,自己這番目的就是讓他心情浮動,人都是打個巴掌再給個棗,朱由校昨日想了一天後決今日定先給個棗再打個巴掌再給個棗。想想自己即將給徐光啟壓下的重擔和其即將掌握的權利,今天要是不能讓他徹底降服,計劃可就得再脫幾天。
於是說道:「徐愛卿不坐,朕也不強求,而徐愛卿言自己無寸許之功,非也,前日招徐愛卿來了便是看重徐愛卿的才能,來,朕有些問題要問徐愛卿。」
徐光啟回道:「微臣本當為皇上排憂解難。」
於是朱由校又說道:「朕很是喜歡火器,也很重視火器,現在我大明軍中大量裝備火器,今日招徐愛卿來就是想諮詢徐愛卿火器作戰之法。」
徐光啟一聽立馬眼睛發亮,自己多年來多次上疏朝廷言火器作戰之法,可是每每被壓住不發,就是前幾個月才勉強答應自己督練新軍,可也是爹不親、娘不愛的,朝廷根本不重視。今次皇上突然招自己入宮諮詢火器作戰之法,卻是因為皇帝喜歡火器,今日定要好好說,把皇上說動了,那自己的一腦子主意就可以全部實現了,可是怎麼說起還是有學問,要是直接講火器運用,那皇帝肯定不愛聽,這徐光啟也甚是聰明,想了片刻便決定以講故事的方法向朱由校陳述火器之用。
於是開講:「皇上……」。朱由校一把打斷:「今日朕求教徐愛卿,就免了君臣之理,這樣痛快些,講吧。」
徐光啟是越來越激動,明君啊,想自己為官多年終於在有生之年碰上了個明君,於是開始說道:「這火器宋時就己經出現,當時叫突火槍,模樣是這樣的。」說著開始用手比劃,朱由校一看便讓魏朝拿來筆墨,取來紙張,讓徐光啟畫出來給自己看。
「太祖在位時,我大明就已廣泛使用火器,各地衛所駐軍十人中有一人裝備火銃。成祖永樂八年(1410)征交趾時,在京軍中組建了專門的槍炮部隊――神機營,后成祖在親征漠北之戰中,提出了「神機銃居前,馬隊居后」的作戰原則,神機營配合步兵、騎兵作戰,發揮了重要作用,使火器的應用更趨專業化,神機營已成為軍隊的一個兵種。」
「神宗皇帝,大將戚繼光鎮守北疆薊鎮練兵時,編練的水軍營、步營、騎營、車營、輜重營,兩人中有一人使用槍炮等火器。」
徐光啟邊說邊畫,臉上神采飛揚,這麼些年來,自己苦心鑽研火器,今日倒是有了個好聽眾,這聽眾還不一般,大明皇上。偏偏這大明皇上還對火器甚是喜愛,徐光啟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知識都給抖了出來。就這般君臣兩人說了半個多時辰,圖紙就畫了幾十張。
朱由校聽著也覺得甚是過癮,一想其是天主教徒定然於那些國外傳教士有聯繫,自己印象中早期的國外傳教士都是很博學的,在外傳教之時以傳播知識來換取傳播宗教。
於是朱由校突然說道:「聽聞愛卿乃是天主教徒,不知與那些紅夷聯繫緊密么。」
徐光啟正說的高興,突然聽朱由校問及這個,嚇一大跳,以為朱由校要追究其罪責,自己這麼多年來,多次被朝中御史彈劾此事,難道……
於是只好回道:「皇上,微臣雖然是加入天主教,可是微臣忠心愛國之心卻是絲毫沒有改變。」
朱由校知道徐光啟誤會了他的意思,便說道:「朕不是怪罪徐愛卿,只是前日見了那紅夷的紅夷大炮,覺得甚是威猛,朕想找些人來仿造,可是安民廠中卻無人能造,朕便想找些紅夷過來給朕造炮,聽聞徐愛卿和那些紅夷往來甚密,便問問徐愛卿。」
徐光啟現下的心情已是不知如何說才好,先是重視火器,現在還讓紅夷進京,(明朝不允許西方傳教士隨意走到,明朝有個著名的西方傳教士利瑪竇獲得明神宗信任,定居北京城,政府還每隔四個月給他發一次津貼。不過後來又突然被趕出北京城)只覺自己眼前一片金星,皇上想的都是自己想的,自己多年來一直在朝中到處奔走,就是想為那些教友提供合法身份,現下可好,皇上開口了,什麼都是一帆風順了。
當然朱由校肯定不存什麼好心思,讓這些傳教士進京造炮倒是可以,到處傳教那可不行,不過這事不用自己擔心,那幫大臣要是見這些紅夷到處傳教還不都給抓了起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引進西方的科學,看來也只好讓徐光啟來負責了,麻煩啊,又是讓他練兵,現在又要搞科學啟蒙,人才啊!你在那啊?
這時徐光啟說道:「皇上,微臣於萬曆二十八年(1600年),在南京結識了紅夷傳教士利瑪竇,見到其帶來的三稜鏡、自鳴鐘、日晷儀、《萬國輿地圖》等紅夷物品甚是先進,便對其特別感興趣,后又慢慢發覺,紅夷在很多方面已經超越我大明朝,於是臣便就萌發翻譯紅夷科學書籍來為我所用之心。」
朱由校一聽便說道:「朕也是深覺這紅夷甚是厲害,這紅夷大炮比我大明自造大炮要好上許多,我大明還造不出如此威力的大炮,所以朕才想招那些紅夷進京替朕造大炮,徐愛卿與紅夷交往甚密,替朕薦些人手上來,朕定當重用。」朱由校現在還不忘他的傳銷計劃,應該是直銷計劃。
一說起紅夷大炮,徐光啟又是來了精神,徐光啟知道前些日子,兩廣布政史送了些大炮進京來,那大炮由來自己是知道的,便說道:
「皇上,紅夷大炮微臣是知道的,臣自督練新軍以來,一直在尋找先進火器,知道那澳門紅夷造炮手藝高超,便托在澳門的教友留意大炮事宜,前些日子教友來信說,澳門紅夷和廣州衛的一些官兵從海上一艘擱淺的英國紅夷船上拆了十二門大炮,廣州衛分了四門都進了京。皇上見得就是這些。」
朱由校一聽那邊還有,不行,應該都買了,順便把那些匠人都帶來。不過也知不能心急,還是要慢慢來,這些事情可不是一天兩天能搞定的,光是把消息傳到澳門估計就得半月以上。還是先搞定徐光啟再說,人在這,東西一個都跑不掉。便岔開話題,說道:
「徐愛卿現今在通州督練新軍,朕今日想知道,愛卿這新軍如何新法,與大明平時衛所有何區別,徐愛卿提倡火器之用,又是如何新法?」
徐光啟一聽終於到了這關鍵時刻,今日成敗就在這一說了,於是正色說道:
「皇上,我大明火器裝備甚多,在戰場上已經相當普及,軍中主力或精銳部隊也大量使用火器,四人中有一人使用火器,特別是戚繼光將軍的車營、步營火器應用更是平常,論火器我大明軍當然勝過後金軍,不過為何又在兩軍對壘之際無從發揮,交戰中屢戰屢敗呢?依微臣看來,我大明出戰習慣布成方陣,火器列於陣前,炮置地面,每臨交鋒,必先放射火炮,以殺敵首鋒,確起一定殺傷力而扼敵人進攻於一時。但軍中布陣的墨守成規,一成不變遂逐漸為敵所窺,后金兵改以「鐵騎衝突,如風如電」以己快速凌厲之長爭取先機,搶於明軍點燃發射之前,迅速突入射程,使我大明軍雖發射火炮,卻使炮彈落空,或伺機我大明軍第—次發射后,驃騎全速衝鋒突破我大明軍陣勢,不給我大明軍機會發射第二炮,於是火器功能頓喪,我大明軍為逃避騎兵衝擊,每每望風棄火器而潰。此外,內府所制火器質量甚差,使用時屢屢發生爆裂事故,造成自我殺傷,更使燃點者戰戰兢兢,不敢多用,也是一大原因。」
「這是外因,內因便是我大明軍中將領不通火器,將領大都認為火器不得力,不如刀槍便利,縱有大量火器而不能善用。古之遠器不過弓矢,五代以來變為火炮,我大明國以來變為火器,每變而趨於猛烈,則火器者今之事務也。為將者不通手中利器,如何能殺敵致勝。再者火器作戰最重紀律嚴明,我大明軍中紀律渙散。所謂戰勝必待於精兵,精兵必選於大眾」。把不選不練之兵送上前線如「擔雪填井」,讓士兵白白地送命。所以臣練新軍,重選兵練兵。」
「臣以為精選是練出精兵的前提。臣選兵標準主要有兩條:其一是注重士兵的成分出身,不可用城市油滑之人,不可用奸巧之人,可用只是鄉野老實之人、可用乃慣戰之人;其二是注重士兵的素質,挑選那些身體豐偉、體格健壯、武藝精湛、反應伶俐、負有膽氣之人,而必膽為主。所謂膽氣,即人的精神,藏在人的心中。有膽氣的士卒,平時勇於吃苦、勤於練武,戰時勇敢、不怕犧牲。」
「徐愛卿說的甚好,不過徐愛卿,朕派宮中魏公公前去召見愛卿,可是魏公公回來卻和朕說,你軍中軍營破爛不堪,可有此事?」朱由校見徐光啟說的是眉飛色舞,雖已知徐光啟營中軍紀森嚴,卻不說,就是想壓壓徐光啟的氣焰。
徐光啟一聽皇上過問自己練兵事務早就想把自己遭遇之事告訴朱由校,沒想皇上還真是上路,不用自己提便說了出來,看來今番要滿載而歸了,今日和皇上說清楚了,看那六部誰還敢與自己推諉,到時一說,皇上已經過問此事,問我為何軍中沒有餉銀、器械、糧草。這些六部官員定會馬上把餉銀、器械、糧草送上門來。看來是上帝保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