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琴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彈琴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加州陽光下
前幾天北上舊金山採訪一位84歲的武當大俠,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聽爺爺講那過去的事情。曾經英烈,手刃倭酋,紅塵輾轉,間諜生涯,最後靠著特工袍澤冒死掩護從台灣逃到美國。之後隱姓埋名,教人習武為生,兼以道家中醫懸壺濟世。最後孑然一身,終老異鄉。聽得老小生我目眥盡裂,扼腕長嘆。回來寫成一電影故事曰《俠客行》。但其中牽扯國共紛擾甚多,恐難通過。先收藏起,以待時日。
由此想到電影之偉大,歷史只能記載王侯將相成敗興衰,電影卻能記錄最真實的血肉模糊。很期待下次回國去看陸川兄的《南京南京》。
手頭正在寫一個電影劇本,是我們一幫清華師兄弟為敬祝母校後年百歲華誕的獻禮片。講上世紀風雲際會的一代大師們的情與義,愛與愁。大家經過北平的海歸蜜月,抗戰的萬里漂泊,內戰的彷徨困窘,最終分道揚鑣,一海永隔,零落成泥。其中不少人曾在清華勝因院與我家比鄰而居,我自幼便聽家人講述他們的風采,有些人我兒時親眼見過,但已是穿著中山裝的垂垂老人,無法想象當年西裝洋文風流倜儻的模樣。如今坐在大洋彼岸書寫他們,心中百轉千回。好在洛杉磯日日陽光燦爛,不然情何以堪。好在加州的清華同學會不分北京清華和台灣新竹清華,親如一家,會長也由兩岸清華校友輪流擔任。大師們泉下有知,也必含笑矣。
前陣蒙東方台報銷盤纏,回國兩周,參加音樂研討會兩場,做湖南衛視節目兩檔,籌備電影一部,探望老友若干,喝大酒數夜,在北京遇沙塵暴一噸,看搖滾演出一場。在研討會及搖滾演出現場遇見許多昔日音樂圈袍澤,大家絕望地「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打嗝」。我問他們台上的年輕搖滾樂隊們靠什麼生活,答曰「父母」,又問窮人家孩子搞音樂靠什麼活?答曰「女友」。無語。想我自己尚不能靠音樂生活,遑論年輕的孩子們。我們不如倒退兩世紀,靠伯爵夫人們施捨養活音樂家和詩人罷了。慘的是伯爵大人還未出生,哪裡去尋伯爵夫人!
道理是這樣的,如果大家都不聽音樂,音樂工作者們活該集體餓死。可是放眼望去,MP3人手一隻,卡拉OK人滿為患,音樂網站多如牛毛,電視台電台無一不設音樂頻道,哪個台廣告都不少,但迄今沒有一家電視台電台付過一毛錢音樂版稅!藝人靠一張嘴走穴尚可維持,幕後的音樂家們光練琴就是十年寒窗,最終賺到的錢還不夠買樂器!更不要說去發現和支持年輕的音樂了。
老生早已拿@音樂當酒喝,用別的手藝當飯吃,本不該由我來發這牢騷。但回國看到音樂圈昔日同仁們絕望得只剩下熱愛和不舍來堅持我們曾經的夢想,依然感同身受,悲憤莫名。
唯一的好處是:反正沒人結賬,不如由著自己性子想寫啥寫啥。老生蹲在美國,工作養家之餘也寫了一輯音樂,名曰《萬物生長》。自己閑來弄弄,黃昏時給高徐氏唱唱,對伊說:音樂是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彈琴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伊同意了。
曉松2009-3-29洛杉磯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