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長孫無忌（上）
我心下確是一喜，有長孫無忌這種不論何時何地都是那麼風度翩翩之文武雙絕的大學士談心論道，真是三生修來之福！
瀟洒之極的長孫無忌終於大步走近，他理也不去理會燕無雙等公門人物，反朝我哈哈長笑道：「哈哈，我道是誰？竟能有如此大的殺意？原來是楊匪小兄弟啊！沒想到事別三日，當刮目相見！哈哈，好兄弟！方才哥哥有感而發，吟新詩兩首，不知兄弟以為此詩意境如何？」
我隨手將長刀插回了刀鞘，由衷地開口笑道：「長孫大哥不僅武學蓋世！而且文采也是獨領風騷！楊匪佩服！」
只因我不管是身處二十一世紀，還是身處這古代，都是對文字方面不怎麼感興趣的人，所以對於長孫無忌方才所吟誦的兩首新詩的確是一時間無法領會貫通，更談不上什麼關於詩詞意境之類的了！
我一時自感羞愧，正欲開口說不怎麼清楚詩詞意境時，重傷中的衛迴風雖然仍躺在草地上，卻兀自高聲喝彩道：「好詩！果然好詩！好詞！的確好詞！好意境！真正好意境！」
我等都是一驚，這衛迴風殊不簡單，剛才被生意不成仁義在的甘老二重擊下，本已經奄奄一息了，萬沒料到那燕無雙也是好生厲害，竟然將他給活活從閻王爺身邊給拉了回來，此刻衛迴風聽得長孫無忌問起關於詩的意境時，竟還能躺在地上兀自高聲喝彩！干，如果不是道不同的話，此人確是值得結交之輩！
果然，長孫無忌眉頭稍稍皺了一下，立即展顏笑道：「這位小兄弟，瞧著面生得緊，嘿嘿，不過，本人一向喜歡『水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好，你且說說剛才的詩意境好在哪裡？」
衛迴風大笑道：「可惜詩意境雖好！但我瞧閣下人品卻未必好？」
「是么？怎見得我人品卻不好？」長孫無忌略感詫異地問了一句。
衛迴風笑道：「事實是明擺著的，這楊匪枉為江南八俠之首！暗地裡卻是一個做事不敢承認，卑鄙無恥，手段狠毒，假仁假義之人，你長孫大人身為堂堂一代兵部尚書，卻與此人稱兄道弟，所以我說你人品卻未必好！」
長孫無忌聞言只是昂頭哈哈大笑道：「便是你六扇門總捕歐陽先生也不敢當面評論在下的人品！嘿嘿，諒你一個江南不知名的小縣城一個不知名的小小捕快，竟敢如此評論在下的人品？哈哈哈哈！好，很好！我此次且饒你不知之罪！」
長孫無忌話音剛落，眉清冷冷的燕無雙便接嘴了，她冷哼了一聲道：「尚書大人，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想我大唐太宗皇帝睿智過人，命您與當朝宰相房玄齡房大人等人於兩年前共修我大唐鐵律之《貞觀律》，想必尚書大人還記得自己當初對吾皇的承諾吧？」
長孫無忌瞄了一眼燕無雙，沉吟了一下，方肅容答道：「記得兩年前我長孫無忌的妹子文德皇后香魂遠逝，臨終前曾對臣言：『大哥，我長孫家族之所以能享盡榮華富貴，實與皇上深深有緣密不可分！前段日子，皇上一直對妾身說要重新修改《貞觀律》，並且指明要大哥參與重修《貞觀律》的重任，大哥，小妹自知命不久矣，惟懇求大哥一件事情，就是萬事得講一個理字，理站穩了，方能挺直腰做人！大哥，請與吾皇做出最誠懇的承諾吧，切記以理服人哪！』我那可憐的小妹不日果然香魂歸天，而我的確也曾在吾皇面前做出了最為誠懇的承諾，不管任何事，臣必當以理服人！以理為人！以理修律！」
我心下一驚，什麼？文德皇后，也就是長孫無忌大哥的親妹子長孫無垢竟然在兩年前死了？我心裡實在是忍不住湧起一片悲哀！其實，關於文德皇后，我雖沒有親眼見過，可是卻在後來聽得愛妻靜兒時常提起過，娘的，當日，我勇闖金鑾寶殿時，靜兒也差點落在了大內高手的手中，多虧遇到了文德皇后，就是靜兒眼中那個雖然瞧著文弱之極，卻自有一種說不出的大家風範的文德皇后將靜兒藏在寢宮內，最後才告訴靜兒自己就是當今母儀天下的文德皇后時，靜兒當時就幾乎呆住了，她後來直誇文德皇后如何如何好，又是如何如何聰明地故意給那幾個大內高手指了一條錯路，讓自己得以安然回到了我的身邊……當時，我就曾暗暗發誓，一定要親自到文德皇後身前，謝謝她救了我的靜兒！
果然，靜兒聽到文德皇后已然故去，早就輕輕啜泣了起來，靜兒朝前走了幾步，伸手輕輕牽住了我的大手，我心下又是一驚，怎的靜兒的一隻柔荑此刻竟一片冰涼？我忙回首安慰她道：「好靜兒！我答應你，等此事了結，我第一件事情便是帶你前去拜祭文德皇后！」
靜兒微微紅著雙眼，淚珠止不住地掉道：「匪哥哥，怎的好人命便如此薄兮？可恨蒼天無眼，如此好的皇后姐姐！嗚嗚，我們夫妻二人是一定要親自拜祭的！」
長孫無忌聽到此，也是雙眼一紅，道：「多謝刀神黑豹子賢伉儷夫婦！」
江南八俠中的其餘六俠也同聲道：「我等願追隨楊匪大哥，同去拜祭文德皇后！」
此時，一把嬌媚之極的聲音傳來：「嘿嘿，就憑你等尚未脫離反賊嫌疑的人，也配去瞻仰文德皇后么？莫要玷污了文德皇后一世清名！哼！」
原來是四大女名捕中的老二肥美人皇甫金枝。
江南八俠中的花和尚不滿意了，瓮聲瓮氣地道：「肥美人，別人怕你，俺花和尚可沒怕你，娘的，我們江南八俠個個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去瞻仰文德皇后，豈會玷污了她一世清名？嘿嘿，你說的話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肥美人皇甫金枝顯見修養功夫極佳，半點生氣的模樣全無，反咯咯嬌笑道：「嘻嘻，這位和尚哥哥，奴家開個小小的玩笑而已，切莫在意啊！小心肝火過甚，傷身又傷心哪！」
「你……」花和尚石猛伸出一隻肥大的手指指了指肥美人皇甫金枝，一時倒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提心弔膽歐陽倩冷冷笑道：「嘿嘿，大姐、二姐、四妹，還跟他們羅嗦什麼？如今我們四個在江湖也算有點名頭的人，如此就輕易放過了這反賊楊匪的話，只怕天下間再無我等立足之地了！」
肥美人皇甫金枝依舊咯咯嬌笑道：「嘻嘻，是啊，三妹說得在理！大姐，四妹，依我看，我們乾脆出手，將他們全部拿下便是，拿得下的便拿，拿不下的當場革殺勿論！」
我心中的姐姐面若桃花春三娘秀眉一蹙，沒有說話。
娘的，那提心弔膽歐陽倩剛才被我直接用刀架在脖子上，可謂對我是痛恨之極了，一心想置我於死地而後快！
平常不太說話的江南刀客顧成行勃然大怒，伸手拍了拍腰間的長刀道：「匪哥，這幾個娘們老子瞧著就極不順眼，既然一直對我們幾兄弟要拿要打的，不若就此跟她們拼了罷！」
顧成行此話一落，郝連春雪神色冷靜，燕無雙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來，皇甫金枝媚眼掃了一下顧成行，微微搖了搖頭，只有歐陽倩粉面一沉，伸手往懷中一抄，摸出兩把約莫三寸許的飛刀來，眼見是一言不合，就要發難了！
諸葛老人在旁邊瞧著只得嘆了一口氣，卻不再說話。
陳菲兒早乖巧地跑到了她的師姐慕容靜旁邊，偷偷扯了扯師姐的衣袖，意思是叫她後退幾步，我瞧見后，心裡大是高興，瞅著阿菲送了她一個充滿讚賞的眼神，阿菲笑了笑，拉著滿不情願的靜兒退到了眾人身後。
此時情勢逼人，說不得就要跟燕無雙幹上了，我偏故意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斜斜往上踏了一步，笑道：「嘿嘿，說我楊匪聚眾劫了東瀛之珠？我可從沒承認過，現在楊匪在此，只怕不是你等說拿便拿的？」
燕無雙低頭滿懷深情地看了一眼雖然尚在地上躺著，正自嘿嘿冷笑的衛迴風，略含恨意地對長孫無忌道：「尚書大人，楊匪聚眾劫持東瀛之珠，他有一個叫『江南第一兇殺無赦』的兄弟自己也承認殺死了扶桑高手左藤不二郎，並且拋屍於最後一家客棧旁的竹子林里，而且，楊匪還逞凶砍掉了扶桑另一高手柳生流雲的左臂，嘿嘿，那隨柳生流雲一道前來我朝的扶桑國得道高僧法野僧人現在還在京城六扇門總部做客，楊匪，鐵證如山！莫非你還敢狡辯不成？」
殺無赦楊三郎冷眼掃了一眼燕無雙，雙目中竟閃過一絲殺意，只是鼻子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卻沒說話！
長孫無忌笑道：「天下間的事情，除非親眼所見，或者拿出直接有效的證據來，否則，僅憑那扶桑國一個僧人之言，便斷言楊匪乃聚眾劫持東瀛之珠的主謀，只怕天下百姓不服啊！我長孫無忌蒙吾皇垂青，四個月前便領了聖諭一人微服暗地裡調查此事，哈哈，那楊匪砍斷了扶桑國高手柳生流雲左臂不假，可是那左藤不二郎君卻非死於江南第一兇殺無赦楊三郎之手！」
我心下暗暗驚異，『怎的那李世民竟如此了得，自先派了從小跟他是布衣之交的長孫無忌前來調查此事？恩，是了，想必應該是劫持東瀛之珠事件，實是犯了兩國間的極大忌諱，所以李世民打算先派心腹暗地裡調查此事，等水落石出那天，再還公道於扶桑國，嘿嘿，這李世民，果然是一代聖明皇帝！』我心下暗暗欽佩道。
長孫無忌話音一落，果然在兩邊都同時引發了一陣紛紛議論來，有的說：「莫不是當真冤枉了楊匪？唉，早知道如此，何必去惹這災星？」也有的道：「噤聲，那楊匪何等人物？僅用一招就生擒了提心弔膽歐陽倩，此人武學之高，只怕不低於四大女名捕中的四妹！」更有的低聲道：「依我瞧，此子武學深不可測，只怕亦不低於總捕歐陽先生？」還有的低低道：「莫說了，我瞧此子殺性極大！是抓也抓不得，惹也惹不得，何況，他那群不要命的兄弟也是一個比一個狠，等會這一仗當真要打起來的話，可如何是好？」
江南醉劍猴子潘不敗朝身旁的夏逢香小姐微微一笑，道：「我們匪哥怎會是聚眾劫持東瀛之珠的劫匪呢？哈哈，這群公門中人不問清白皂白，老想著用武力迫人屈服，哈哈，忒也好笑！」
夏逢香盈盈一笑，伸出一隻潔白如玉的小手輕輕摸了摸江南醉劍猴子潘不敗下巴處短而濃極的濃須道：「醉猴子夫君，嘻嘻，你的鬍子又長了不少，等會，讓香香幫你剃去，香香可不想別的什麼事情，只要是你醉猴子要去的地方，便是刀山火海，我也緊隨你！」
江南矮道士在一旁也是一時神采飛揚地道：「就是，還是當今皇上聖明，早早派了個聰明的尚書大人調查此事，所以此事已經水落石出了，匪哥，三哥，既然長孫大人都說了不關我等之事，我瞧著大家還是去試劍山莊找二哥君子劍陸爭霸去吧，呵呵，那裡美酒如泉，美女如雲，趁師傅不在莊裡，我矮道士早就想回去逛一圈了！」
燕無雙突然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眾多六扇門捕快的屍體，歷聲問道：「尚書大人，就算楊匪不是劫持東瀛之珠的主謀，可是他無端端砍掉了扶桑國柳生流雲的手臂，造成了我大唐與扶桑國間的惡劣影響，同時他也還是犯案的重要嫌疑人，更何況，他剛才和他的兄弟們不僅拒捕，還殺死了我六扇門數十位兄弟，難不成他還敢自稱沒有絲毫逆反之心么？」
長孫無忌瞧了瞧滿地的死屍，悵然笑道：「燕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想當初，我跟隨吾皇征戰天下，天下枉死之人何止千萬百萬？屍體我見得多了，倒也不覺得眼前這數十具屍體便能顯示出楊匪小兄弟的什麼逆反之心？這裡不是朝廷，而是江湖，六扇門雖然隸屬朝廷，代表了朝廷，可也經常處於江湖之上，而在江湖上，免不了生死之搏，死數十具屍體依我瞧來，倒還是楊匪小兄弟和他的這群義氣兄弟們手下留情了，試想一下，倘若楊匪小兄弟當真辣手無情的話，只怕現下絕沒有這許多兄弟還能站在這裡聽我長孫一番廢話了罷！」
燕無雙嘿嘿冷笑了一聲，道：「尚書大人果然好口才！就不怕我返京后告你一狀么？嘿嘿，身為堂堂朝中一品大員，竟如此明目張胆地袒護犯案嫌疑人，本姑娘當了十餘年捕快生涯，卻是頭一次目睹，嘿嘿！」
我眼瞧著眉清冷冷的燕無雙一心想挑起我與長孫無忌大哥的矛盾來，心下也開始暗暗火大，正欲開口質問她為何老是跟我過不去時，長孫無忌卻洒然笑道：「燕姑娘，本尚書確不知道這楊匪小兄弟究竟何處得罪了你，你竟三番五次在挑他的刺？嘿嘿，本尚書既然名叫長孫無忌，便生就任性而為，橫行無忌！這楊匪小兄弟我今天是保定了，嘿嘿，如果燕姑娘自認為能敵得過我與楊匪小兄弟聯手的話，不妨放手一搏？」
長孫無忌說完，竟自負手眺目遠視天邊，只不知他究竟是凝視那天邊一抹彩雲呢？還是那本就與天地連在一起的無邊丘陵？
燕無雙卻自俯下身來，伸出雙臂輕輕抱起了地上的衛迴風，衛迴風喟然長嘆了一聲，低語道：「姐姐師傅，公道自在人心！那楊匪與我有殺父之仇，更有滿寨無辜百姓之血海深仇，這仇自當我親自報之！」
燕無雙雙目中兩行清淚早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她卻驕傲地道：「好弟弟，別害怕，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姐姐這一身武學，如你能融會貫通的話，自能報仇雪恨！我們走！」
燕無雙說著輕輕一躍，便抱起重傷的衛迴風縱上馬去，她咯咯一聲嬌笑，揚鞭策馬，朗聲笑道：「哈哈，公道自在人心！姐姐們，今日既然有尚書長孫大人橫手插杠，我們此刻就是想將反賊楊匪擒走，想必也要傷了眾多無辜弟兄的性命，大家且與小妹同回未名縣，待我不日上京稟明歐陽總捕后，調集天下十大名捕同來會一會那反賊楊匪！哈哈哈哈哈！我燕無雙偏不相信，這大唐之泱泱天下，公道就沒處討去？」
肥美人皇甫金枝第一個策馬緊隨燕無雙而去，只是留下了一串嫵媚之極的笑聲……提心弔膽歐陽倩不滿地瞪了我一眼，惡狠狠道：「反賊楊匪，切莫得意太早！兩個月後，便是你的忌日！」言罷，也是緊跟著策馬離去……一眾公門中人卻沒一個多說話的，都是轉身策馬離去，只有我心目中的姐姐郝連春雪依舊是意猶未盡地望了我一眼，再望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丹唇輕啟，道了句：「保重！」最後一個策馬而去，只是她一身純白色的長裙迎風飄揚，讓我一時忘懷……
我的兄弟們沒一個多說話的，包括了江南第一凶的殺無赦在內，人人都是肅然冷笑著……
那些公門中的人物早已走遠，我看了看依舊是凝目望向天際的長孫無忌大哥，這個我很多年前就已經結拜了的異姓大哥，心裡一時百感交集，長孫大哥，為了我，你這麼做值得么？
長孫大哥終於扭頭望了望我，目光中竟似隱有淚花，他強笑道：「我原以為我妹妹是當今聖上的至愛，原以為聖上會是一往情深的人，可是，我錯了，楊匪小兄弟，自從那個妖女出現后，一切變得不同……」
就是洒脫如長孫無忌說到此竟已哽咽得說不下去了，我心裡一時倍感莫名其妙！
妖女？什麼妖女？誰是妖女？難道會是燕無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