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4)
她被調走了。
聽說是嫁了人,嫁到了城裡去。丈夫好像還是縣裡赫赫的幹部。好在,女同學還在,還是我的同桌。開學時,她還偷偷送給我一個紅皮筆記本。那本子是那個年代我的一次珍藏和記憶,是我對那個時代和城鄉溝壑認識過早的一個開始和練習,還是我決心在下次考試之時,希望超越於她的一份明確和期盼。我依依然然地努力學習,依依然然地按時完成作業,依依然然著,我的幼稚和純凈。但凡新任班主任交代的,我都會加倍地用功與努力,但凡對學習有所進助的,我都是不滯與不懈,連那時語文課中追增的學習語錄的附加課,老師要求同學們讀一讀,我都會努力背一背;老師要求同學們背一背,我會背寫三遍或五遍。
新的老師,男性,中年,質樸,鄉村人。把他和我那嫁人的老師相比較,除了性別,還有一樣不同的,就是他要求學生學習,決不相仿女老師,總是要進行測驗和考試。而我在那時等待著考試,就像弓在起跑線上等待起跑的一個運動員,已經伏了身子,屈下雙腿,只等那一聲發令的槍響,就可箭樣射出去追趕我的對手了,去爭取屬於我的第一了。我的對手,不是我的二姐,不是班級他人,而是我的同桌女孩。她渾圓,洋氣,潔凈,嫩白,說話時甜聲細語,准準確確,沒有我們鄉下孩子的滿口方言,拖泥帶水,也沒有我們鄉下孩子在穿戴上的邋邋遢遢,破破爛爛。她的滿口,都是整齊細潤的白牙,整日的渾身,都是穿著乾乾淨淨、洋洋氣^H小說氣、似乎是城裡人才能穿戴的衣衣飾飾。
和她,我們彼此只還有一分之差。
僅就一分之差。
為這一分的超越,我用了整整一個學期的努力。
終於到了期末。
終於又將考試。
終於,老師宣布說,明天考試,請同學們帶好鋼筆,打好墨水,晚上好好睡覺。
我一夜未眠。想著明天就要考試,如同我要在明天金榜題名一般。興奮如了那時我不曾有過的朦朧愛情,完完整整地伴我一夜,直至來日到校。教室外面的日光,一團一圓,從窗外漏落入教室以內,張致澈麗,使教室里的明亮,如同陽光下的湖水。高大廟堂里木樑上的菩薩神畫,醒目地附在屋頂和牆壁的上空。老師在講台上看著我們。我扭頭看了一眼同桌,從她的眼神,我看到她有些緊張,看到了她對我超越於她的一種擔心和拼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