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3)

《紅樓夢》(3)

那個暑假,為了掙錢,為了給大姐治病,我同二姐起早貪黑,到十幾裡外的一條山溝,用板車往建扎在我們村的縣水泥廠里運送料石;給修公路的承包隊,從河灘上運送雞蛋大小的鵝卵石子;給蓋房子的村街上的商業部門,運送地基石頭。白天無休止地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人累得如同多病的牛馬。可在晚上,看《紅樓夢》小說,卻能醉醉痴痴,直至天亮。看到黛玉葬花、黛玉之死和寶玉出家,常是淚流滿面,欷歔感嘆。

然而,因為痴於閱讀,我早已忘了我有些荒廢的學業。

然而,偏巧那年,由初中晉陞高中時,卻又要由分數定奪命運。那些年月,我對閱讀小說因著過分迷戀,而對人生,也因此變得有些迷惘。想橫豎反正,我的命運就是同父母一樣種地,不得不作於日出,息於日落;因此,並不相信你考取高中就可以不再羞於人生,耕田種地,可以讓你變為不是農民的城裡人了。也就無所進取,隨遇而安,陪著同學們如同打哄看戲一樣,參加了那年的升學考試。其時的結果,錄取中的政策規定是,凡持城鎮戶口的同學,必須百分之百地予以錄取,而對農村戶口的學生,既要看考試分數,還要看大隊和學校的共同推薦。就分數而言,二姐的分數遠高於我;就推薦而言,我姐弟二人,就只能有一人可讀高中。

話是午飯時候父親從門外帶進家的。那是夏天,知了的叫聲,在樹枝上做張做致,潑煩潑亂,又果實累累,叫得密不透風。父親坐在我家的院里,說了我和二姐只有一人可以上學讀書的境況后,他看著我和二姐,有些為難又有些猶豫躊躇地說,家裡的情況,你們也都明白,人多嘴多,誰都必須吃飯,又要給你們大姐看病。這樣,也是確實需要你們有一個留在家裡種地,掙些工分。父親說完,我和二姐在那個時候都端著飯碗,僵在父親面前,誰都沒有說話。有一瞬間,時間生硬,再也不會如水樣細軟地流動。命運在那時冰明水亮地冷在了我和二姐之間,就像時間成了石塊冰坨,無形地砌壓在了我家的院內。就這樣過了許久,許久許久,母親從灶房端著飯碗出來^H小說,說,都吃飯吧——吃完了飯,再說這事。

也就各自吃飯去了。

忘記了二姐是端碗進了屋裡,還是端碗去了別處。而我,端著用紅薯葉子煮了紅薯麵條的一碗黑色粗飯,到了門外的一棵樹下。樹下空無他人。而我在那片空無里,卻是無論如何也無心食咽那碗湯飯。也就在這個時候,在所謂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在我正為上學還是不上的迷惘里,下鄉到我們村裡的一個知青,男,穿著藍色制服,三七分頭,高個兒,款款地從村街上走過,還和熟人點頭說話。說話的順序,是村人恭敬地先和他說,而他自己,只是懶懶洋洋地點頭哼哈著答話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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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父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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