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斃(5)
那男的知青是強姦成的,且鄉村女孩還已死去。人命關天,對那男的知青,卻並未怎樣有個說法。只是政府的幹部陪著男的父母,從城裡來到鄉下,作賠了一些錢物。還有,世界上最為真誠的一種臃腫的道歉。然在半年之後,有了同類事情,犯人身為農民,雖為強姦未遂,人卻猛地一下,轟然被斃了。
那一天的黃昏時分,河灘上流動著夏天的悶熱和潮潤的水氣。我們那些半大的孩子,寂寞地站在做過^H小說刑場而熱鬧過後的河灘上的一灣空曠里,就在那灣空曠之中,我開始對這個世界有了一種更為複雜的困惑;對那些知青,也不再存有仰視和羨慕,而且還生出了一絲怨恨,深藏在了自己的內心。從此,記住了他們在村裡的不勞而獲和偷雞摸狗,記住了他們在我們鄉村如度假一樣的生活。不太明白,我們鄉村本就田少糧少,革命、時代和偉人為何還要派這些城裡的孩子,到這兒禍害鄉村的人們。也就盼著他們趕快離開,回到他們家裡,讓城市鄉村,兩相疏離,彼此平靜,相安無事。
也就在我不慎的一天,他們果然走了。
那個暑假,我去了洛陽舅舅領的一個建築隊里,搬磚提灰,做小工掙錢,以補家缺之用。可在暑假之後,回到村裡,也就冷不丁兒聽說,知青們轟然走了,像聽說了風吹雲散一樣。像果然的風吹必然雲散樣,並不覺得,對他們走去有什麼驚異。然在那天夜裡,卻總是想著知青們走了,村裡又歸了平靜,還不如他們不走,總會有著事情的生髮。
那一夜,我反覆記起,有個姓黃的知青,女的,在我們家吃著派飯的時候,母親給她烙了一個蔥花油餅,把那油餅十字切開,一分為四,而她卻是唯一一個沒有把那油餅吃完的人。
她吃了一半,還剩著一半。
她去吃飯的時候,我依然在門外的石頭上等她吃完離去。可等了不久,她就從我家推門出來,看看左右,徑直朝我走來,什麼也沒說,遞給我一塊紙包的油餅。原來,她在我家只吃了油餅的四分之一。知青走了,讓我總是想著她的模樣,和那一塊四分之一的油餅。來日里下田幹活,我抽空去了知青點的幾間空屋,以為能找些什麼,結果卻是一片的狼藉空蕩,如同風吹雲散之後的一地柴草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