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皇逞凶
凌渡宇回到酒店的餐廳里吃午餐,叫了個雜菜沙拉,津津有味地吃著,即管在如此惡劣的環境里,如此難以入手的情形下,他仍保持著輕鬆清明的心神。
他想了很多問題。最好的方式,當然是取得日本警方的合作,但聽完橫山正也和禾田稻香的一段對話后,他直覺地不信任橫山正也這個人,而且橫山正也是掌握了大野千惠子行蹤的人,本身便有嫌疑。
禾田稻香卻真是個動人和有氣質的淑女,若有機會倒要看看她的表演,無論是芭蕾舞又或小提琴演奏。
其次是取得大野隆一的信任,只恨田木正宗不想介入這件事里,否則這未必是不可能的事,若沒有更好的方法,唯有偷進大野府第,直接和大野隆一接觸,不過那是最危險的做法。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隱隱感到禾田稻香可能是和大野溝通的橋樑。
末日戰團行事的周詳和縝密,使他很難相信目的只是為了毀滅文明,然後等待神話式的再生,其中可能包含了更大的陰謀,只不過資料有限,難以估測。
「鈴鈴!」
侍應拿著叫人聽電話的牌,走過台前,凌渡宇慣性地一望,跳了起來道:「是我!」
牌上赫然是英文寫的凌渡宇三個字。
在侍應的指示下,他在電話間拿起了電話,道:「喂,是誰?」
「凌先生,是我,昭菊。」
凌渡宇暗嘆一聲,正在搜索枯腸構思著拒絕而又不令對方難受的辭藻。
「我找到了瘋漢葛柏的下落,他正在銀泉小井道的小井酒吧內喝酒,你快點去,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
凌渡宇幾乎跳了起來,問明地點,旋風般騎車去。來到酒吧門外,葛柏大模斯樣地走出來,一點也想不到煞星已來了。
凌渡宇並不停車,駛過了葛柏,轉過街角才停下來。
葛柏這時越過了馬路,路上行人頗多,他沿著路急步東行,似乎往某一目的地。凌渡宇計算著附近街道的形勢,要跟蹤像葛柏這麼有江湖經驗的人並不容易,不過卻難他不倒,最好的東西當然是追蹤竊聽器。
他步履輕鬆地迎著葛柏走過去,在兩人擦身而過時,那拉比尾指頭還小的追蹤竊聽器,已黏貼在葛柏的西裝外衣衣腳處。他的手法敏捷靈快,即管身旁的行人也看不見他的動作,還只以為他的手移動的幅度因身子轉動而大了點點。
凌渡宇直至轉入了另一個路口,才回身追去。
半個小時后,葛柏進入了東京城北的郵政大廈里,凌渡宇暗叫不好,郵局裡的郵箱是黑社會慣常利用來交換物件的地方,只要將東西放進某一指定郵箱里,然後讓別人來取,乾淨俐落,容易避人耳日。
果然不一刻,裝著耳里的收聽器傳來鎖匙開郵箱的聲音,跟著是硬物碰到郵箱底,門再關上。
凌渡宇心念電轉,這個追蹤和竊聽的兩用儀器,有效範圍只有半哩,假若他現在不拿下葛柏,給他坐上了汽車,要追蹤他便很困難了,而且藏參的地點可能是在東京之外,那時一個不好便會給他逃脫。
他下了一個決定,急步走上通往郵政大廈的石階。
「葛柏!」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耳內的接聽器響起,顯示有人在遠處呼喚葛柏,聲音有點耳熟。
凌渡宇愕然止步,這是怎麼一回事。
葛柏驚愕道:「天皇!是你。」跟著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凌渡牢一咬牙,走進大廈里。
郵政大堂聚了上百人,非常擠迫熱鬧,大堂左方的一角是一排排的信箱,卻沒有葛柏的蹤影。
接收器傳來「篤」的一聲,跟著是重物墮地的聲音。
凌渡宇心神一震,知道是裝上了滅音器手槍發射的聲音,一看手上的追蹤儀,不顧別人駭然的目光,往左方衝去,轉入一角,赫然是男洗手間的入口,門前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沒有。凌渡宇吸一口氣。一腳踢開洗手間的門,衝進裡面。
葛柏伏身洗手間的地面,後腦有個明顯的槍洞,鮮血狂湧出來,地上一灘血紅。
凌渡宇正要將他翻過來,開門的聲音從後傳來,同一時間他聽到扳掣的聲音,身經百戰的他不用思想也知是什麼一回事,那是殺葛柏的兇手去而復返。
一般人的反應一定向前撲避,但那將處於完全的被動和難以應付接著來的襲擊,凌渡宇一向的行事正是出人意表,險中求勝,他膝蓋一弓一彈,整個人向後仰躍,凌空一個倒翻,雙腳向偷襲者頭臉踢去。
「篤!篤!篤!」
兇手三槍射空。
那人身手也極了得,立時退出門外,一手將門拍上。
「砰」!
凌渡宇雙腳正中門上,門立時反拍向外,他不敢託大,閃往門旁,三顆子彈呼嘯而過。
門外腳步聲遠去。
凌渡宇撲往門外,兇手蹤影全無,他雖然看不到兇手的臉,但已聽過他的聲音,知道他是誰。
八月十三日晨,東京。
禾田稻香和大野隆一併排步下正門的石階,司早將大房車停在石階盡處,打開了門,恭迎他的來臨。
大野隆一今年四十七,國字臉,精神奕奕,兩眼閃閃有神,他的鼻特別豐隆有勢,嘴邊稜角分明,顧盼間自具超級大企業家的威嚴和風範。五尺七寸高的身裁,比禾田稻香矮上半寸許,但保養得非常好,沒有一般男人中年發福的泄氣相。
禾田稻香陪著他走,心神卻仿似到了另一不同的空間。
大野隆一神情有點憔悴,柔聲道:「不用擔心,事情一定會解決的,橫山正也是個很有辦法的人。」
禾田稻香秀眉鎖得更緊,眼目里的憂色像濃霧般結聚,想說話,終於直至房車開走,也沒有說出來。
禾田稻香轉身往回走,若有所覺,回首一望,大野隆一的房車竟倒退駛回來。
禾田稻香呆望下,大野隆一一把推開車門,鐵青著臉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包東西,筆直步上石階,進入屋內。
她緊隨他進入書房,大野一言不發,撕開公文袋,取出一盒錄影帶。
大野隆一寒聲道:「你看,警察全是飯桶,綁匪將一盒這麼大的東西放在我車裡他們還懵然不知。」
禾田稻香心細如髮,問道:「四郎取車時看不到嗎?」四即是大野的司兼保鏢。
大野隆一沉聲道:「這盒東西是放在車內我踏腳的地氈里,四郎打掃時看不見是情有可原的。」
禾田稻香一陣心寒,綁匪在綁架時已用了不必要的暴力,冷血地殺死了兩個保鏢,原本只是迷魂的已足夠,他們這樣做,正是展現不畏殺人的決心。現在用這樣困難度高的方法,直接把錄影帶不經他人交到大野手上,其神通廣大處,使人泛起難抗爭的感覺。
大野隆一將錄影帶放進內,靠牆的廣角電視幕立時閉起亮光,一兩下跳動后,臉色慘白的大野千惠子,垂著頭,手上拿著報紙,出現螢幕的中心處。
禾田稻香忍不住心中的辛酸,嗚咽一聲,哭了起來。
千惠子驀地抬起頭,血紅疲倦的秀目,望著鏡頭,以不相襯她楚楚可模樣的堅定語調道:「爸!我很好!記得給我打理風車對著的那洋娃娃,她很涼。」
禾田稻香心中悲感更甚,千惠子只叫爸爸,卻沒有叫她,大野結婚直到這刻,千惠子從不肯施捨一聲「媽媽」給她。
大野隆一關掉錄影,背轉了身。
禾田稻香向他望去。
大野隆一道:「這孩子,我從不知她喜歡玩洋娃娃,直到她十六歲時,在她抗議下,我才不叫她洋娃娃的侞名。」語調荒涼,充滿了一個事業重於一切的男人對女兒的抱歉和悔恨。
大野隆一轉過頭來,臉上淚痕滿布,道:「這盒錄影帶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警方在內,放心吧!千惠子很快便會回來。」
千惠子的睡房一塵不染,雖然這兩年來她一直在美國念大學,但禾田稻香卻吩咐下人每天打掃。
她踏進睡房裡,以絲綢和竹骨製成的精巧風車,放在一個玻璃盒中,掛在對正睡床的牆上。風車是給人許願的,風車一轉,好運便來,心愿成真。千惠子從廟中求了這個風車回來,愛惜不變,只不知她當時許的是什麼願。不過定她無關,或者是干惠子祈求死去的母親安享天福吧。
禾田稻香絕少進入千惠子的卧室,千惠子在時她不敢,千惠子不在時,進去也沒有意思,她的眼光搜索洋娃娃的蹤影,目前她唯一可以為干惠子做的事,就是打理她的洋娃娃。
風車對正的地方只有睡床,沒有洋娃娃,房內一個洋娃娃也沒有,正如大野所言,千惠子從來也不喜歡玩洋娃娃。
禾田稻香心中一動,走近風車,風車車心有個標誌,印著「奈良寶山縣神道廟」的字樣。
這是什麼一回事?
她的心卜卜狂跳,心中捕捉到一些還未成形但已露出端倪的意念。
她記起了千惠子說這話時的眼神,大野的話在心中響起「這孩子,我從不知她喜歡玩洋娃娃,直到她十六歲時……我才不叫她洋娃娃的侞名。」
禾田稻香捧著心在內急躍的胸口,喃喃顫聲叫道:「洋娃娃就是千惠子,洋娃娃就是千惠子。」
千惠子在錄影帶內的臉孔,在她心靈的空間內擴大。
「她很涼!她很涼!」
千惠子的聲音充塞著她的心頭。
禾田稻香尖叫起來。
管家推門搶進,惶地道:「夫人!發生了什麼事,橫山先生來了。」
橫山正也從管家身後閃出來,道:「大野夫人,甚麼事?」
禾田稻香俏臉雪也般煞白,顫聲道:「請給我找隆一,我知道千惠子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