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密歇根州,1991年(2)
米爾佛德這個小地方——現在的流@行語叫「都更新市鎮」,在以前,只是個藍領階級的小城鎮,只有一條歪歪扭扭的幹道穿過鐵路高架下面。不管路邊架了多少看板、警告標誌和標語,平均一個月都有兩三場車禍事故。隨便哪個喝酒開車的笨蛋都可能出事,喝得醉醺醺的,一頭衝過急轉彎,撞上旁邊的水泥護牆,光是大伯的客人就不知道有幾個。大伯的酒店在鐵橋旁邊,就叫利托酒店,隔壁是一家叫「熱火」的小餐館。
大路的盡頭有個小公園,裡面只有生鏽腐朽的鞦韆和單杠,哪個笨蛋去碰,鐵定會得破傷風。公園後面的斜坡下就是賀朗河,河裡有舊輪胎,還有翻倒的推車和成捆的舊報紙。河對岸是一家銀行,銀行就在鐵路橋下。橋下是高中生晚上鬼混的地方,喝啤酒抽大麻,把汽車音響開到最大聲。
我知道,你八成覺得我吹牛。要是你看到今天的米爾佛德,一定覺得我瘋了。現在這裡都是高級社區,房子蓋得很漂亮。幹道兩邊不是古董店就是賣健康食品的餐廳,再不然就是精品店。公園裡有一座白色的大型露台,夏天可以辦演唱會。要是想在鐵路高架橋下面抽大麻,警察鐵定三秒鐘就到了。
我只是想說,那時候跟現在很不一樣,特別是對一個九歲小孩來說,那真是個寂寞無趣的地方。爸媽死了,還跟一個幾乎不認識的人住在一起。利託大伯在酒店後面有一間平房,房子不大,錫制的壁板還是薄荷綠色。大伯從後面的小房間清理出一張牌桌,騰出來當我的卧房。「我想以後大概不能打牌了。」大伯第一次帶我去看的時候這樣說,「不過話說回來,我是輸錢比贏錢多,所以應該要感謝你。」
大伯對我伸出一隻手,後來我很熟悉這個動作:像要拍我肩膀,或是死黨之間玩笑性的一打。你也知道,男人的互動多半就是這樣,不過伯父的動作不大,應該是不想太用力嚇到我,或者他只是想試試我會不會靠近一點,讓他有機會伸手抱我一下。
我知道大伯很努力適應有我在的日子。有好幾次,他說:「我們一對單身漢……快活過日子,對吧?要不要去熱火吃點東西?」好像那家小餐廳的菜就能夠讓人「快活過日子」。我們去吃飯的時候,通常坐對面,大伯會把一天發生的事情都說給我聽:賣了多少瓶酒,要進多少貨。我就一直安靜坐著聽。當然,我聽進去多少其實不重要。大伯總有辦法唱獨角戲,講個不停,只要醒著他就能一直講。
「麥可,今天是不是要洗衣服了?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