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波詭雲譎(三)
天寶四年的初春仍舊格外清冷,殘冬的餘威依舊籠罩著整個京城。但是此刻瑞王府中別院內,在午後暖和的陽光下,李佑正看著劉方城自泉州發來書信,信上說來泉州之後的三年來,去年是最好的一年,除去人工,船運損失后,淨餘利潤達到了近一百五十萬貫,這實在是一個十分驚人的數字,以劉方城之言「觀其餘諸商,無以至此者。」僅這句話就說明了他們的佑誠商號在泉州做的是如何家大業大。
其實,並非說當時的泉州沒有大商家,但像佑誠商號這般明確貿易對象,貨物和航運路線的卻是絕無僅有。更何況,後面還有李佑以壽王一黨的名義在其中加以扶持,所以生意蒸蒸日上也在預料之中。而每年年末,李佑必以其中的三成用來賄賂當朝權臣,如高力士,李林甫之流
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他不過透露出少許話語,李林甫居然能體會出此中的意義,不久就上表玄宗,想要專門建立一個新的衙門來負責對外貿易,只是新制建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李林甫還有那麼多人要對付,當然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投在這上面,因此此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但他卻也暗地裡大力支持這個所謂的佑誠商號,因此在外人看來這個商家似乎有著很深的官方背景,因為整個江南東道上至採訪使下至泉州太守,各級官員似乎都同這個佑誠商號有聯繫,怎不讓人加以聯想。不過這件事倒也讓李佑對這位放眼中國歷史也能排的上號的大權奸著實佩服了一番。而同時壽王一黨結交官員的花費,其中大部也出自此中。結果自然是壽王一黨聲勢日盛,而壽王李瑁對這個弟弟也愈發信賴有加。
看完了信,李佑思忖著什麼時候得去趟怡虹樓,自劉方城赴泉州后,這怡虹樓便是李佑去的最頻繁的地方了,起初平均每月至少四次,只是後來杜青虹認為如此不太妥當,雖然李佑幾次問她所為何事,但她只是秀眉緊蹙,卻不回答,弄的李佑最後只得作罷,而且就連劉方城親自寫信問她,她也不言明,只推說待日後劉方城來接自己的時候,自會知曉。而從那以後,李佑去的也就少了,多半都是為了給他們二人作那鴻雁傳書的。
而且平日里他自己也是極忙,張懷智教的達摩劍法練的已經似模似樣,起碼看起來如此,而藉助文半山那幾十年的功力再加上打通任督二脈的效果,那易筋經練起來更是如魚得水,只是有時候會有氣息紊亂的現象,初時他尚以為這不過是練習內功時的普通情況,但經過幾次之後,他才想到或許是文半山的內力同自己的內力尚未融合的原因,畢竟他自己由於修練時間尚短,內功較淺,便讓來自異體的內力佔了上峰,於是當他的內功每進一個層次的時候,兩種內力便會做鬥爭,因此氣息紊亂之像即出現,直到其中一種完全壓制另一種為止,當然目前的情況通常是文半山的內力壓下他的功力,只是這些道理李佑並非全知,他也不便去問張懷智,況且這種現象並不常有,他覺得自己又不必去和人鬥毆拚命,所以也就將這事放下了。
不過,這三年來最讓他得意的倒是馬術和騎射,在阿史那忠節這位突厥高手的教導下,百步穿楊他或許做不到,但八十步左右卻是箭箭紅心,如此箭術不僅讓阿史那忠節交口稱讚,而且連左右觀看的禁軍們都忍不住齊聲喝彩,這讓前世是近視眼的李佑實在高興了好一陣子。
正在他陶醉於自己的「傲人成績」時,冷不防趙福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主子,車駕已經備好。」不過一句話,卻把李佑的白日夢驚醒了,心下十分不爽的他,揮了揮手道:「不坐了,就出去隨便逛逛。」說罷也不理趙福全,竟一個人朝王府後門走去。趙福全卻一楞,也不知道又是哪裡惹到李佑了,卻也學著他的樣子,揮手喚來個下人,道:「去,讓老王頭歇著,主子今日不用車了。」說完,連忙追了上去,一邊小跑,還一邊嘀咕:「該不是被涼風吹糊塗了吧。」
雖然初春的寒風仍舊凜冽,但朱雀大街上已經行人不少,各行各鋪,趁著過完年的余勁,都提早開了張,想要賺個缽滿盆滿。而街角也因著幾個江湖雜耍藝人變的熱鬧無比。
好不容易擠進了人堆,李佑伸著脖子張望著那幾個江湖大漢,卻見這時上來一個年約十五六的少女,生的卻是眉清目秀。隨著她朝著眾人一福,她身旁一個中年壯漢抱拳朗聲道:「蒙諸位賞臉,今日就由我妹子來表演家傳絕技金槍鎖喉,還請各位多多捧場。」
說著他便一步退下,將妹妹讓進場中央,只見這姑娘年紀雖輕,但身手到也矯健,一上來便是三個凌空翻騰,又在最後一個翻滾中用腳將場邊的一桿紅纓槍挑了起來,這幾下都是一氣呵成,也只有李佑這等練過武功的人方才辨的出來,只是眾人見她手腳利索,因此雖非行家,倒也都喝起彩來。接著,便見那姑娘將槍頭緩緩塞入口中,居然直至桿中,這時,即使是先前沒喝過彩的,也都鼓起掌來,一時之間真是人聲鼎沸。過了一會,只見她又安然無恙地將長槍從口中抽出,一切都是如此嚴絲合縫,直看的圍觀諸人不住驚嘆。
正當先前那中年漢子拿了碗上前向眾人討賞時,卻見一人手拿摺扇,躍入場中,又將扇子壓在槍上,口道:「這位姑娘身手不凡,本少爺甚是看中,不如就隨了我作小,從此也免了這拋頭露面,行走奔波之苦。」他話語雖然斯文,但其中猥褻之意卻也是不言自明。
那少女聽他這麼說,起先一楞,待到反應過來,卻是又羞又怒,轉頭一看,也不待自家兄長說話,便將手中長槍一挺,格開了那人的摺扇。那人毫無防備之下,被對方輕易地就格開了扇子,卻也不惱,只淫笑道:「好,小娘兒果然好本事,今天本少爺就陪你玩玩,你若勝了我,那什麼都不必說,我轉身便走,還奉上銅錢一百貫,不過若然你輸了,那可得跟我回府嘍。」說著,扇子重又搭在了槍上。
頃刻間兩人便斗在了一起,只見二人身法俱是走那靈巧的路子,只是女的飄渺輕靈,而男的卻是詭異非常,就這樣兩人堪堪地鬥了二十回合后,忽然那惡少斜步而出,抄到那姑娘左側,猛地一扇子擊在槍杆子上,只見那長槍隨之一抖,卻再也無法挺立起來,而扇子卻如滑魚般沿著槍杆子一路往上移,直逼她的脖頸。只憑著這一招,就知道這惡少的功夫在此女之上,她哥哥顯然也看在眼裡,只是既然開始的時候沒有及時勸阻,現下說話可就有違一個信字了,而他們行走江湖最看重的就是這麼一個字,因此在這當口實在是進退維谷。
正在眾人都屏神凝氣猜測她如何化解之時,卻見那扇子忽然停住了,細看之下,只見那扇子被一隻大手生生地給握住了。來人是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頭上扎著一條白頭巾,身上是一襲青色布袍,依李佑看來,這人大約一米九的個子,不去打籃球,搶籃板實在是太可惜了。
可這人的確不是來打籃球的,而是管閑事的。他這看似隨意的一抓,實則以勁力封住了那青年的注在扇子上的力道。而這惡少雖然武功較之先前的女子為高,但憑他那金貴之軀,也不過將那原本高明的武功學個三四成而已,為了抱得美人歸,他已是用盡全力,當下被那大漢這麼一封,便是分毫也動彈不得,就好像被人點了穴道一般,直楞楞地站在那裡。
此時,只見人群中又閃出六個人來,一色的綢布短打扮,個個臉露精悍之色,更嚇的眾人的是他們都腰掛寶刀,這時更是手按刀柄,凝神戒備,十二雙眼睛在那大漢身上來回掃過,若世上果真有那「目如利刃「的說法,恐怕這大漢早已不知被分屍多少次了。顯然這幫人便是那惡少的護院家丁,由此也可看出,這人背景的確不淺。
就在大家對峙之時,卻見又一個華服少年從人群中擠了進來,笑嘻嘻地道:「嘿嘿,我說大家出來都是尋開心的,又何必在此鬧市之中為人笑話呢。不如由小弟做東,大家去喝一杯如何?」卻正是在眾人中目睹整個經過的李佑。
頭一個回應他的是那班家丁的頭頭,顯然也是闖慣江湖的,只因自家主人現在落入他人之手,便和聲道:「這位小兄弟說的甚是,只要對面這位兄台肯讓過我家少主,我等立刻便走,下次再來叨擾小兄弟你便是,不知大家意下如何?」他的何字剛說出口,不待李佑和那高大漢子回答,只聽見那惡少搶先道「你們趕緊放了我,若是被我叔父知道了,哼,事情可就不好說…哎喲…。」他這話一出口,便見那大漢手將扇子握的更緊了,但臉上卻還露著嘲笑。
只聽這大漢朗聲道:「我安西哥舒翰還從來沒怕過誰呢,你若厲害,倒不妨先來試試。」
啊!原來他就是那個有詩為證:「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的哥舒翰。今天這下可就大發了,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說的就是這個理,李佑心裡不禁得意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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