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試探
「誰說是我在照顧你,是烏爾每日給你燉雞湯,古阿爺給你煎藥」,蘇沐雪說完這句,突然不說話了,著迷的看著周池羽微卷的睫毛,在陽光里顫動著,微眯著眼睛,有幾分少女的嬌俏,也有些勾人,彷彿如漩渦,都要把人卷進去了。
「不許這樣看我」,蘇沐雪偏了偏頭,臉頰有些發熱,說道,「日頭毒了,不如進屋罷」,周池羽望了望天,說道,「時辰尚早」,她又瞧了瞧蘇沐雪微紅的臉,「不過,我看你是曬的有些久了,臉都紅了」,
蘇沐雪沒有答話,只是低頭逗著懷裡的兔子,「毛茸茸的,倒可愛的」,周池羽被勾起了興趣,拔了根青草,去撩著兔子的鼻子,兔子短腿撲騰兩下,嚼了嚼嘴,一口把青草咬住,往嘴邊扯著,嚼著,
周池羽又扯了根青草給它喂著,見她喜歡,蘇沐雪說道,「兔子給你養罷」,抱著兔子朝周池羽的懷裡送,「不要」,周池羽下意識的往後躲,扔掉手裡的青草,說道,「我喜歡時便逗逗它,不喜歡時,就會想扔掉,所以,還是你留著好」,
蘇沐雪把伸出的手又縮回來,見周池羽瞅了瞅兔子兩眼,悄悄的拿起草塞到它嘴裡,蘇沐雪點了點兔子的腦袋,說道,「你小心點,哪天人家不喜歡你,就會把你扔掉了」,
兔子正開心的吃著周池羽手裡的草,也不知道是否聽懂了,不吃草了,光往蘇沐雪的懷裡鑽,把肥肥的小屁股朝著周池羽,
「你看,這小東西,也是懂理的,不是你給點吃的,就會死心塌地跟著你」,蘇沐雪悠悠說道,「或不是你扔掉它,而是它離開你呢?」。
「它可不會離開我」,周池羽仰了仰倨傲的下巴,扭過了小兔子的頭,一把草送到它的嘴邊,小兔子試探了兩下,紅紅的眼睛轉溜了下,大口大口的嚼起來,吃的香噴噴,
「你看,萬物逐食,難逃天性的驅使」,周池羽得意的笑道,「就算是自恃甚高的人,追名逐利,不過是天性的驅使,難以改變」,
周池羽看了眼蘇沐雪,不經意道,「只要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麼,只要我能給的了,自然會死心塌地跟著我」,
蘇沐雪愣了愣,視線如火的望著周池羽,不知該說什麼,索性假裝生氣,氣呼呼的把兔子塞到周池羽懷裡,「那讓它跟你過罷」,
「哎哎,你快拿走!」,周池羽捧著兔子想扔,又不能扔,抓著它兩隻耳朵,可憐兮兮的跟在蘇沐雪後頭,哄道,「我的好沐雪,你快把它拿走,不然兔子跑掉了可怨不得我」,
蘇沐雪又氣又覺得好笑,偏過頭,不理她,一大一小一隻兔子在屋裡直轉悠。
休養一些時日後,兩人傷勢漸漸好起來。
據古阿爺說,現在呆的這片叫荒牛村,旁邊的山叫弓拉山,若是要出城門,最近的是往東走,但是,要經過當日之地,周池羽恐怕骨赫族早就派人嚴防死守,想要混出去,難上加難。
如果往南走,就要翻過弓拉山,那邊有很大的集市,來往的人多,周池羽盤算著混出城的可能要大些。
規劃好路線后,周池羽擔心會被骨赫族找來,而且她下落不明,不知道周朝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所以不待傷勢全好,就要動身出發。
古阿爺給兩人準備了乾糧、水壺,還有備用的乾淨衣裳,「這是我之前為烏爾準備的衣裳,這兩套大些,給小羽穿」,古阿爺取來兩套衣服給周池羽,「小雪你穿不小,只得委屈穿我的,都是
從前置的,沒穿過。阿爺知你們是富貴人家,不過只得委屈了」,
「有勞阿爺了」,蘇沐雪謝道,周池羽在旁撅起了嘴,她明明已快趕上蘇沐雪的身高了,這麼一分,倒顯得她有多矮似的,不過,烏爾好歹女兒家的衣裳,比起古阿爺的自是要精細些,布料亦貼身些,這樣,她也就罷了。
「阿爺,這些東西等我們走後,埋起來吧」,周池羽把當日身上所著朝服、頭飾等都裝在包袱里,遞給古阿爺,從頭飾上摳下幾錠碎金,「若是冬日裡,打不了獵,便拿去變賣些,走遠點,一次少一點,否則,恐怕會惹來殺身之禍」,
「哎,我們鄉野人家,拿這些有什麼用,你們拿著防身罷」,古阿爺拒絕道,烏爾倒是對這些亮晶晶的東西很喜歡,不停的伸手摸著,
「古阿爺,我二人之事,也請告訴烏爾,萬萬不可告訴別人,否則,引來殺人之禍」,蘇沐雪再三交代了,再朝著古阿爺深深一拜,「謝救命之恩,若有機會,定相報」,
「好啦,起來吧」,古阿爺撫起蘇沐雪,「將來若能到周朝,憑腰墜到帝京找蘇府便是」,蘇沐雪解下腰間的玉墜子,遞給古阿爺,摸了摸烏爾的頭,笑著看她,
烏爾有些捨不得蘇沐雪,從身後遞過來個包袱,裡面用油紙包了兩隻烤好的野雞,笑呵呵的看著蘇沐雪,「烏爾長大后,記得來看我」,蘇沐雪蹲下,在她紅撲撲的臉上親了親,烏爾摸了摸,
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往古阿爺身後躲去。
話別,兩人告辭,烏爾從屋后牽出一匹馬,正是當日,馱著蘇沐雪和周池羽疾馳的馬兒,也多虧了馬兒,烏爾和古阿爺才能把兩人救回去。
蘇沐雪把包袱都掛在馬兒兩側,讓周池羽坐上去,「你坐上去,你傷勢還沒痊癒」,周池羽不肯,「你看我的打扮,哪有男子騎馬,女子牽馬的」,蘇沐雪指了指身上的衣裳,笑道,
粗麻的男子長衫並不能掩住蘇沐雪頎長的身形,把臉撲成灰濛濛的土黃色,掩去了驚艷的女子絕色,正如清晨薄霧,給弓拉山披上薄紗,若隱若現,看不真切,
勾勒重的墨筆,描眉如彎鉤,斜飛入鬢,人如煙雨江南,俊秀、清逸,
「薄紗繞青翠」,周池羽望著她,信口說了一句,蘇沐雪笑道,手指點了點她唇角,接道,
「美人點絳唇」,兩人相視而笑,攜手走進山中。
山路不好走,一路走走停停,青山碧水間,馬兒低頭在溪邊飲水,周池羽坐在溪邊石頭上歇息,白嫩的小手隨意搭著,溪水溫柔的拂過她的手,從指間流過,往山下而去,蘇沐雪在不遠處蹲著打水,洗著烏爾塞給她的新鮮果子。
青山碧水間,映出周池羽的倒影,青絲垂墮,身形婀娜,纖弱的肩,細如柳的腰肢,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讓人情難自已。
山中很靜,聽不見喧鬧的人聲、馬蹄聲,靜謐的只有鳥兒的鳴叫,流水如歌,這一切,都仿若隔世,此處只有蘇沐雪和周池羽。
蘇沐雪緩緩走到周池羽身邊,與她並肩坐在石上,左手遞給她果子,右手不由圈上了她的腰,輕聲道,「小心些,別跌下去了」,
周池羽手指捏住一顆果子送進嘴裡,鮮甜多汁,另一手仍在拂水,「水極清澈,都讓人想下去了」,
「那可不許,且說你傷勢尚未痊癒,更何況,山中溪水頗寒,恐落下什麼毛病」,蘇沐雪轉過臉去,右手把她往懷裡攬了攬,呼出的氣息就不由噴在了周池羽的臉上,語氣也變得有些黏軟而低沉,
山中微冷,靠著蘇沐雪,帶來的暖意,讓周池羽並沒排斥她的親近,倒是自在的把頭靠在她肩上,望著潺潺流過的溪水,一時無語。
「自從你隨太后回宮后,再無我二人獨自相處」,蘇沐雪緩緩說道,「嗯」,周池羽應了聲,蘇沐雪望著溪邊伸出枝條,垂在水面,猶如美人臨水梳頭,自顧自道,「若非如今處境,只你與
我,在山中遊玩,白日泛舟、垂釣、作畫,夜裡賞月、秉燭而談...」,
蘇沐雪的語氣有些嚮往,含笑道,「若你非周朝公主,而我非將軍千金,該是多好,就這樣,與世無爭,隱居一隅」。
淡淡紅暈染上了蘇沐雪的香腮,她猶豫了下,鼓起勇氣說道,「像青姨、寧姨一樣,游覓周朝山水,我會帶你去漠北看黃沙遍地,江南看魚戲蓮葉,西都看繁花開盡,東虞看海上明月」,語未歇,而情已起,「朝兒,你說可好?」,
蘇沐雪的手指輕顫起來,她捏住衣角,輕輕吸了口氣,靜等著周池羽的答覆,而那頭靜默無聲。
儘管不過片刻,可蘇沐雪按捺不住的偏過了頭,略有些急切的看向周池羽,卻見她垂首望著清澈
溪水裡游曳的魚兒,怔然不語。
「池羽?」,蘇沐雪輕喚了聲,見她沒應,又提高聲音喚了聲,「嗯?」,周池羽轉過頭,見蘇沐雪望著自己,歉然笑了笑,「沐雪你喚我?我方才在想事情了,怎麼了?」,
「沒事的,你方才想什麼呢?」,蘇沐雪的語氣有些淡淡低落,勉強笑著問道,
周池羽望著蘇沐雪,神情肅穆,一言一句地道,「我在想,不知寧將軍生死如何?骨赫族賊心不死,不知燕山關可有防備?我下落不明,父皇定會急上心來,他日,若兩國硝煙四起,天下百姓又該何去何從?」,
望著周池羽澄澈的眼眸,本應在這天地間純凈的鄉野里,不染纖塵的,可是,卻盛滿了朝野、天下、烽火、硝煙。
蘇沐雪暗訕一聲,她剛才的話,真是虛妄、誑語,一個是周朝的公主,一個是將軍的千金,這樣的身份早已將二人牢牢與周朝綁在一起,如何掙脫的了呢?
「起身趕路罷」,蘇沐雪把水壺裝好,拉上周池羽,說了一句,轉身朝馬兒走去,周池羽望著她的背影,神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