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開導勸解
「我能從你眼中看出同情。不過,我實在不需要同情!還有,本皇還是皇子,還不至於到了連溫飽都要一個奴婢來可憐的地步!所以,下不為例。」
「六皇怎麼知道那是奴婢做的?」她大膽的抬眼看他,天真地問。
「是你,還是靈兒,本皇心裡清楚。所以,不要再做這種傻事!廖姑姑,宮中人多眼雜,你我最好還是保持些距離比較好!」
只見她搖搖頭,否定道:「不對,六皇說的不對!」
「何以不對?」他皺了皺眉,奇道。
「奴婢沒有同情六皇,奴婢只是覺得可笑!」她一本正經地說著,那目光中閃耀著的,竟是滿滿的無情,「六皇就這麼甘願墮落嗎?廢寢忘食有什麼用,不照樣被人議論嗎?六皇不是還想要這個天下嗎?為何如今竟然會可憐到要靈曦來求奴婢勸解六皇。奴婢覺得可笑!」
哪知,他竟然淡淡道:「隨你怎麼說吧。我累了,這些話,早就聽夠了。」
她依稀記得,印象中的他,曾經是那樣的驕傲。縱然是自己有錯,也絕不會在人前低頭。他說過,他要那個高高在上的龍椅,是為了皇后、靈曦和八皇,以及他死去的四哥同姐姐。然而如今,當所有人都看出了他有謀反之心,當每個人都不再相信他時,他會變得有多懦弱!
這種感覺,她懂。因為她真真實實地體會過,也懂過。
「六皇何不藉此機會,卧薪嘗膽?」良久,隨著涼風吹過一輪又一輪,她低微的聲音,透著花香陣陣,似解藥一般給了他一份生的希望。
「你說什麼?」
「六皇其實不覺得,這未嘗不是件好事嗎?想想看:當今所有的人皆以為六皇有謀逆之心,人人都遠離您。可是他們並非是瞧不起您,他們恨不得希望六皇更加獨來獨往,直到最後眾叛親離、身負流言累累,只怕長期下去,六皇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又拿什麼來實現宏圖大業?六皇若真想東山再起,可否聽奴婢一句勸?」
「你說。」
「忍。」
「忍?」允璃很是不解。
她點點頭,繼續道:「從明早開始,放下所有的面子,向皇後娘娘道個歉!從明日開始,六皇不再變得過於辛勤,時常參考佛經,滲透佛學之禮。韜光養晦,才能讓所有人對六皇放下了警戒。六皇才可以有翻身之機!」
但見他猶豫不決,她繼續道:「六皇,恕奴婢斗膽:六皇若想爭,光有雄心與好勝心是不行的!宮裡人人擅於用心計,六皇也可以做到!」
他有些不服:「本皇的心計,難道還不夠嗎?」
聞言,她忍俊不禁:「哪裡能夠?六皇不過表面愛擺著冰塊臉罷了!就是傻子也都知道,六皇城府有多深!可一回到府上,便是女色不沾、勤懇耐勞,兩者的差距可大得很!要我說,其實六皇可以學學五皇。上對聖上、惠婧妃恭敬孝順,下對霽妃關護有加,如此讓人挑不出錯來,別人又怎能說得他半句?只不過,看六皇能不能放下心性罷了。」
他恍然大悟,彷彿自己正處在黑暗之中,突然有人伸出了援助之手,點亮了所有的燈,引領他前行。他不由自主地望著她。月光傾瀉而下,映得她的容顏秀麗無比,看著看著,不覺有了天降仙人之感,只為他指引。
然而,到底,他不能再依戀了。
「六皇,你怎麼了?」不經意地回神,卻發現他眼中多了幾分情意。那情意,懷的卻不像感激,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曖昧。她忽然記得,那時候筠也是這般深情地看著自己!想到這裡,不覺紅了臉。
「你為什麼還肯幫我?」他淡淡道,「別告訴我,你只是為了還我一個人情。」
「我……」
「告訴我,實話。」
「奴婢……」雙手緊緊握著,不知該不該說。好一會兒,她才鼓起勇氣說道,「奴婢是覺得,六皇現在的樣子,很像從前的他。」
「他?」他有些不解,隔了一會才鎮定道,「他曾經,也被人誤會過嗎?」
「他一直都被人誤會。或許,普天之下,也只有奴婢會這麼想吧。別人都說殺人是十惡不赦之事,可是他殺人卻是為了保護奴婢,讓奴婢從此過得安寧。所以,縱使同天下人想法不一,我也還是會相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給他鼓勵。奴婢斗膽說一句不恭的話,六皇如今的處境,同他,卻是挺像的。」
「是嗎?」他冷笑,其實心裡已經覺得是滿滿的感動和窩心,「你是個好姑娘。相信以後,誰娶了你,都會是幸福的。」其實心裡卻是想:「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那個人會是我!晴兒,我一直都在,只是我不能讓你知道。我的世界已經有太多的複雜,我不想牽連你。莫怪我。」
但,他的祝福,只換來她的凄涼一笑,否定搖頭:「不會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嫁人了。」
「為什麼?」他皺了眉頭,續問道,「還是,因為他嗎?」
「他是為了我才死的,可是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我!雖然,他曾答應過,一起生,一起死。說過的話,雖然食言了,可是試問天下,還有哪個人願意同他這樣,用自己的命換我的安生?不,不會有了。」
聽到這裡,他忍不住打心底苦笑:自己設下的局,於她而言,卻成了終身抹不去的記憶!允璃啊允璃,事到如今,你還想把她怎麼樣?
「你一定會找到的。」他說,似乎是對她,又或者是對自己,「如果,可以的話。」
她只是淡然一笑,像春天的風那樣和煦:「多謝六皇。那,沒什麼事的話,奴婢先行告退了。太晚了,只怕皇後娘娘那,不好交代。」
「哦。」他點點頭,有些依依不捨,「去吧。」
不過是一如既往地簡單告別而已,不想突然間,樹林里一陣騷動,驚起了頓時提高警惕的兩人。四目相對時,心也都在同一頻率地被挑起。一剎那,彷彿整個世界,都沉靜於一時地寂靜,沒了聲,沒了動態。
靈曦也跟著聞聲而來。但見叢中忽然蹦出一個人來,猶如找到寶的感覺,一臉春風得意地看著在場的三人,譏諷笑道:「好呀,好呀!天底下竟然真有這般不要臉的奴才!哄得皇後娘娘高興不說,夜間還私會巴結六皇?!我看你刻意接近咱們惠婧妃娘娘,原來,是打著當卧底探知底細的陰謀詭計的!這回,終於被我逮著了!」說話者,正是對夢晴有所不滿的織心!
靈曦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辯駁道:「你瞎說什麼?六皇不過是招了廖姑姑前來問明皇後娘娘的起居而已。」
夢晴和允璃心裡倒是佩服靈曦能言善辯。然而他們也心知肚明,說的話都已被織心盡數聽去,這點借口,哪裡能隱瞞?當下也只是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不動。
「只是這樣簡單嗎?」織心哼笑道,「你倒是說出去,看看誰會相信?月黑風高的,皇子奴才私會,就是沒做什麼,說的話也恐怕不太乾淨吧?我倒是很好奇,這些話,要是傳到當今聖上耳邊,你想,皇後娘娘還會去保一個只不過當值沒多久的奴婢嗎?」
允璃見她說話難聽,不由得微皺眉頭,正要嚴肅地教訓一番,但想起她方才對自己說的一個「忍」字,這才聽話地保持冷靜,靜觀其變。
靈曦急道:「你……」
卻是夢晴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辯駁:「織心姑姑說得對!若可以,姑姑倒可以現在便回了聖上,好來個證據確鑿!不過,縱然被歸為結黨營私有錯,姑姑難道就沒錯嗎?主僕有別,見了六皇卻不行禮,此其一大罪。在主子面前自稱『我』,此其二大罪。偷聽主子談話,還大聲宣揚,此其三。你我同為掌事宮女,然而我侍奉的卻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姑姑侍奉的惠婧妃娘娘就算再得寵,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妾妃罷了。若按理而言,姑姑的位分應當在我之下。姑姑如何解釋,跟蹤我以便抓住把柄的罪行?」
靈曦聽說,忍不住咯咯一笑,允璃依舊面不改色,但心裡早已是燦笑不已。當然,織心更是氣白了臉,站在原地直跺腳。
這時,夢晴轉了個身,向他恭敬行禮道:「六皇,奴婢有個不情之請。」
聞言,他點頭:「你說。」
「奴婢不想六皇因為奴婢而拜了名聲。所以,該怎麼做,六皇清楚。」
只見他淡淡一笑,眼神里卻滿是讚賞和得意:「你不說,本皇也會知道。」說著徑自向織心走去。
「六皇,你……你幹什麼?!」織心驚恐地退後幾步,然而越是退後,他的腳步越是步步逼近。最後,她想吶喊,哪怕是四下無人,也要懷著生的希望拚命求救。不想,成敗只在一瞬間,自己卻早已被他打暈了。
「織心是不能留了。」他鄭重地說著,回頭看了看靈曦,「這件事你最拿手,替我完成了吧。」
靈曦巴不得終於能領到這一份差事,急忙扶起織心沉重的身子慢慢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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