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適者生存
「她是不能夠再活下去了,你莫要放在心上。」說著,不由自主地望著她,努力勸道,「記住,這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然而,她只是淡淡地說著,臉上沒有了任何驚慌。
「你知道?」他不解,試圖從她眼中看出一絲害怕,然而到底還是不能,「想當初,你為了嫣兒替你而死一事,還是有些害怕的。」
「她替我而死,我自然愧疚於心,但總要對人對事。奴婢進宮也不久了,知道宮裡的生存規矩:適者生存。我不想殺人,可偏偏有人要至我於死地,我不能不狠心!再說,從前跟隨他久了,見過他手刃惡人,血腥的場面我都看過了,還怕么?」
他點點頭,已經沒有了什麼要說的了:「那,你小心些吧。」
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原本溫柔的表情上呈現出的,卻是另一副模樣——那是個冷漠的,眼裡充滿了兇狠光芒的樣子!但,不是對她,而是對著腦海里的那些人,那些他憎恨的人。
「惠婧妃、織心、還有她,看來都要開始動手了!」他心想著,終於還是做了個決定:「哪怕是再落魄,我也決不能讓她們傷到她半分!晴兒,為了你能平安活下去,我只能犧牲你所有的幸福了。對不起。」
這一夜,惠婧妃睡得並不安穩。頭總不時地疼痛著,耳邊時常能聽得見刺耳的聲音。微微皺眉,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但見四下黑暗一片,宮人們早已不知在哪,忙有氣無力道:「人呢?人呢?跟前怎麼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還是誰把房裡的燈都熄滅了?黑漆漆的,跟古墓有什麼區別?!」
然而,四周靜靜的,沒有誰願意回答。
「來人,聽到了沒有?本宮說的話,就沒一個人回答么?」
此時,風聲四起,被掀下的帘布輕輕飄起,為氣氛營造了一份詭異的氣息。一個晃眼,一抹身影從中飄過,餘下一陣如風般讓人捕捉不住的人影。
「誰?!」惠婧妃嚇了一跳,不顧頭疼體虛地從床上爬起,一雙銳利的眼睛直盯著影子消失的那一角,用盡所有力氣假裝矜持道,「有本事就出來吧!」
卻聽得「咯咯」一聲,忽遠忽近,聲聲蔓延著整個內殿,是一種說不出的恐怖。好一會兒,這才見著一個人影慢慢探出,一雙蒼白的手輕輕掀起帘布。惠婧妃這才看清,她長發披落於前,遮住了整張臉,一身白衣,整個人輕飄飄的,唯一能辨別出她的身份的,是她手腕上系著的一條紅繩。
惠婧妃見狀,早已嚇得雙腿發麻,頓時「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鬼影步步逼近,她想喊人,可該死這個時候,偏偏無人肯回應。
「你逃不了了!」那鬼影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對可怕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她,彷彿要將她撕了個粉碎,「血債血還,你欠我的,今日我要一併奪回來!」
「不要,不是我的錯,不是……」她極力捂住她掐著自己脖子的蒼白的手,拼盡所有力氣求饒,「真的不是我要害你,是……是皇后。對,害你的人是皇后!她要的是你的鳳位,我也是被逼的……」
「是她,是她殺了你,不是我——」她大叫一聲,躍床而起。一剎那,早已有值班的宮女相繼走進,跪在床榻邊恭敬服侍道:「婧妃娘娘,沒事吧?」
惠婧妃聞言,忙睜大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這才發現方才不過是噩夢一場,頓時整個人,也都隨之放鬆了心情。
殷勤的宮女奉茶捶背,努力著讓她安心。果然,經過了不多久的精神掙扎后,她終於還是恢復了過來,向著所有服侍的人問道:「織心呢,大半夜的,去哪了?」
一個宮女回應道:「奴婢沒見著織心姑姑回來。」
「沒見過?」惠婧妃微皺眉頭,不解問,「她出去了么?」
「是的,而且,還不許奴婢們問,只說讓奴婢們替她盡心服侍娘娘就是。」
惠婧妃越想越奇怪。這一會,窗外閃過一陣亮光,緊接著,打雷的聲音響起,震得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同一時間,皇后也被這樣的雷聲嚇醒。一陣尖叫后,負責守夜的夢晴和穗雲也都相繼趕來,服侍於左右安慰道:「娘娘,只是打雷而已。」
但見她鬆了一口氣,然而臉上仍然呈現出不平靜之態。夢晴看在眼裡,忙細心地同穗雲說道:「穗雲姑姑,娘娘夢魘了,麻煩泡杯茶來,這裡由我來服侍便是了。」
穗雲點點頭,聞聲退下。
只見皇后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眼神盯了盯床檐,示意她坐下,這才嘆道:「還是你最為細心。」
「娘娘,都過去了那麼久了,沒事了。」
但見她搖搖頭,淡淡道:「久了,不代表就能夠忘記。說到底,那還是本宮頭一回殺了人,本宮,是踩著她的血,才爬上了這皇后的位子。」窗外,雷聲越發響徹於整個宮中;雨,是誰的凄涼,在落寞中瑟瑟哭著,彷彿哭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是為了索命而哭。
皇后忽然想起什麼,忙問道:「今日是幾月初幾?」
「娘娘忘了,今日是八月初了,立秋季節。」
「立秋……」她不安地呢喃著。
「娘娘有什麼問題嗎?」
只聽得她微微說道:「今日,是她的死祭!」
聞言,夢晴大吃一驚,但又很快地鎮定下來勸道:「娘娘,大和只有您一位皇后,岳氏無名無分,怎麼也不可能同娘娘您比!宮裡從來就沒有這麼一個人,更別說是她的生死。娘娘萬萬不可因此擾了心神。」
「不錯,大和只有本宮一個皇后。」她說,嘴角邊流露出了少有的狠心和恨意——此時此刻,那些平日里雍容華貴、母儀天下的大氣形象,不過是為自己的心狠手辣披上一層虛偽的皮罷了。夢晴看在眼裡,一絲恐懼藏在心裡。
次日早早,便有人來報,稱惠婧妃身邊的宮女織心沒了。惠婧妃聞言,念著主僕情誼大哭一場,閉門不出。皇后忙派穗雲前去慰問,又讓人調查織心死亡的真相,方才歇了下來。
待得請安時間過後,夢晴服侍皇后喝茶,這才小聲道:「娘娘,奴婢有罪。」
皇后抬起頭,但見她臉上風平浪靜,哪裡像個有罪的樣子?當下便和氣一問:「是什麼事?」
只聽她悠悠道:「織心的死,同奴婢有關。」
「哦。」皇后微飲了一口茶,看樣子似乎不為所動,只是依舊裝作若無其事問,「怎麼回事?」
「昨晚奴婢按著六皇的吩咐與他見面,不巧竟然被織心跟蹤了,還揚言要告罪。為以防萬一,六皇只好下手了。」
「是么?知道了太多的人,總是活得不久的。」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忙拉過她的手問,「你沒有同璃兒說了什麼吧?」
夢晴心知肚明,忙道:「奴婢答應過娘娘的事,決不食言。」
聞言,她忽的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不過,璃兒有時疑心重,他就不曾懷疑過你?」
「說來奴婢也覺得奇怪。奴婢與六皇又不熟,何以他這般信任奴婢?想來,大概是因為靈曦的關係,所以才……」一提起「靈曦」二字,她忽然愣了,臉上也浮現出了不平靜。
「怎麼了?」
她忽然想起,昨晚是靈曦帶著織心離開的,那麼……今早上有人稟報織心落入河中面目全非的慘狀,皮膚上還有淡淡的刀傷劃過……一剎那,她忽然愣了:沒想到這個平日里如此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竟然也有這樣心狠手辣的時候!
皇后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仍若無其事的說道:「宮裡每個人都這樣,習慣了就好。」
她忙道:「是。」但內心很是不安。
靈曦,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難道她眼裡單純的她,暗地裡其實同宮中所有的女子一般么?
聽聞惠婧妃很是不快,才剛一下早朝,允玦便攜同允瓊一同來到瀟湘宮。殿內,一切都顯得一如既往,只是少了平日里織心滔滔不絕的聲音。這樣想著,兩人內心都不覺冷清了許多。
「母妃,人固有一死,請您節哀。」允玦孝順地扶著惠婧妃坐下,自己同允瓊坐在下首,努力地勸解。
只聽得她憂憂道:「本宮有什麼可傷心的?宮裡每個人都會在哪一天死去。本宮只是可憐,織心莫名死去,兇手卻逍遙法外罷了。」
允玦點點頭:「兒子只怕那個人是沖著母妃來的,母妃定要萬事小心才是!也虧得一個織心無辜慘死,給了我們一個警醒。」
允瓊聽說,忙問:「那五哥覺得,兇手會是誰?」
允玦當即想到了與自己面和心不和的允璃。然而如今他一朝失勢,又有流言纏身,即便還有能力,又有多少人肯追隨於他?只怕此時,連他自己都顧不上了,居然還有心情去殺一個對自己沒有威脅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然而,另一個想法又油然而生:或許,他打算著東山再起,利用細作計劃大事,不巧被織心聽到了,所以才殺人滅口?
然而到底苦於沒有證據,只好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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