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一封休書
此話一出,柳含煙、蘇筌等人皆都注目於容秋芙那張始終保持著溫婉笑容的秀麗臉龐。
這件事從頭到尾,他們這些人都只能在一邊看著,可以說是聽書人,也可以說是書中人,而容秋芙,她是說書人,也是旁觀的操控者。
故事的發展,既不是由聽書人操控,也不是由書中人,而是說書人。
說書人操控著聽書人的感受,也操控著書中人的過去與未來。
「琬妹妹想要證據?的確,凡事確實是需要證據。」容秋芙微微勾唇,笑容比剛才要深刻了一些,她開口隨意的問了問,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是,妾身要證據,沒有證據剛才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空談,是假說。無證據,僅憑几句話,是當不了真的。」唐琬看著容秋芙,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她衣裙的前襟上綉著幾朵深紫色的不知名花朵,此時,那些花朵映襯著女子的眉眼,顯得格外秀婉溫和,不見一絲鋒芒。
「母親所言極是,王妃。」書秀珣聽到自己母親的話后,連忙出聲幫著自己母親,「凡事都講究證據,人證與物證二者缺一不可,梅影與曲闌姑姑算是人證,這的確無可否定,但若沒有物證,剛才的一切最多只能算作口頭指證,這樣的情況就算去了盛京府尹處也弄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琬夫人和三妹真是糊塗啊!」這刻,跪在一邊的書月樓突然開口,中廳眾人的目光皆轉向於她,等待著她的話語。
書月樓只穿著簡單的鵝黃色齊胸襦群,裙擺上綉著花團錦簇盛放的綠色牡丹,那淺淡的色彩在充滿濃厚氣息的夏日裡顯得格外純凈,猶如碧水中盛放的一朵清蓮,而她此時也如清蓮一般,潔凈而又平和。
「二姐此言何意?」書秀珣皺了皺眉,妍麗的容顏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她知道書月樓聰明,但她自覺自己也不是什麼愚笨之人,不會差於書月樓多少,書月樓說這話到底是真的有什麼,還是故意假裝,這還要等人開口才能知曉。
書月樓微微一笑,未施粉黛的臉容卻勝過他人濃妝艷抹,她的視線轉向容秋芙,言語談不上恭敬,但十分有禮得體,「王妃以故事的形勢告訴我們此事,便是想要給幕後之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在說這個故事的途中,王妃的心思展露無遺,此點相信大家也是知曉的。不過幕後之人似乎不懂王妃的好意,就這樣連連放棄了認錯的機會,也是愚不可及。」
她稍稍停了停,繼續說道:「王妃以梅影及曲闌姑姑之口揭露事情原委,這兩人如三妹所說那般,是不可否認的人證,但三妹儘管想想,王妃若是沒有物證,她會將此事這般明白直接的挑明嗎?假使王妃沒有物證,她剛剛所言的一切都是在試探,目地是為了讓琬夫人承認此事,可她為何要這樣做?以王妃的身份,大可以嚴刑逼供,相信無人可以違反她的命令,而且,嚴刑逼供肯定會比試探有成效。」
書秀珣一愣,神情瞬間變得凝重嚴肅。她承認書月樓所言十分有理,但所有的一切都還沒有成定局之勢,因為從旁掌控一切的容秋芙,到現在沒有在棋局上落下決定成敗的一子。
而容秋芙遲遲未落子的做法,實在讓人猜測不透,她到底是作何打算?
「王妃一向寬待眾人,嚴刑逼供這樣的事情王妃是定然不會做的。但妾身相信,王妃不是做無把握事情的人。」蘇筌在一邊說道。
「妾身也相信,王妃做事一定是算無遺策。」柳含煙開口,她雖然恨容秋芙,但對於容秋芙溫婉平和表面下的明慧縝密,卻也是十分認同的。
對於眾人所言,唐琬只是笑了笑,說道:「側妃姐姐、玉真郡主、惠妹妹,你們現在不管說什麼,不管說的多麼有理,那也僅僅是言語,甚至可以說是文字,與書中的文字相差無幾,僅此而已。若是王妃沒有證據,剛才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您說妾身說的對吧?王妃。」她抬頭看著容秋芙,笑容不卑不亢,甚為冷靜平和。
容秋芙微笑著點頭,「確實,沒有證據,剛才所言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只能當做故事來聽。」
這話,讓柳含煙心中一緊,心想,這王妃不會真的沒有證據吧!其他人也是心思各異,畢竟容秋芙這話太令人遐想了。
「不過,這若真的只是一個故事就好了。」容秋芙突然嘆了一口氣,目光緊緊的盯著眼前跪著的婦人,「唐琬,你自信自己做的一切完美無缺,沒有留下一絲一毫證據,讓人捉不到任何的把柄,但這世上從來都不存在完美,只要做過,總會留下痕迹,只是痕迹多少的問題。」
她看了一眼梅影,目光有些同情,「據藥鋪的大夫所言,梅影這十年來一直從他的藥鋪中購買毒藥,藥鋪的其他人也能為此事作證,另外還有藥鋪十年的賬冊當做物證,可謂是證據確鑿,但這同時也顯露出了另外一件事,這件事琬妹妹知道是什麼嗎?」
唐琬皺了皺眉,對於容秋芙所言,完全猜測不到她的心思。「王妃這話是何意思?」
「我看過那家藥鋪的賬冊,從十年前的賬冊開始,關於梅影的記錄,每一筆都記的清清楚楚,日期,購買的藥材分量,錢銀,清楚的讓人覺得這就是故意留下作為證據,以備不時之需。」容秋芙說。
「賬冊的確就是證據,但這證據與梅影有關,與妾身無關。」唐琬回答。
「是。」容秋芙臉上的笑容未落,她一開始也是這麼覺得,覺得賬冊就只是證明梅影的證據,但仔細之後才發現,原來賬冊上所顯露的東西,遠遠不止如此。因此她才肯定,這場延續了十年的下毒事件,從一開始就被人設計計劃好了,而梅影只是那個人手中使用了十年的棋子而已。
「這件事的確從頭到尾都是梅影所為,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指向她一人。」容秋芙停了停,目光定格在唐琬那張柔弱嬌美的臉容上,「只可惜,那些證據指向梅影的同時,也揭露了這整件事中都有另外一人插手操控。」
說著容秋芙吩咐乾院的下人,將藥鋪的賬冊拿了過來,放在唐琬、柳含煙等人的前方。
「你們看看這賬冊,可有什麼不對?」
「是,王妃。」蘇筌應了一聲,拿起賬冊翻看起來。過了一會兒,蘇筌面露疑色的開口,「妾身愚鈍,看不出裡面有何不對。」
她這話說完后不久,一同翻看賬冊的柳含煙也輕咬紅唇,道:「妾身也看不出這賬冊有何處不對。」
聽她們二人這般言語,書雲箋覺得好奇,便上前去拿了兩本賬冊翻了起來。見她如此動作,書月樓也從旁撿了一本翻看,想要之後裡面到底有何乾坤。
書雲箋快速翻完那兩本賬冊,之後又拿了一本翻看,看到一半的時候,她突然呵呵的笑了起來。
「郡主,您笑什麼?」書月樓出聲詢問,從這賬冊之中,她並沒有看出什麼怪異之處,她有些好奇,書雲箋到底看出了什麼。
「笑有人蠢。」書雲箋將手中的賬冊放回原處,自己也坐回了剛才的位置。
「蠢?」書月樓又翻了翻賬冊,還是看不出任何問題。「郡主此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二姐姐仔細看看那些賬冊,每一本的新舊、破損程度都不相同,這就說明賬冊的確是在不同年份記錄下來。作為指證一個人證據,的確有很大的可信度。」書雲箋繼續慢慢悠悠的嗑瓜子,語氣也十分的散漫隨意,「十年時間過去,盛京城中,柴米、油鹽、菜肉、糕點、布匹、玉器、糕點、甚至楊柳衚衕姑娘陪客的價錢都有所改變,為什麼梅影所買的藥物卻十年價格未變?」
書月樓秀眉一蹙,翻了翻手中的賬冊,聲音比剛才要低了些,「按道理來說,藥材價格的波動雖然不會太誇張,卻也不可能十年未曾改變,而且這家藥鋪中其他客人買這些藥材的價格均有變動,唯一價格不變就是梅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有人暗中控制。」
「這樣說就簡單了,只要抓藥鋪老闆回來一問,便知道原委了。」柳含煙將手中的賬冊放下,目光別有深意的看了唐琬一眼。
「側妃想的太簡單了。」書雲箋笑了笑,繼續悠閑的嗑瓜子、喝茶。「既然十年之前那人就想到留下這樣的證據指證梅影,那麼與藥鋪老闆有所接觸的定然也不是本人。娘親,那人是誰?」書雲箋看向人秋芙,隨意的問了一句。
容秋芙輕笑著開口,聲音溫和,「最初與藥鋪有所接觸的人已經查不出什麼了,但這十年來,每隔一段時間,王府就會有下人去那個藥鋪,這些下人分別來自各個人的院子,有我的,側妃妹妹的,惠妹妹的,甚至連雲兒,靖兒他們的院子都有,仔細盤問這些人後得知,是琬妹妹院子的婢女讓他們這麼做的,另外從暗殺梅影與曲闌姑姑的殺手口中得知,買兇殺人的也是琬妹妹院中的婢女。至於那個婢女,已經差人去盤問過了,結果如何?青雀。」
她話剛說完,青雀便走了進來,跪下。「稟王妃,那婢子說一切都是她所為,與琬夫人無關。」
「倒是個忠心為主的人。」容秋芙低垂眼眸,注視跪著的唐琬,「琬妹妹,我手中只有梅影與曲闌姑姑兩個人證,至於其他的人證物證都不足以指證你,只能證明有人在幕後暗中操控此事。王爺放過了梅影和曲闌姑姑,也不準備追究嫌疑最大的你,這是王爺給你的。」
容秋芙從袖口掏出一物,遞向唐琬,那是一封書信,正面之上寫了兩個字。
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