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報皇恩忠臣用計 論酒色曹植投弟
許昌,獻帝皇宮
曹皇后輕輕的將珠簾挽起,黯然走到一枝古色沉沉的琴前,輕撥琴弦,婉轉低吟,正是劉禪所做的《琴瑟》。唱得數句,幾個宮女竟已經忍不住嗚咽不止,忽然聽到門外傳出一聲長嘆,皇后趕緊停下,匆匆趕到門外。卻只見一個黃袍之人,在幾個宮人的擁護下匆匆離開,正是大漢皇帝劉協。
皇后黯然回到宮中,一個女官上前將珠簾捲起,皇后黯然道:「這是幾次了?」聲音間,充滿了一絲落寞。「皇帝陛下已經是第七次過而不入了。」那女官低聲答到,說完之後,趕緊退到一邊。「他是真恨我的父親,」皇后暗中想著這個自己連面容都沒看清楚的苦命丈夫,「他可知道,我又何嘗不是一個苦命之人?」想到這裡,經不住只得伏枕低泣。宮女們紛紛躲到一邊,任由這個當朝第一女人,權相之女,魏王之女,皇帝正妻在那裡黯然**。
「皇上,」聽得太監叫喚,劉協才停了下急行的腳步。一個太監緊走到劉協身邊道:「啟稟皇上,自伏皇后……」剛聽到這裡,劉協趕緊打斷道:「皇后姓曹,公公不可亂說。」說完這句,便要離開。「皇上!」一個文士忽然站了出來,正是少府耿紀,耿紀上前道:「大漢龍興,至今四百餘年,外戚專權,非此一幕。皇上當……」劉協聽得半句,便已經拂袖而去。只留耿紀呆在一邊。
耿紀正要黯然退去,卻忽然聽到一聲低喝:「汝敢謀害魏王?」耿紀心裡一驚,回頭一看,卻是司好友直韋晃。韋晃見到耿紀一臉畏懼,便笑道:「曹賊擅殺皇后,劫持天子。天下怨恨之人多矣,汝今日幸好遇得是我,否則,汝家族矣。」耿紀聽他說了這些,卻只長嘆道:「可惜陛下無心討賊。」韋晃道:「天子身在許昌,危在旦夕,豈可親臨險境?討逆平叛,自當有能臣為之。少府若有心報國,何必在此徒自嘆息?」
耿紀一聽,將韋晃拉到一邊道:「耿紀正有此意,卻不知如何是好。」韋晃道:「在下耳聞,那曹賊即將進軍南下,到時將只有曹賊三子留在許昌。曹沖為世子,丕與植多有不服,到時候,只要我等暗中挑撥,即可殺此三獠……」耿紀道:「在下以為,一邊可將曹賊進軍之事打探清楚,再報之劉皇叔之子劉禪。你我二人再各投一方,各自挑撥,必能使許昌亂起,你我再在亂中取事。」韋晃道:「如今我已投到曹丕麾下,待曹操出了許昌,我便進言曹丕討伐曹沖。」耿紀道:「如此正好,我即刻去投曹沖,雖不可得其信任,但只要你挑動曹丕,在下就能讓曹沖應戰。然後你我再等其一死一傷之際,請皇上出兵控制許昌!」兩人商議以定,韋晃便趕緊回去,耿紀待韋晃走遠,才匆匆前往世子府投之。
曹沖兀自立在園中,只看得那無葉無芽的臘梅開得正艷,小徑上的積雪已經掃得乾乾淨淨,唯有草木之中,還是白茫茫一片。曹沖沿小徑緩步走到一小池邊,便看見一少年正在垂釣池中。曹沖微微一笑,走上前道:「阿宇不讀書,卻在此垂釣?這大冷天里,就不怕冷了自己?」那少年忙起身來,正是曹沖胞弟魯陽侯曹宇。曹宇見到曹沖,卻只憨笑幾聲,道:「先生怕冷,不肯來教書,便叫我自己去玩,只是父親忙于軍務,只得到世子哥哥這裡的打攪了。」
曹沖領了曹宇出來,正碰到鄧艾立在門外。此人乃是司馬懿推薦給曹沖,雖然此人見到曹沖之時,半晌沒把一句話說完,但當其說完一句話之後,曹沖當即將之收為心腹,日夜跟在曹沖身邊。鄧艾見曹衝出來,忙上前道:「少府耿紀求見。」曹沖示意請進,便與曹宇轉身進了客廳。曹沖問道:「最近可與曹睿一起?」曹宇道:「間或能見上一面,」說著,卻笑道:「聽聞曹丕與曹植之間多有齷齪,那曹熊在兩人之間往往不知所措,一見爭論,便只哭泣求告,還有曹彰已經數年未歸,聽曹睿說,曹丕與曹植每旬都各自派使者去慰問,都望其能支持自己。」
曹沖微微一笑,原來曹丕,曹植,曹彰,曹熊乃是卞夫人所生,而曹沖,曹宇卻是環夫人所生,如今環夫人因曹沖為世子而被立為王后。曹丕等四人以同胞兄弟而親密,曹沖兩兄弟自然針鋒相對,只是曹宇與曹丕之子曹睿小時一直住在一起,故而相好非常。曹沖笑道:「能人太多了,自然就亂了。只是若其不能一心向我,只怕不敢妄動刀兵,卻要廢我一番心思。」曹宇正要說話,卻聽門外傳來腳步聲來,兩人忙停了對話。
鄧艾進得客廳,上前道:「少府耿紀求見。」剛說完,門外便轉進一人來,正是耿紀。耿紀上前道:「小臣拜見魏王世子殿下。」曹沖笑道:「先生來大漢少府,無須多禮。」耿紀卻笑道:「小臣自入許昌,先知有魏王之德,方知有皇上。如今已見到魏王世子之威,卻尚不知道大漢太子尚在何處。故而小臣暗揣摩,乃知天下之人,皆如小臣一般,只望魏王恩澤天下。故小臣特來求見,以表小臣對魏王忠誠之心,以望寄以前程。」曹沖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表忠心,求前程。既然你有此心,可願意為我解憂?」耿紀道:「世子願意相告,小臣求之不得。」曹沖道:「有一虎,欲殺群狼,只是這狼群卻分散四處,故每每虎一靠近。那狼便有自知之明,各自逃去,但狼若不除,虎自難安。願先生教我除狼之策。」
耿紀沉吟片刻,道:「示之虎弱,再以利趨使其凝聚一處,只要猛虎全力一擊,則群狼授首!」曹沖哈哈大笑道:「先生之能,不可屈就,可先下去。稍候我當再請相見。」耿紀只得施禮下去,心中暗自高興。
鄧艾等耿紀下去,上前道:「世子殿下,此人忠心於皇帝數年,如今來投,恐怕另有所圖。」曹沖笑而不言,卻將眼光轉望曹宇。曹宇見曹沖看來,忙道:「哥哥又考我,」說著,卻看見曹沖正點頭,只得道:「哥哥問除狼之策,表面可解為哥哥清楚奪嫡之群人。也可解為皇帝虎視我曹家之事。哥哥早已知道那耿紀不是真心投靠,便借其機會,來探聽皇帝的動作將如何……」曹沖聽了,點了點頭,笑道:「如此看來,前日里,竟小看了皇帝陛下的能耐。」說著,轉頭盯住鄧艾道:「自父親出征之後,即刻包圍皇宮,一但亂起,不可讓任何人出入。」鄧艾應諾一聲退到了一邊。
曹宇沉默片刻,道:「哥哥可是要盡除卞氏子?」曹沖盯住曹宇良久,才道:「我只盡除其非分之心,絕不傷及其身,同室操戈,非曹門之福。有父親在,你可放心。」曹宇聽過,長嘆一聲道:「只怕他們卻是容不下你我兄弟二人。」曹沖聽了,頓時默然。
三人正相商議,忽然傳有曹操使者來,曹沖與曹宇趕緊迎接出去。到得門口,卻是卻見一馬車立在門外。曹沖兩人正疑惑,卻見那駕車人將手招了招,曹宇一個健步跨上馬車,卻見寬敞的馬車內,曹植一身白衣正坐其中。
曹植見曹宇進來,只微微一笑道:「植見過六弟。」曹宇一驚,卻馬上恢復過來,笑道:「四哥說笑來,小弟正趕上來給哥哥請安呢。」原來曹家兄弟,雖然大哥曹昂已死於宛城,卻依然算在排行中,因此兄弟幾人都將老大之位留下。曹植見曹宇如此說話,便笑道:「六弟可允我到世子府中一敘?」曹宇將手從車簾中伸出,比了比四個指頭,偷偷見到曹沖正點頭,便笑道:「我兄弟除了在父親府中尚可說得幾句,其他時候皆忙於公務,今日哥哥能親來,世子與我正感榮幸,豈敢拒之?」曹植微微一笑,輕喝一聲,那駕車人便驅動馬車,望世子府中駛去。
馬車直駛到內室方才停下,鄧艾見下人驅走,曹宇才帶著曹植下來。曹植走進內室,只見室內四面為牆,只有一個小小窗外,一樹梅花開得正艷。曹植走得兩步,吟道:「窗含一樹梅,夜夜催人歸。相思霜月夜,輕燕几回回?」剛吟完,便聽得一陣掌聲,卻是曹沖推門進來。曹沖見曹植回過頭來,忙上前請道:「小弟不知四哥駕臨,未曾遠迎,恕罪。」曹植卻嘻嘻一笑道:「你若多禮,卻只顯得我失禮矣。」說完,卻笑著一下子伏到地上,高聲道:「小臣叩見世子殿下。」曹沖見到如此,趕緊跪了下去,將曹植扶了起來。旁邊曹宇笑道:「二位還是丟了這些煩禮儒節得好,四哥還是不要這般戲弄五哥了。」說著,便拉了二人坐下。
鄧艾取來酒食,便侍侯在旁。三人一起坐到那小窗下,曹宇提酒滿上,曹植抿得一口,叫道:「好酒!」接著卻又恨恨道:「可惜。」曹沖笑道:「既有好酒,如何卻說可惜?」曹植笑道:「我在可惜往日里,竟不知時常來討這酒喝,白過了這二十七年。」曹宇笑道:「莫非今日哥哥前來,就為此酒事?」曹沖提著酒壺,自羼了一杯,笑道:「弟弟可知,酒色才氣,便是你哥哥四哥哥詩文具佳,常能舉步為詩,倚馬千文,這便是才。更有哥哥性情孤高,肆意人生,這便是氣。卻不知道色之所指。」其實非是曹沖不知道,那曹植與曹丕爭奪袁潭寡妻甑宓之事,滿朝皆知,曹沖曾使人暗中徹查此事,只是現在不知曹植所為,便故意如此說出。
曹植望了曹沖一眼,默然嘆道:「莫非世子還不知此事?既然世子信不過哥哥,那今日只飲酒也罷,若諸位尚有他事儘管去就是。」說完,便自顧飲了一杯。曹宇與曹沖對望一眼,忙接過曹植手中酒壺,笑道:「世子自知身份微妙,豈敢妄言他事?還請哥哥恕罪。最近父親將南征,你我兄弟正該通力協作才是。」曹植望了曹沖一眼,卻見曹沖一臉笑意,便笑道:「我今日所為,乃是為世子之位而來。」
曹沖聽得,卻面不改色。曹植心中一贊,接著道:「曹植自知己身,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平天下,故常常冷眼於兄弟之間,只為擇木而棲。只是我雖才能不高,卻脾氣甚大。雖二哥是我胞兄,只可惜他竟無一絲氣度,不能用我之才,卻奪我之愛。」曹植說道此處,卻是神色一黯,接著道:「為兄所求者,只為美酒在手,珍愛在懷,高朋滿座,暢談文才。只可惜竟不得如願,故今日前來,只望能為世子效力,以換我瀟洒人生。不知道世子以為可否?」
曹沖一驚,並未曾想到曹植竟有此來意,只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所四哥真心助我,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如今二哥為奪世子之位,外連三哥,內接權臣,弟弟雖為世子,卻是日夜寢食難安,還望哥哥教我。」曹植笑道:「曹丕為勾結三哥,卻不知三哥一生所敬者,只有父親。只要父親一聲令下,三哥必能聽命於你。曹丕為勾結三哥,每旬必然厚禮相送,更以同胞之情動之。只可惜自從世子之位一定,三哥早已一片忠心在世子這裡。到時候,只要世子一聲令下,曹丕將無還擊之力。」說到這裡,曹植頓了頓,又道:「只待父親南征之時,我便邀曹丕一起,只稱助其奪嫡。那曹丕野心勃勃,必以為是,到時候世子只需以誅逆之名將曹丕搜捕送與父親,弟弟世子之位便穩如泰山。」說完,猶對著曹沖微微一笑。
曹沖沉吟片刻,道:「尚不知哥哥如何脫身。」曹植道:「我只說自己助兄奪嫡,若父親怪罪,我只言是**同胞之情,父親雖有責罰,必不為過。只待世子功成,我自可安然無恙。」曹沖又道:「四哥所為者,何也?」曹植面色一凝,黯然道:「我所為者,真愛也。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且吟且飲,竟兀自爬在桌上,醉了過去。
曹沖讓鄧艾將曹植送到馬車上,令駕車人待起醒來將之送回。曹宇隨曹沖走到院中,道:「不知四哥所言,幾分是真。」曹沖笑道:「且無論真否,若他能挑動曹丕,我等便脫去許多干係。到時只需將其好生利用,便可事半功倍。」兩人正商議,忽然見一婢女匆匆趕來,衝到曹沖身前道:「世子妃行將臨盆,正呼喚世子前往,我等一尋世子多時,恐怕現在已經生出了。」曹沖一聽,一把抓住曹宇,任那曹宇掙扎不掉,只得跟著曹沖跑向內府而去。
剛到門口,卻聽到房內傳出一聲嬰兒啼哭來,曹沖棄了曹宇之手,便要衝進去。門口婢女忙攔住道:「嬰兒尚需清洗,世子稍等片刻。」曹沖高叫道:「夫人安否?」裡面穩婆回道:「母子皆安!」曹沖又叫道:「是男是女?」裡面卻不聲音傳出。
曹沖一急,便要拔劍強衝進去,卻只覺得脖子一冷,便被拖了了出來。曹沖回頭一看,卻是曹操站在身邊,忙上前道:「沒想到卻驚動了父親。」曹操笑道:「你也不是為此事而忘了世子之儀嗎?」兩人正說著,忽然又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來,只聽穩婆叫道:「雙胎,龍鳳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