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番外
靜嘉和靜翕姐妹兩個運氣不大好,她們兩個出閣的時候,正是玲瓏離開京城遠赴并州的時候,沒有了周王妃這位堂妹,靜嘉和靜翕的婚禮暗然失色。
對於靜嘉來說倒是影響不大。蘧家忠厚和平,來往的又多是讀書人,靜嘉有位周王妃這位堂妹固然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所謂。靜嘉稟性端莊,這兩三年來在家守孝,閉門不出,性子也磨的平和了許多,嫁到蘧家之後她謙虛謹慎不張揚,日子過的很順遂,蘧家上上下下都歡喜她,蘧雲逸對她尤其體貼。
靜翕的運道就差多了。和蘧家不同,鶴慶侯府是勛貴府邸,靜翕是周王妃的堂姐還是普普通通的喻家二小姐,得到的待遇就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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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翕的丈夫宋長林是位道德先生,對她並不會比平時差,但是也不會比平時好,無非是相敬如賓而已。放在一般的勛貴人家這沒什麼,可靜翕是在喻家長大的,從小見慣的就是喻大爺、喻二爺那種敬愛妻子的做派,不冷不熱的宋長林,真是讓她難受極了。
宋家的女眷更讓她無限煩惱。
太夫人還好,稟性軟弱,不過是心中對她不滿,偶爾白她幾眼罷了,蘇夫人卻是對她憎惡之極,「仗著澤雅長公主才定下的親事,澤雅長公主可恨,她也可恨!更可恨的是澤雅長公主人都沒了,周王也被廢為庶人了,長林這孩子死活不肯退婚!呸,這樣的兒媳婦,娶過來是想活活氣死我么?」蘇夫人這輩子沒有生養過兒女,並無慈母之心,對靜翕要求的格外苛刻,令得靜翕欲哭無淚。
喬思柔和徐傳捷、喬致俊本來是可以幫幫她的,但是明知道靜翕對玲瓏是用得著就用,用不著就扔在一邊,她們哪有心情呢?對靜翕淡淡的,不幫忙,不打擊,不放在眼裡。
靜翕在鶴慶侯府的日子,苦不堪言。
過年的時候,靜嘉和靜翕正月初三都回了娘家。
喻大爺一家遠在并州,喻家只有老太爺、老太太、喻二爺,顯的很有幾分冷清。靜嘉和靜翕回來之後,熱鬧不少。
靜嘉是由蘧雲逸陪著回來的,靜翕卻是孤身一人。
靜嘉臉色紅潤,比出嫁前胖了些,成了位豐滿成熟的少婦。靜翕卻越發清瘦了,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
喻老太太和喻二爺無比心疼。
靜嘉問道:「妹夫呢?沒陪你回來?」今天照例是回娘家的日子,宋長林不和靜翕一起回喻家,透著奇怪。
靜翕笑的勉強,「婆婆病了,世子爺在床前服侍。」
鶴慶侯早幾年便為宋長林請封世子,在吏部、禮部、鴻臚寺各部幾經輾轉,最後到了皇帝面前。皇帝硃筆批了「准」字。宋長林終於成為鶴慶侯世子。
靜翕這時心裡是苦的,可是「世子爺」三個字出口,她又覺得很是驕傲。世子呢,我丈夫是世子,將來會繼承鶴慶侯府的!
宋長林已經是世子,靜翕卻還不是世子夫人——她進門不久,鶴慶侯府尚未為她請封。就算真請封了,封號下來,又不知是哪天的事。
如果玲瓏在京城,只需動動嘴皮子,就能替她把這件事辦好,可惜,玲瓏現在并州,這些俗事一概不予理會,靜翕借不上玲瓏的力。
喻老太太很關切,「蘇夫人病了么?」
宋長林過繼給了鶴慶侯,靜翕口中的婆婆,自然是蘇夫人了。
靜嘉卻皺起眉頭,「你婆婆病了,你還顧著回娘家?小翕,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你婆婆病榻前服侍么?」
靜翕呆了呆。
其實蘇夫人哪有什麼病,不過是故意整治靜翕,想讓靜翕在娘家丟人現眼,故意找個借口不讓宋長林陪她回喻家罷了。靜翕明知是這個內情也拿蘇夫人沒辦法,只好一個人回娘家。可是讓靜嘉這麼一說,卻顯著靜翕很沒道理。
靜翕想為自己辯解,卻又沒法說實話,說蘇夫人是裝病,嘴唇抖了抖,臉色紫漲。
靜嘉拿出長姐的款兒來,繼續訓斥道:「婆婆病了,做兒媳婦的不在病榻前服侍,這無論如何說不過去!小翕,你別在這兒坐著了,趕緊回去!」
喻老太太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心疼的說道:「小翕,你姐姐說的不差,你還是回去吧。」雖然捨不得,也催靜翕回鶴慶侯府。
喻二爺呆了呆,「蘇夫人怎地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這大過年的生了病?唉,可憐小翕好容易回家一天……」
蘇夫人管家嚴厲,平時是不許靜翕回娘家的。也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喻二爺才能見著他的小翕。
靜翕聽喻二爺的意思也是要她回鶴慶侯府「侍疾」了,急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衝口說道:「她哪裡有什麼病了?分明是裝的!」多日來積攢的委屈終日忍不住,且哭且說,「我每天一大早要去服侍她梳洗,她拿我當丫頭使喚,從不心疼!她吃飯,我餓著肚子在一邊布菜,等她吃完,我去一邊慌裡慌張的扒兩口冷飯,就又要去服侍她了!我……你們看我餓成什麼樣了……」說到痛處,泣不成聲。
喻家並不富貴,可是,靜翕也是父母疼愛的姑娘,從小嬌生慣養的,她哪受過這種折磨!
喻二爺氣的渾身發抖,「這什麼見鬼的鶴慶侯府,簡直是人間地獄!」他拍案而起,「小翕你等著,爹去和宋家理論!」靜翕哭著拉住他,「爹,您去和宋家理論什麼呀?婆婆使喚兒媳婦天經地義的,這個還有地方說理么?」喻二爺冷笑,「為什麼沒有地方說理?真要是沒有說理的地方,爹便把你接回來,養你一輩子!」
靜翕臉白了,拚命搖頭,「不,不要!」
怎麼能接回來呢?到時候我成了棄婦,會更凄慘的!
靜翕含淚勸喻二爺,「爹,哪家兒媳婦不是這麼熬過來的?要不然,為什麼俗話會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
靜翕抱怨很多,但是要讓她離開宋家,她是不肯的。她還指望著自己有一天能做世子夫人,能做侯夫人,威風凜凜,富貴風光呢。
喻二爺頓足,「什麼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只怕你熬不了幾年,小命就送在宋家了!小翕,爹養大你不是為了給宋家這麼糟蹋的,你等著,爹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不管靜翕如何挽留,也不理會喻老太太焦急的呼喚,怒氣沖衝出去了。
靜嘉和蘧雲逸在旁看的目瞪口呆。
靜翕遇到的事,在他們看來,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一般人家娶了兒媳婦是要過日子的,做婆婆的雖然會擺擺架子,但是真是折磨起兒媳婦,有什麼好處?真是匪夷所思。
靜嘉和蘧雲逸會這樣也難怪。蘧家屬於正常人家,蘇夫人卻已經不算正常人了,蘧雲逸和靜嘉當然理解不了蘇夫人的做法。
喻二爺也不是衝動起來就什麼也不顧的人,他氣沖衝出來之後,找喻老太爺請示去了。喻老太爺聽了小兒子的講述,沉下了臉:「你閨女不許再回宋家,在娘家住下來。你也不用去和宋家理論,等他們找上門來吧!」
喻二爺唯唯。
當天,喻二爺便不顧靜翕的央求,硬是把她留了下來。
靜嘉臨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既擔心喻二爺生氣,又擔心靜翕想不開,滿腹憂愁。喻二爺安慰她,「放心吧,你祖父拿的主意,錯不了的。」靜嘉再三囑咐喻二爺,「不管怎樣,您彆氣著就好。還好祖父和祖母,也是一樣。」喻二爺笑,「知道小嘉孝順。」親自送靜嘉和蘧雲逸出門。
小兩口出門上了車,蘧雲逸拍拍胸,「娘子,我以後不敢得罪你呢,如果得罪了你,岳父會把你留在娘家,不許我接走!」靜嘉微笑,「好好的,你為什麼要得罪我。我敬你,你敬我,這樣倒不好么?」蘧雲逸連連點頭,「娘子說的對!」
直腸子的喻二爺大概沒想到,他為靜翕做的事,給蘧雲逸敲響了警鐘。
蘧雲逸和靜嘉本來夫妻情份就好,經過這件事之後他更對靜嘉增加了幾分敬重。這也算是靜嘉的運氣了。
有娘家撐腰還是沒娘家撐腰,對於靜嘉、靜翕這樣的女子,差別太大了。
靜翕在喻家忐忑不安,坐都會不住,可是喻二爺鐵了心不許她走,她也只有干著急的。
喻老太太為她鍾愛的小翕掉了不少眼淚。她和靜翕一樣,覺得雖然蘇夫人過份了些,但是婆婆管教兒媳婦哪有說理的地方?忍了吧,熬過這開頭的幾年,等有了孩子傍身,日子就好過多了。
但是喻老太爺拿了主意,她反對也沒用,只有拉著靜翕掉眼淚的份兒。
靜翕沒有回鶴慶侯府,宋家果然忍耐不住了,蘇夫人差了陪房前來興師問罪。
喻二爺嫌喻老太太和靜翕太軟弱,親自出面把那陪房罵走了。
陪房回去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說,蘇夫人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休了,這種沒教養的人家也配和鶴慶侯府做親家,快休了!」蘇夫人喘著粗氣說道。
宋長林長跪不起,為靜翕求情,「這是岳父的主意,和她不相干,還求母親饒了她這一回!」蘇夫人更生氣了,「平時看著你倒好,遇到事只會向著你媳婦兒!你不孝!」宋長林不敢辯解,連連叩頭。
鶴慶侯喝年酒回來,皺起眉頭,「大過年的你也不讓長林陪兒媳婦回娘家,這事辦的也欠妥。細說起來,你也有不是之處。」蘇夫人委屈的抹起眼淚,「侯爺這是寵著兒媳婦,要滅了我么?我在宋家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侯爺太無情了!」鶴慶侯眉頭皺的更深。
要是擱到平時,靜翕留在娘家不回鶴慶侯府這件事還能暫時遮掩,從長計議,可現在正過年,明天有好幾家親友的年酒要去喝,鶴慶侯府也要擺年酒招待客人,靜翕如果缺了席,親友們哪會注意不到呢?
鶴慶侯和蘇夫人商量來商量去,爭吵了不只一回。
宋長林是孝順兒子,只會跪在地上哀求。
蘇夫人看他格外不順眼,鶴慶侯心裡也煩,任由他跪在地上,也沒人叫他起來。
宋長林在地上跪了大半天,蘇夫人才開恩讓他起來,宋長林掙扎著站起身,回去之後就頭重腳輕的,病倒了。
從前宋勇任由太夫人帶著他,喬思柔也從不去管他,他還是養得很嬌的。他和宋長青、宋長春不同,宋長青、宋長春從小習武,身子強健,他卻是習文的,完全是文人的身體,經不起折騰。
宋長林昏昏沉沉生著病,宋家和喻家鬧的不可開交。
鶴慶侯和蘇夫人當然認為婆婆管教兒媳婦是天經地義的,喻二爺卻道:「兩位沒有親生的孩子,不知道天底下做父母的心。親生的孩子被人凌虐,佛爺性子都忍不得!」鶴慶侯和蘇夫人被觸著痛處,又羞又怒。
大過年的,各家都在走親訪友,鶴慶侯府和喻家這件公案,成了京城人士茶餘飯後的談資,大家都拭目以待,要看到底哪家先低頭。
一家是侯府,開國元勛,另一家是平民,可是出了位王妃——雖說如今不是了,可是三皇子陪著她在并州隱居呢,她還是皇家兒媳婦,說不定哪天回到京城,又是睥睨眾生的人物。
鶴慶侯府和喻家態度強硬,都不肯相讓,坊間的談論也越來越熱烈,還有好賭的人拿這件事開起賭,下注的人聽說還不少,賭場大賺特賺。
最後的結果,卻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既不是鶴慶侯府低頭,也不是喻家低頭,這場爭執,以宋長林的病逝告終!
鶴慶侯和蘇夫人在和喻二爺賭氣的時候,宋長林纏綿病榻,一命嗚呼。
宋長林活著的時候,鶴慶侯和蘇夫人以為他是沾了自家的光,才有命成為世子,在他面前總有一種施捨者的優越感,可是當他死了之後,鶴慶侯和蘇夫人都惶恐不安起來:嗣子沒了,難道能再過繼一個?宋長青和宋長春肯定是不會肯的,難道去族裡過繼?就算真過繼了,再為其請封世子,皇帝陛下還能允許么?
「咱們最後還是沒有兒子送終啊。」鶴慶侯和蘇夫人凄然對望,想哭,都流不出眼淚了。
靜翕也傻了。
一開始她不相信宋長林真的死了,「不,我不信,我離開宋家的時候他還好好的,他那麼年輕,他還那麼年輕!」
真的看到宋長林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靜翕才認了命,號啕大哭。
靜翕怨啊,恨啊,把所有的人都怨了一遍,包括她的父親喻二爺。
如果不是喻二爺硬要出頭為她討什麼公道,她的丈夫就不會死了,她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
喻二爺被靜翕抱怨著,臉色死灰。
就在鶴慶侯、蘇夫人、靜翕三個人都萬念俱灰的時候,靜翕昏倒,大夫前來為她診治的時候,告訴了大家一個好消息:靜翕懷孕了。
鶴慶侯和蘇夫人欣喜欲狂,「有孫子了,咱們要有孫子了!」
靜翕撫摸著自己平平的小腹,心中升起新的希望,「如果生個兒子,他還是可以繼承鶴慶侯府,而我,以後會是太夫人,整個侯府都是我的!」
靜翕要回鶴慶侯府。
喻二爺不同意,勸她道:「你還年輕,難道就這麼守一輩子?小翕,你一旦回了鶴慶侯府,再想嫁人就難了,宋家不會肯放了你的。」
靜翕正色道:「喻家哪有二嫁之女?父親,我決意為世子爺守節。」
喻二爺急的跺腳。
喻二爺把靜嘉叫回來幫著勸說,靜嘉這端莊的少婦苦口婆心,「雖說為夫守節是應該的,可是孝順父親也是應該的!父親想到你年紀輕輕要守一輩子他就心如刀割,你不為自己想,為父親想想,也應該再走一步啊。」
靜翕只是搖頭。
靜嘉蹙眉,「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父親願意為你做主,你硬要守著。小翕,你難道不知道……」靜嘉停了下來,臉色有些尷尬,好像很難啟齒,不過她猶豫許久,還是咬咬牙說了出來,「一個人睡覺,何等凄涼;有良人陪著,又是什麼滋味?小翕,一天又一天,一晚又一晚,那樣的孤清,你如何忍受?」
靜翕有些動心。
不過,想到鶴慶侯府的富貴,想到自己輝煌的未來,她還是搖頭,「你別說了。」
這時再嫁人,能嫁著什麼好的?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罷了。為了個凡夫俗子拋棄鶴慶侯府,那不是犯傻么。
靜嘉勸之再三,靜翕不肯聽,最後無功而返。
還是喻老太太明白靜翕的心思,背地裡勸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兒,那是應該守的,總有你揚眉吐氣的一天,可是,如果是女孩兒呢?你守也守的沒意思,將來女兒嫁了,你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靜翕摸著肚子,自信滿滿,「祖母,這是個兒子,一定是個兒子!」
「可是萬一……?」喻老太太滿懷顧慮。
靜翕神色毅然,「祖母,我已經決定了,我要賭一賭,我賭這是個兒子,是個會讓我成為一品夫人的兒子!」
喻老太太見她心意已決,長長嘆了一口氣,「由你吧。」
喻二爺急的嘴巴起泡,好說歹說,靜翕不聽他的,執意要回鶴慶侯府。
喻老太爺涼涼道:「良言勸不了該死的人,她一定要回去,由她吧。」
靜翕到底還是回了鶴慶侯府。
這回蘇夫人不僅不糟蹋她,還對她格外好,簡直是要把她供起來了。
靜翕十月懷胎期滿,生下一個小女嬰。
鶴慶侯和蘇夫人希望落空,雙雙氣得吐了血,沒過多久,前後腳離開了人世。
宋勇上書請求襲爵,皇帝准了。
宋勇襲爵的事辦得特別利落,宋勇襲爵的當天,宋長青的世子、徐傳捷的世子夫人全部辦好。
和宋長林長達數年才請封世子成功形成鮮明對比。
外面響起傳旨內侍尖利刺耳的聲音,靜翕懷裡抱著新出生的小女兒,雙目失神,臉色獃滯。
喻靜翕跟她的命運賭了一把,不幸,她賭輸了。
可憐的靜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