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劉氏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冷汗直冒,那日跪的時日長了,現下她的膝蓋腫得老高,即使是敷了藥膏,仍然一陣陣的鑽心疼。打從生下后,小劉氏還未吃過如此大的虧,腿疼是一方面,丟了面子和臉面更是另一個方面。
本來府上的管家權被宋老夫人收走了就已經有不少人在觀望著她這個大奶奶,現在,府上她最大的靠山宋老侯爺也都對她所受的委屈視而不見,那麼她在府上還有什麼地位可言。現在,最大的期望也就寄托在了宋璟洲身上了,出嫁從夫,只要宋璟洲看重於她,她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對宋老侯爺來說,她是劉家女不錯,可劉家並不是只有她一個姑娘。真到不得已的時候,再換個劉家姑娘做宋家的兒媳婦,對宋老侯爺來說並沒多少詫異。她們不是因為自身而被看重,所以,她也就無法因為自身而被另眼相待。
但對宋璟洲來說,她卻是他的青梅竹馬,相敬如賓這麼多年的妻子。這麼多年,她做宋璟洲的夫人自認還是做的到位的,依著宋璟洲的為人,不會丟下她不管的。想到這兒,小劉氏稍稍心安了些。
何嬤嬤送走了大夫去了廚房提膳食,結果,小劉氏特意囑咐的雪蓮卻是沒有。這雪蓮是舶來品,價錢極其昂貴,因為有著美容養顏的功效,很得小劉氏的喜愛。一般小劉氏吩咐下去,廚房都會開了庫房拿好材料早早的做好送來。
而現在何嬤嬤親自出面也沒拿到,小劉氏聽聞摔了手裡正捧著的湯碗,侯府踩低捧高,跟紅頂白屢見不鮮。小劉氏原先瞧見了也不過是假模假樣的說上兩句,可最後該如何來還是如何來。
而現在輪到小劉氏自己身上,她自然是氣不過了。這不過才兩日光景,廚房的人就敢如此對她,以後,還不得是個人都能欺負她。
她可不想如方氏早年過的那般,可現在宋老侯爺正在氣頭上怕是不會替她出這個頭。而宋老夫人那兒不落井下石就得燒高香了,還要她來為小劉氏做主,那真是不敢想象。想來想去,也只剩下宋璟洲能為她出頭。
因此,小劉氏讓何嬤嬤早早的去前院等著,一看到宋璟洲務必把他請到自己屋子裡來。她勢必要讓府里人知道,只要她還是世子夫人,終歸有一天,當家作主的會是她。
宋璟洲渾渾噩噩的被吳溫送回府里,一進門就被早就侯在哪兒的何嬤嬤碰個正著。何嬤嬤不敢耽誤,直接上前請安,道明小劉氏的意思,請宋璟洲過去。
站了片刻,宋璟洲看了一眼何嬤嬤,最終在何嬤嬤以為宋璟洲不會去的時候,他卻抬起腳走向了懷慈齋的方向。何嬤嬤只能感嘆主子心思莫測,趕緊跟著去。
小劉氏躺在床上,背靠大紅金絲靠枕,額頭上系著抹額,大熱天的,屋子卻是一點冰也沒敢放,整個室內顯得悶熱的很。即使如此,小劉氏身上還是蓋著薄被,捂著小腿。
宋璟洲進屋,小劉氏掙扎著要起來給他福一福。以往這個時候,宋璟洲總是先小劉氏一步按住她要站起來的身子,讓她好好休息,不要讓她多禮。可今天,宋璟洲卻就這麼站著,看著小劉氏,一直看著。
他心中恨不得打上自己幾十個耳光,不知自己的眼睛是如何長的。如小劉氏這般每日惺惺作態的模樣,自己是如何能視而不見的。明明,小劉氏做的也不算天衣無縫,為何,他自己就是沒有發現,即使心中有時會有疑惑,但卻沒去追究。
是啊,他時時刻刻都在介意當年宋老夫人把他過繼出去的事情,介意宋老夫人偏心宋璟城的事情。嘴上說的再不在乎,可心裡卻還是耿耿於懷。對於宋碧思的事情,一直就是橫在他和宋老夫人心裡的一根刺。他們誰也不說,可卻時不時的回冒出來,刺痛他們。
小劉氏拖著自己疼痛的雙腿站在地上,沒感覺那雙一直扶著自己的手,抬頭一看,卻發現宋璟洲看著她的眼光幽深。她心中一愣,下意識的覺得不安,略微的低下頭,帶著點委屈道:「老爺?」
宋璟洲回過神來,看也沒看小劉氏掀起了衣角就坐在了榻上,何嬤嬤親自送上茶水,宋璟洲揮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
何嬤嬤一愣,這是第一次,宋璟洲在小劉氏的屋子裡對她的下人直接下命令。宋璟洲是大房的一家之主,連她們的主子小劉氏也得聽宋璟洲的,現在他發了話,屋子裡的下人不敢有任何疑惑,全部退了下去。
小劉氏掙扎的做到榻上,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面上雖然裝作無事,心中卻過了幾遍,發現除了道士那事她失算了,其他的倒也沒什麼出格的。難不成,宋璟洲這是打算為著那道士的事情來責怪她的?
「太太,點墨,你還記得吧?」宋璟洲心中憋著一把火,問起話來也不彎彎繞繞,一上來就給小劉氏炸了個炸彈,把她炸的頭昏眼花。
聽到這個名字,小劉氏起先還沒反應過來,等想起、點墨是誰,她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過。第一個反應就是糟了,雖然不知道宋璟洲到底是什麼事情來這兒的,但點墨這個名字,讓她記起印象最為深刻的卻是關於宋碧思的。
這麼多年,宋璟洲看著和她相敬如賓,其實不然,他對自己根本就沒有外人傳的那般痴情,不然大房也不會有通房,姨娘,即使小劉氏時常告訴自己她對宋璟洲是不一樣的,但卻絕對沒有宋老侯爺待她姑姑那般。有的時候,小劉氏甚至有種宋璟洲是為了故意跟宋老夫人對著幹才會護著乾的感覺。
她不清楚宋璟洲心裡到底想著什麼,但她知道,若是讓宋璟洲知道,這麼多年,宋璟洲以為的那些都不是真的,那麼死的最慘的就會是她。因為是她一直在誤導宋璟洲和宋老夫人母子的關係。
她知道他們兩個人心中那根刺是什麼,知道兩人心中的隔閡在那,所以,可以輕而易舉的讓宋璟洲相信,宋老夫人厭惡他,不喜他,連帶著讓小劉氏跟著受委屈吃掛落。可就是如此,宋璟洲也沒有如聽所料的那樣與宋老夫人相鬥,這也是她一直沒想明白的地方。
現在被宋璟洲問道了這麼個令她膽戰心驚的名字,小劉氏告訴自己別自亂陣腳,即使點墨說了什麼,只要她不承認,總是會有解決的法子的。
「老爺說的是何人?點墨,這名字妾身聽著倒是有點耳熟。」小劉氏臉上滿是疑惑的問道。
宋璟洲攥緊了手掌,不過瞬間也就是有了決斷,整個人也沉靜下來:「哦,是嗎?我以為太太會記得清清楚楚,沒想到太太是個如此健忘之人。也是,宋家小姐的一條命在太太眼裡也不過是抬抬手的事情,一個計謀就得要了宋家嫡小姐的命,還把我們母子玩弄於鼓掌,自然也是記不得一個下人的名字了。」
小劉氏整個人都顯得慌亂了,下意識的就想反駁,可楞是忍住了到咽喉的話,立馬高聲道:「老爺,您這是說什麼呢?妾身怎麼聽不明白?您這是從哪個嘴裡聽了幾句閑話就來尋妾身的不是,妾身嫁進府里十幾載了,上孝公婆,下育兒女,對著老爺更是一心一意,不成想,這麼多年的操持就換得了老爺今日這般的懷疑,老爺這是要逼死妾身啊。」
「逼死你?我何德何能能把你這樣長袖善舞,玲瓏心肝的人逼死,倒是我那可憐的妹妹成了枉死之人。我只恨自己眼瞎,識人不明,給了你這樣的人可趁之機。」宋璟洲話一出口,小劉氏就嚇住了。
不過,小劉氏在侯府後院能和宋老夫人鬥了這麼多年,自然也不是能被幾句話就嚇到的。她捂著臉嗚嗚哭訴道:「也不知哪個人在老爺面上說了妾身的閑話,老爺就來質問妾身,妾身跟著老爺這麼多年了,難不成老爺就不清楚妾身的為人。妾身自問問心不愧,只因沒眼色錯信他人之言,開罪了公主。公主仁慈,不追究妾身,可自有那黑了心肝的,想逼死妾身好討好公主,現下也不知是誰聽了幾句當年的往事就想陷害於妾身,身正不怕影子歪,其他的妾身也不在乎。可若是老爺不信妾身,妾身也就沒法活了。」
宋璟洲看著到現在還在狡辯不休的小劉氏算是徹底的死了心,也不再想聽小劉氏這些狡辯之言。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以為我了解,可惜,我卻是錯了,我還真沒看清楚你。也從不知,你的心腸如此的硬,心肝可以黑成那般模樣。看在如姐兒和意姐兒的面子上,我不會要你的命,也不會休了你,她們不能有個暴斃的母親或是被休的母親,以後你就在佛堂中思過吧。」宋璟洲的話一出,小劉氏的哭聲就停住了,她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宋璟洲竟然想讓她老死佛堂,這絕對不行。她還這麼年輕,還等著以後做老封君,可若是她真進了宋家的佛堂,還能活幾年她真不敢說。畢竟,她身子本就柔弱,青燈古佛,那般清苦孤寂的日子,磨也能把她磨瘋了的。
像她姑姑,就算再得宋老侯爺的心又能如何,進了佛堂,連葷腥怕是都不能明著吃,更別說那些華服美食,榮華錦繡,自她姑姑進了廟宇,就再也沒她姑姑半點干係了。那樣的日子,小劉氏光是想著就無法忍受,更何況去過那樣的日子。
她告訴自己不能慌,對,她還有兩個女兒,宋璟洲雖然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可膝下也就只有三個女兒。其中兩個都是她肚子里爬出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這兩個女兒,宋璟洲就不能這麼對她。
「洲哥哥,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轎的娶進門來的。現在,你為了個下人的話就來這般對我,我是萬萬不依的。就算不是為了我自己的,就是為了如姐兒和意姐兒,我也是萬萬不能受這不白之冤的。她們雖然是嫡女,可沒娘的孩子過得心裡有多苦,洲哥哥和我都是最有感受之人。洲哥哥,即使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可看在如姐兒和意姐兒的面上,也求你多擔待。如姐兒再過幾年就要說親了,她是我們的頭生女,難不成你忍心耽擱了她的一輩子。」小劉氏話說到中途看在宋璟洲沉沉的臉色立馬軟下口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如姐兒是宋璟洲的嫡長女,一直最得宋璟洲喜愛,小劉氏這般說也是想著,宋碧思已經去了這麼久,當年,宋璟洲對這個妹子都沒怎麼接觸過,感情也就那樣,現今不過是聽了點墨的幾句話懷疑上了當年的事情,遷怒了她。
她抬出如姐兒,一個是已經過世沒什麼感情的妹妹,一個是疼了十幾年的親女兒,相信宋璟洲也會退一退的。
「我心意已決,明天你就府上的佛堂去住吧。至於如姐兒她是我宋府的女兒,自然有的是人求娶,就不勞太太操心了。若是你真關心女兒,也不會接二連三的拿意姐兒做幌子,既然太太這麼不喜歡她們,以後,我也不會讓她們來打擾太太的。」宋璟洲說完這句話,再也不想呆在這兒看著小劉氏惺惺作態的表演,一個健步就走到了門外。
站在門口,宋璟洲聽著屋子裡傳來的啜泣聲,握緊了拳頭,小劉氏能做了那麼多的事情,他其實才是最直接的縱容者和幫凶,小劉氏該死,他呢?
月明星稀,前院的書房中卻燈火通明,門口的守門的小廝剛打了個哈欠,一抬頭就瞧見了宋璟洲往這兒走,立馬有小廝去書房稟告了。宋老侯爺也想不明白了,都半夜了,宋璟洲這個大兒子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