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出乎意料的新劇本

不遠處的卓航很安靜，他聽到了另一側沈小小哽咽的啜泣聲。

耳邊——

江遠覺得感傷，一種複雜到難以言喻的情緒一直充斥在他的內心，竟讓他有點掙脫不出。

想到她修改的那一句片頭：那是我們都愛過的青城。

眼下，卻非常恰如其分。

一開始程思琪給他看的劇本單調些，《青城》兩個字做片名，顯得有些誇大厚重。

若是搬上熒屏，以《青城》為名，毫不為過。

故事從頭至尾在青城發生，有人一直都在，有人半途離開，有人最後離開，甜蜜、溫暖、遺憾和感傷，種種情緒並存，非常豐富，好像一群人的愛情縮影。

男三號在男女主角確定感情后，和一個追她的學妹在一起，卻並非女三號，女三號從頭到尾沒有展露心意，和女主角一起考上大學之後，一心學習，影片最後，以優異的成績遠赴海外求學。

在女主角動心，男主角有意識迴避感情的時候，給女主角安排了男三號，男三號是學長型，默默守護，同時，給男三號又安排了女三號，女三號喜歡男三號，是女主角的好朋友，一直暗戀男三號，直到畢業，也沒有開口。

故事裡對原本存在感薄弱的兩個配角做了強化。

在此之外——

女主角和男主角有多麼溫暖動人，女二號和男二號就有多麼遺憾悲傷，彼此襯托，彼此映照，同樣年輕的男女，展開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程思琪改動增添的這一條線，歷經故事一半時間，佔據了故事四分之一劇情，卻是故事裡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簡直讓人窒息。

他們留在了女一號的記憶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女二號和男二號的故事告一段落，結束在女一號的高中畢業時候，事先知道女一號的故事差不多進行到大學後期，江遠在看劇本的時候一直以為有後續，可直到看完，女二號和男二號都沒有再出現。

兩個人都淚流滿面。

她轉身，和留在原地的女一號越來越遠，上了火車，火車轟隆隆而過，座位上的她和站台上的女一號對視了最後一眼。

面對女一號，那女孩卻沒有解釋，笑著說了一句：「我現在得走了。」

觀眾卻知道，女二號被男二號逼迫離開。

她原本心疼她，知曉她離開，又質問責難她，想不通她為何要拋棄為她奉獻所有的男二號。

女二號要離開青城。

女一號不敢置信，發瘋一般地去找女二號，最終追到了火車站。

男二號一無所有，被打成了殘廢。

她會知道這事情，是因為女二號和男二號的糾葛轟動當地，學校里許多慣常去酒吧的混混都知道。

女二號負擔了他們搖搖欲墜的家。

卻在高中畢業的時候，意外得知，高一假期女二號家逢巨變，她被繼父強暴，母親殺了繼父，嚇傻了弟弟，逼瘋了她自己。

她覺得女二號變成了為錢財不擇手段的人，終於不再理會她。

女一號對這朋友心灰意冷，最後又發現，女二號身邊出現了男二號，青城當地出了名的小混混，父母早亡，有頗豐遺產。

她在女一號的關注下，和各種男人出雙入對，像一隻蝴蝶。

女主角氣憤失望之極，幾次和她爭論，女二號卻我行我素，性情大變，不再理會昔日好友。

故事並沒有點出她去了哪裡，而是設置了一個懸念，等女一號意外見到好朋友女二號的時候，她成了當地某酒吧的坐台女。

等女一號開學沒見到她，找她的時候，她家裡也已經沒了人。

副線也是一對年輕男女，女孩是主角的高中同學，兩個人關係不錯，可大一結束，女二號家裡出了事。

全片最大的改動，她給主線之外增加了一條副線。

情節上給人的直觀感覺，兩個人的青城，變成了一群人的青城。

片頭點了題。

原本的「陽光、鮮花和愛，伴隨我們漫長一生」改成了「那是我們都愛過的青城。」

首先是片頭第一句。

程思琪故事的主線沒變，其他整個劇本都做了巨大改動。

慢慢地喝著，心裡的窒息感卻依舊存在。

江遠給兩人都發了一份，這才撿起水杯，去小廚房龍頭下洗了洗，折回去，重新接了一杯水。

「我看看我看看，」那邊聽到動靜的沈小小要求道，「江遠發我一份。」

「哦？」卓航詫異挑眉。

「不是。」江遠抬眼看向他，表情有些古怪，「剛好相反，太好了，出乎我意料之外。」

卓航打趣道：「這是寫的太爛了，你壓力山大，不知道怎麼幫她改？」

這樣的年紀，圈子裡能寫出好劇本的也就江遠，可人家出生在電影世家嘛。

「哦。」卓航知道她寫劇本的事，縱然一貫欣賞她，也不太看好。畢竟程思琪才二十三歲，又學得表演，對影視圈都算新人，能寫出多好一劇本。

「劇本，」江遠聲音略低，「程思琪寫的劇本。」

「你看什麼呢？」卓航又多看他一眼，「專心成這樣？」

一直看完，坐在電腦前發獃。

他沒撿，卓航看一眼，叫了他一遍，他都沒有發現。

看著看著，停了喝水的動作，將水杯往桌上放過去，「啪」的一聲，杯子放了空，掉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將文檔下載到桌面，他一邊喝著水，慢慢地看起來。

程思琪應當是熬夜了，他不太贊同熬夜，有時候太著急修改的東西不見得好，他還是希望她能靜下心來好好琢磨。

心情有點複雜。

江遠暫時沒有先點開，他起身到飲水機邊上，給自己倒了杯水，才點開，瀏覽了一下。

時間有點太快了，他多看了一眼發件時間，顯示早上九點半。

來自：「思琪。」

一抬眼，看到郵箱里蹦出新郵件。

「……」江遠懶得理他。

「看你這縱慾過度的疲勞樣子，」卓航摸摸下巴，「不會是你們家嘟嘟成精了吧？」

「去你的。」江遠開電腦，沒好氣地斥了一聲。

眼看他揉著太陽穴坐在位子上，卓航將座椅轉一圈，不懷好意地笑起來，「老實交代，昨晚去哪裡風流了？」

江遠已經到了工作室。

與此同時——

宋望心尖顫一下，起身打橫抱著她，直接往卧室里走去，邊走邊吻。

「回房吧，」程思琪聲音含糊地呢喃道，「我想和你做。」

宋望眯著眼，準確無誤逮了她嘴唇，加深這個吻。

她過去摸摸他的臉，俯身吻上去。

程思琪將郵件發送給江遠，又發了條簡訊給他，一抬眼看見邊上靠椅里一隻手抵著額頭的宋望，忍不住笑了笑。

宋望半夜到書房，叫了兩次也不頂用，最後索性陪著她坐了兩個小時，期間一直打盹。

這一整夜，她沒有睡，等到劇本修改了一遍，天色大亮。

胸腔里有燃燒的一團火，她看著劇本，只想象著，都覺得一個豐富的故事在眼前展開了。

程思琪到了書房，重新打開電腦，看著劇本，激動不已。

想到她最近為了劇本也的確有些焦頭爛額，宋望抑鬱半天，只好單獨去卧室，當奶爸。

他無語地站在原地，程思琪已經進書房了。

宋望：「……」

話音落地，她鬆開他，直接快步往書房走去。

「我要去改劇本！」程思琪蹦起來雙手環著他脖子，在他臉蛋上啵了一口，激動道，「我好有靈感，我去改劇本，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那晚上好好表現。」宋望勾勾唇角。

「不是，」程思琪眼眸發亮地看著他，「你好棒！你太棒了，我好愛你！」

「傻了你！」宋望在她臉蛋上擰了一把。

「對啊，」程思琪若有所思點點頭，倏然激動起來，「我們上輩子挺曲折的，曲折！」

「我們上輩子倒是挺曲折的。」宋望又重複一句，「怎麼了？」

「不是，上一句。」

「平淡些也好？」宋望重複道。

「什麼？」程思琪仰頭看他。

「平淡了？」宋望忍不住笑笑道，「我們上輩子倒是挺曲折的，平淡些也好。」

「嗯，江教授說衝突不夠激烈。」程思琪蹙眉道，「我寫的那個故事太平鋪直述了。」

「劇本被那誰批鬥了？」宋望實在不想去關注她和江遠打電話說什麼，眼看她抑鬱，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宋望垂眸看她一眼，她鎖著眉頭，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

「唔。」程思琪直接合上筆記本，起身挽上他的胳膊，往卧室去。

「來，睡覺走。」宋望言簡意賅。

「哦，」程思琪看一眼時間，「九點半了都。」

宋望一推門就看見她一臉傻樣，也沒走進，靠在門框上遠遠看著她，挑眉道：「這是不睡覺的節奏？」

程思琪坐在電腦跟前發獃、

與此同時……

他覺得有點渴，這樣的夜晚，似乎應該喝點酒，聊以自、慰。

江遠胡亂想著，轉身回了書房，下樓去。

還有，激情和愛。

給她尊重、關照、扶持、鼓勵……

如果她在他身邊，信賴他仰慕他喜歡他，他便可以做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個人。

她溫柔耐心、謙虛禮貌，態度總是讓人非常舒服，同時又有點小女生的嬌憨可愛，聲音低落的時候，他甚至可以想象，電話那頭的她，定然是緊緊抿著唇，一臉懊惱。

如果屬於他，他們可以坐在沙發上慢慢探討這些話題，和她說話能讓他產生極大的興趣和滿足感。

真遺憾，電話那邊這樣的女孩不屬於他。

他覺得真遺憾。

「嗯。」江遠應聲，掐了電話，看著黑下去的手機屏幕，低笑道，「晚安。」

「您也是，教授再見。」程思琪最後道。

「笑吧。」江遠鬆了一口氣，「別有壓力，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睡醒來明天再說。」

「啊！哈哈！」程思琪噗嗤笑起來，笑完了，才覺得不對，忙道，「對不起，我沒有故意笑您的意思。」

「就是一坨屎！」江遠用無比嫌惡的語氣說道。

「哦？」程思琪好奇。

「有問題都可以找我，不著急。」江遠聽著他聲音，略微想一想，打趣道，「你知道我《舊城戀愛》的初稿拿給父母看的時候，他們怎麼評價嗎？」

「我明白了。」程思琪又道，「還是我想的過於簡單了，我再改改，真是謝謝您了。」

「當然，」江遠笑起來，「上官燁的號召力不容小覷。」

「《青梅竹馬》票房不錯，有這麼幾個原因，」江遠分析道，「它是小說改編，有蔚為壯觀的讀者群，這是票房保證。裡面有觀眾喜愛的情節，男主角性子冷，邊上有耍心機的深情女配，女主角性子倔，邊上有花花-公子變成的深情男配，情節衝突激烈，男女主角中間也有不可逾越的家庭障礙，凡此種種，都非常容易造成情節高-潮，扣人心弦。」

「嗯。」程思琪認真聽著。

「你可以再想想，」江遠最後道，「青梅竹馬的故事先前莫易導演拍了一個，就姜幾許那個小說。」

「您說得對，」程思琪依舊有些挫敗，「我想的太簡單了。」

在一定的妥協里尋求發展。

十年前影視圈的氛圍和眼下娛樂圈的氛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商業片大行其道的當下，連他和卓航等人，也不得作出相對穩妥的選擇。

「沒錯。」江遠笑笑道，「年代不一樣了，差不多快十年了。」

「您的那部影片也挺小眾的。」程思琪喟嘆道。

程思琪這個劇本雖是從懷孕開始準備，可中間有半年時間一心養胎，實際上也就幾個月時間完成。

「思琪，你很棒。」他隔著電話由衷地誇獎了一句。

「我寫它的時候，從準備到定稿，歷經兩年一個月零三天。」江遠忍不住笑起來，「當時我和你現在差不多大，而我從小就在這樣一個圈子和環境里。」

「嗯，您的熒屏處女作。」

「別灰心，」電話那頭的江遠似乎完全想得到她此刻的心情，略微笑笑道，「沒有一蹴而就的成功，也沒有一次ok的劇本。你知道《舊城戀愛》嗎？」

程思琪漸漸沉默了。

她不希望，精心準備的故事得到的貶低失望大於褒獎讚美，那於她，無疑是巨大打擊。

可如果要搬上熒屏，她卻不能不考慮。

她的出發點，是寫一個足夠溫暖而美好的故事，來紀念他們的青城，她並沒有考慮到這個故事有多大的商業價值。

江遠若有所思，電話那頭，程思琪也若有所思。

也因此，她的故事顯得純粹、單純、動人、溫暖，他覺得欣賞驚艷的正是這一點，可他卻想要啟發她更多。

換句話說，她給這個故事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感情和心愛。

程思琪卻不一樣，她毫無經驗，憑藉一腔熱情創作，故事裡賣點不夠，感情卻無比充沛，誠意足夠。

他和江寧都是有經驗的編劇，寫劇本的時候，會下意識瞻前顧後，考慮一下，市場需要什麼，如何包裝能讓故事叫好又叫座。

最後，《青蛇》是悲劇，悲劇總能讓人捶胸頓足、唏噓無限、念念不忘。

青蘿「蛇」的身份既是意向，也是亮點，觀眾因為姜王炎和宰相鳳梧對女主的「壞」受了傷，卻可以在巫靈王那裡得到慰藉和治療。

再像《青蛇》，《青蛇》剖析的是古代社會制度下男性和女性的關係，巫靈王和青蘿、姜王炎和青蘿、宰相鳳梧和青蘿、姜王炎和王後趙華陽、姜王炎和美人玉容，每一對男女關係都不盡相同，交錯糾纏，彼此推進。

因為豐富且貼近浮躁生活，所以具備全民熱度。

小姑娘喜歡看裡面的灰姑娘嫁豪門，大點的學生也關注在校生懷孕，職場女性又會喜歡隱婚和被小三等情節，菜市場大媽還可能喜歡看裡面父母對三個子女的不同態度，引發討論。

就像《閃婚》，《閃婚》的巨大成功其實根本不意外，能包裝能宣傳的點實在太多了。富二代和灰姑娘、職場隱婚、被小三、大學生懷孕、虐戀情深、又車禍又斷腿、加上各種名牌豪車，都是現代社會十分具有議論性的話題，哪怕觀眾一邊吐槽一邊看，也樂此不疲。

激烈的衝突扣人心弦，所有故事概莫能外。

喜歡的觀眾會享受，不喜歡的可能坐在電影院昏昏欲睡。

程思琪這個故事非常動人，可不存在任何矛盾，舒緩的節奏卻是一把雙刃劍。

程思琪寫劇本，宋望當然可以找最好的導演團隊幫她策劃宣傳，甚至刷票房都並非不可能，可在他看來，最打動人心的，永遠應該是故事本身。

一部好的劇本考慮搬上熒屏，最先尋求的應該是可包裝的點，青梅竹馬的純愛固然是一個，可僅有這個還不夠。

他說的是事實。

「你這部電影屬於青春純愛系列，偏文藝，對現在的影壇來說，太純了些，情節舒緩，矛盾衝突少，亮點不夠很難賣座。」江遠略微想了想，又道。

前世今生她在娛樂圈總共也才三年，學的表演，總共參與的電影也就兩部，資歷和經驗都少的可憐，自然有許多不足。

「我……」程思琪啞口無言。

「嗯，可是你的配角沒有為主角服務，」江遠笑了笑，「她們存在感薄弱一些，刻畫不夠形象，很容易被忽視，沒有起到很好的反襯主角的作用，這樣會顯得整個故事不夠豐富。」

「您覺得故事裡人物少了？」程思琪想想道，「有三個主要配角的。」

「一部影視劇作，依靠主配角的藝術合作來完成。在這個意義上——劇本里沒有『沒有配角的主角，』也不可能存在『沒有配角的主角』，」江遠語調微微頓一下，「我這麼說，明白嗎？」

「嗯。」程思琪應一聲。

「嗯，」江遠沒有否決她，話鋒一轉道，「那先說說人物關係。一部電影雖然也就兩個多小時，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相比於電視來說，電影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從主角到配角，都應該有戲，哪怕是個打醬油的小角色，也有自己存在的意義。」

「這個結構挺適合電影劇本創作。」程思琪略微想想道。

「你覺得沒問題嗎？」

「單一線索？」程思琪反問。

「我說態度不錯。」江遠繼續道，「你這故事主線沒問題，溫暖美好，舒緩簡潔，有動人的情感在裡面，我說到結構，主要想說結構線索的問題。」

「嗯？」

「不錯。」

「您說的我都有記著。」程思琪生怕留給他一個左耳進右耳出的印象，連忙緊跟著說了一句。

她微微抿著唇，語調有些懊惱，那頭的江遠似乎頗為愉悅的低笑一聲，一本正經道：「嗯，看來也做了點功課。」

「您覺得缺少吸引力？」程思琪終於能說上話，一本正經道，「可是我的故事偏向平鋪直敘，很難設置懸念式開頭。」

「說一下你這劇本結構，」江遠略微想了想，「進行式開頭，封閉式結尾。」

她其實挺喜歡她的劇本，可江遠一開始就讓她背課文，讓她感覺直接回到了課堂上，自然一丁點膨脹感也無。

「哦。」程思琪又乖乖應了一聲，語調很虛心。

「別急，」江遠似乎是輕輕地哼了一聲，話鋒一轉道，「你這問題一開始寫劇本的人都會犯，不用覺得慚愧，說完其他的，一起完善。」

「我在聽您說，你批評的都非常對。」程思琪連忙道，「我會修正的。」

「怎麼不說話？」

「……」程思琪伸手抓了抓頭髮，聽著他一字一句、一本正經地批判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諸如此類的抽象字句你用了許多，從頭到尾都是，」江遠下結論道，「你給我的文檔是文學劇本格式，可你用了許多小說文字，難免顯得不倫不類。」

「……」程思琪握著滑鼠，半天說不出話來。

「劇本創作不是寫小說，必須儘可能避免說明陳述性文字，無論是交代劇情、描寫人物都應該形象化，」江遠語調沉沉，「像歡呼雀躍這些，表現出來的動作是喊叫、跳躍、興奮到彎腰大笑，應該有具體動作表情，趾高氣揚這種，具體的動作神態呢，焦頭爛額和看上去膽小也是，焦頭爛額是不是應該體現為原地團團轉，看上去膽小又算怎麼回事，肩膀瑟縮？抿唇？看到人群不自覺後退？諸此種種，都應該形象化而並非抽象化。」

「……」程思琪無話可說了。

江遠聲音沉而緩，「你這第一段里，用了『歡呼雀躍、趾高氣揚、焦頭爛額、看上去膽小』這麼一些詞，這麼抽象，銀幕上能體現出來嗎？」

程思琪拖著滑鼠，點到了他說的地方。

「沒錯。」江遠語調微微嚴肅一些，「看看你的劇本，從正文第一段開始。」

從她創作《青城》之初，江遠的確反覆強調這段話給她，程思琪看過很多遍，記得很清楚。

「哦，」程思琪伸手抓了抓頭髮，蹙眉回想著，慢吞吞道：「編劇必須經常記住這一事實：即他所寫的每一句話將來都要以某種形式出現在銀幕上。因此，他們所寫的字句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這些描寫必須能在外型上表現出來，成為造型的形象。」

「他那段話，複述一下。」

「哦，」程思琪微微愣，點頭道：「記著呢。」

江遠提醒她，「普多夫金。」

「嗯？」程思琪略微想了想，沒後文。

「我強調了好幾次的那段話你還記得么？」

程思琪伸手在眉心按了按，「哪裡有問題呢？您說，我現在就在電腦跟前看著劇本呢。」

按著他客氣的語調，翻譯過來就是勉強還湊合的意思。

「也不算，」江遠拉開窗帘，看著寧靜夜色，修長的手指輕叩著金屬欄杆，略微想了想，道，「差強人意。」

「嗯？」聽著他一時不說話，程思琪難免有點緊張了，「不好？」

「完了。」

桌邊的電話響起來，她直接接通，輕聲笑著徵詢道：「您看完了嗎？」

程思琪吃了晚飯，原本正在書房裡完善她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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