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周瑞家的來到榮禧堂的時候,便被門口兩個新面孔青衣武裝壯漢給攔在了外面。

「大老爺吩咐了,沒有他的允許,誰也別想進這個門。」

「放肆,你們也不去打聽打聽,這府里誰不認識我周媽媽的,告訴你們,現在是老太太讓我來傳的話,讓大老爺現在去她老人家那裡,若是耽擱了,仔細你們的皮!」周瑞家的叉著腰,拿著帕子對著二人邊指邊罵。

兩個壯漢木著臉,也不理會,直直的如兩尊門神一般守在外面。

周瑞家的無法,只得又退了回去。

賈赦早在裡間聽了這亂鬨哄的聲音,也不管這些糟心事,拿著庫房新大門的鑰匙,樂滋滋的在院子里轉悠。

貼身奴才柳大如今是新任命的官家了,如今主子得勢,自己也水漲船高起來。見外面這麼動靜,忙問道:「老爺,要不奴才去處置一下?」

賈赦擺了擺手,撫了撫自己的墨綠色刻絲鶴氅,一雙老眼眯了眯,笑道:「到底是老太太讓過來的,便給點面子吧。你先去把府上的奴才查上一番,該換掉的,都給換了。老爺我如今有的便是銀子。」

「好嘞。」柳大興奮的應了一聲,撒著腳丫子往門外跑去。

賈母久等之後,見賈赦仍不至,正要讓人再去,便見周瑞家的苦著臉打起帘子走了進來。忙問道:「那逆子呢?」

周瑞家的一把跪在地上,「老祖宗,如今奴才連那榮禧堂的門都進不去了,見不著大老爺。那兩個狗奴才說只聽大老爺的,便是老祖宗的也不聽。」

「好,好。」賈母氣急,連道兩聲好字,便眩暈的坐在了椅子上。

「老祖宗。」王夫人忙走過去扶著,又招呼著丫鬟嫫嫫們上熱帕子,喊大夫。榮壽堂中瞬間亂了起來。

待過了好大一會,賈母方才緩過來,哭道:「悔不該留下這麼個孽根禍胎啊,如今的倒是欺負起我來了。」

王夫人忙道:「老祖宗,您身子要緊,其他的日後再說吧。」

賈母擺了擺手,對著周瑞家的吩咐道:「傳我的命令,讓府上的小子們去把那個逆子給綁來,若是敢反抗,老身便親自去聖上面前參他一個大不孝的罪!」

周瑞家的得了令,忙起身往外跑,正跑到門口,便和剛打帘子進來的老嫫嫫撞到了一塊。

「哎喲。」兩人撞成一團,摔倒在地上。旁邊的鴛鴦忙去扶起周瑞家的。

剛進來的老嫫嫫躺在地上揉著老腰,喊著疼。

王夫人見狀,喝道:「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還不趕緊回了話。」

老嫫嫫一個機靈,忙麻利的直起腰身,跪了起來。哭道:「老祖宗、二太太,非是奴才不知禮,奴才是被嚇著了啊。」

賈母揉著太陽穴,道:「到底又出了何事?」

老嫫嫫哭道:「大老爺把別的院子里的小廝和婆子們都給發賣了,牙婆子正在前面領人呢。」

「什麼?!」賈母腦門一熱,暈了過去。

「老祖宗……」王夫人等一群婆子丫鬟們都圍了過來,一時間又鬧騰成一片。

賈赦和邢夫人得了消息,自然馬虎不得,又擔心被賈母訓斥,心裡有了懼意,忙跑去找了賈璉。

賈赦來的時候,賈璉正在畫畫,聽到推門聲,手下一頓,一滴墨水滴在宣紙上,染成了一團黑乎乎的。賈璉放下手中的畫筆,道了聲,「可惜了。」

賈赦疾步走到書桌前,急聲道:「璉兒,老太太暈倒了,這可如何是好,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這就是大不孝的罪名了。當今皇上可是最重孝道的。」

賈璉平靜的將手放到清水中,待將白凈的手擦乾后,方才理了理袖子,問道:「以老太太的定力,老爺覺得她會為了這點事情暈倒?老爺也太小看她老人家了。」

「這……」賈赦轉念想了想,這老太太平日里最會保養了,身子骨可比自己都硬朗,好似沒有這般脆弱吧。不過……「可是若是老太太一直不醒,這要是傳出去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賈璉輕笑,將桌上的畫卷捲起,扔在廢紙簍中,笑道:「不管是真病還是假病,都得治。兒子正好識得一位岐黃聖手,不如請來府上給老太太看看。」

賈赦一愣,這假病如何治得好?

到了晚間的時候,賈赦、邢夫人、賈璉便一同到了賈母的榮壽堂,同行的還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大夫。

賈赦歪著頭看了兩眼,覺得果然有點仙風道骨的樣子。

此時榮壽堂中,眾人圍成一團,王夫人親自在床邊照顧。

賈赦給邢夫人使了個眼色,邢夫人忙麻利的跑了過去,將王夫人擠到一邊,笑道:「剛剛顧著處理府上的大小事務,你也不讓下人們通報一身,我才知道老太太病了。」

王夫人抹著淚道:「如今大老爺身邊都是些渾人,旁人是近不得身的,這如何通報?」

床邊的賈政亦是鐵青著臉,對著賈赦道:「兄長做的那些糟心事氣暈了老太太,如今又這般姍姍來遲,若是被聖上摘掉的,只怕罪責輕不了的。」

賈赦哪裡經得住這般的言語相擊,剛要發火說些渾話,便聽到賈璉溫潤著笑道:「二叔是誤會了。」隨即行了子侄之禮。接著道:「父親大人為了聽聞老太太暈倒了,親自去請了城外的醫道聖手吳先生來給老太太醫治。這才來遲了。如今老先生已經來了,何不先讓老先生給老太太看了病,再言其他。」

賈政抬頭仔仔細細的瞧了眼賈璉,心道這與自己記憶中的那個紈絝風流公子真是大相徑庭,再看那眉眼和舉手投足,都比那些王公子弟更穩妥。

這邊賈政還未說話,王夫人搶先道:「這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鄉野大夫,老太太尊貴,哪裡能讓這些人盡身。」

賈璉文雅一笑,「二嬸未聞山中出隱士嗎?這位大夫平日里倒是不輕易出手的,還是父親大人幾番相求,這才親自來府上看的,二嬸這般,是要辜負父親大人一番心意嗎?」

賈赦見王夫人啞然無語,忙添油加醋道:「璉兒說的是,老太太病了,你們也不請大夫,也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思?」又對著一旁的白髮大夫道:「便有勞老先生了。」

白髮大夫這才上前走去,伸手從背後的小童手中拿出一個布包,包一排開,便見到一排排明晃晃的銀針。瞬間讓房內的眾人毛骨悚然起來。

賈政和王夫人剛要阻攔,便被賈赦帶來的人給攔住,施展不得。

賈赦心裡也有些忐忑,待看到賈璉一臉淡定,心也跟著落了下來。又看了眼那明晃晃的銀針,心道:「這回老太太要吃苦了。老太太,這可不是兒子不孝啊,璉兒說的對,有病,得治!」

眾人屏聲靜氣,死死的盯著老先生拿著銀針的手。待看到那銀針慢慢的落在賈母的頭上,都忍不住眯上眼睛。

賈璉勾起唇角,單手覆在背後,靜靜的看著銀針精準的插到穴位上。

果然,只聽的「啊——」的一聲,老太太驚醒過來。

老先生眼疾手快的將老太太按住,勸道:「老夫人,還有一針便好了,您先忍忍。」

賈母眼見那越來越近的長針,哪裡還顧得上平日的教養,張嘴咬住老先生的手掌,只聽得一聲更加大的尖叫聲傳來「啊——」

賈赦和邢夫人:「……」看不出來,老太太也有這麼兇猛的時候啊。

賈政和王夫人:「……」無言以對。

賈府中經過一番風風火火的折騰,終於奠定了大房的當家地位。

賈璉本就志不在此,大的方向把握住了,小的方面也任由賈赦自己去倒騰了。

大房搬進榮禧堂后,賈赦便將賈璉的屋子安排在了旁邊的院子,既清凈,也敞亮。賈璉自己看過後,也點頭認可,雖比不得以前的康平王府,卻也算是舒適。外間已是陽光明媚,賈璉心情極好,拿著袖子中的帖子看了一眼便又塞回袖子中,此時去,尚早了。

如今太上皇健在,新帝根基未穩,再加之廢太子之事,這盤棋可真是亂了。

「哥哥……」一個糯米般的聲音傳來。賈璉抬頭望去,只見院子的門口站著一個翠衣小姑娘,六七歲的樣子,唯唯諾諾的。

後面的奶媽子忙上前去拉著小姑娘,對著賈璉賠笑道:「二爺,是奴才的錯,沒看好迎春姑娘,奴才這邊帶姑娘走。」

賈璉記得,這個小姑娘在記憶中很是模糊,應當是接觸的不多的,只不過,依稀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賈迎春。想到這個,心裡一軟。當年康平王府中都是兄弟,唯一的小妹才過及聘,便入宮做了太子妃,原以為她尋了個好歸宿,沒想到……

「哥哥,」聲音有些怯怯的。

奶媽子忙道:「姑娘,奴婢再給你做一個吧,那個便不要了。」

「哦……」迎春念念不舍的抬頭看了眼書樹上,便順著奶媽子的拉扯,走了出去。

賈璉順著眼神往上看去,只見一個大雁形狀的小風箏掛到了梧桐木的樹枝上。「等一下。」

奶媽子頓住步子,回頭看著賈璉,只見賈璉身子一躍,借著樹榦的力道躍到樹上,伸手將風箏拿到手中,又一躍而下,絲毫未損。奶媽子活了這麼多年,何時看過這般的伸手,驚的張大嘴巴。

賈璉恍若未見,拿著小風箏走到小姑娘面前,笑道:「迎春,喜歡風箏嗎?」

迎春眼中怯怯的聲色,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賈璉伸手撫了撫她的小髻,又伸手牽起她的小手,將風箏放在小小的手掌上。「去玩吧。」

奶媽子這才反應過來,道:「二爺,姑娘現在不能再玩了,該去老太太那邊了。寶二爺剛剛鬧著要和姐妹們玩呢。」

陪著寶二爺玩?這是什麼道理!賈璉眼裡一冷,嚇得奶媽子倒退一步。

「姑娘平日里是你帶著?平日里都作息如何?」聲音雖然溫潤,卻給人以無形的壓迫感。

奶媽子只覺得後背發麻,磕磕巴巴道:「姑娘平日里都是在老太太那邊,和寶二爺一道玩耍。」

賈璉聞言,眯了眯眼。這迎春雖是庶出,可是賈赦沒有嫡女,她也應噹噹做嫡女一般教養才是,怎麼倒是整日里當做奶娃娃的玩伴了,再看看賈赦和賈政的為人品行,賈璉很懷疑老太太的教養能力。

「今兒個便不要去了,好好帶著迎春玩耍,待晌午後,便在屋子裡學學字。我待會會找女夫子過去的。」

「是。」奶媽子忙應下。

賈璉見迎春眼神怯弱,心裡一軟,溫柔笑道:「迎春乖,先去玩風箏,下午哥哥給你找個頂好的玩伴。」

「嗯。」迎春乖巧的點了點頭,眼神好奇的偷偷盯著賈璉,夾雜著欣喜之色。

「二爺,那奴才先領姑娘過去了。」奶媽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去吧。」賈璉擺了擺手。

待奶媽子和迎春出了院子,賈璉想了想,方才往榮禧堂的主屋走去。

此時賈赦正在看著滿屋子的古玩珍寶,一張老臉笑成了布滿了菊花。邢夫人在一旁伺候著,上著茶點。

待外邊的小人進來稟報賈璉來了,賈赦這才捨得從自己的字畫中跑出來。

賈璉進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滿屋子的古玩堆滿了桌子椅子,心裡一沉。庫房的銀錢有多少,自己是知道的,以府上這麼多人的開銷和鋪張浪費,只怕是進的少出的多,長此以往,必定要沒落了的。看來也該提點提點了。

賈赦拿著半邊西洋鏡,滿臉笑意道:「璉兒你來了,再過月余便要會試了,為父還以為你忙著呢。」

賈璉露出淡淡的笑意,隨手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邢夫人忙吩咐小丫鬟端熱茶,又擔心打擾到這父子二人,便往門外退去。

「母親留步。」賈璉站了起來,道:「今日過來,是有一事相托。」

邢夫人自來就不受賈璉和賈赦喜歡,賈母又偏心,自己過得一直都是窩窩囊囊的,突然當了家,如今這繼子也對自己這般尊敬,心裡也受寵若驚,忙道:「璉兒有何事,母親只管照辦的。」

「如今迎春已經七歲了,也是國公府上正正經經的大小姐。兒子想,也該好生教養的。母親如今管理偌大的府上,自然是沒有時間的,兒子想找一個女夫子回來教導詩書禮儀,日後也不辱沒了府上的威名。」

賈赦道:「女兒家的,便和府上的小孩子們一道耍耍便是了,日後總要嫁人的。」

賈璉笑道:「老爺此言差矣,平常人家便罷了,但是公侯之家出身,日後少不得婚配給世家子弟。若是品貌出眾,以我們府上的尊榮,日後配個王公子弟也未嘗不可。」

王公子弟?賈赦心動起來。若是日後能有個位高權重的女婿,也足以壓倒二房了。那二房的大姑娘再好,不是也進宮當宮女了嗎?雖是女史,照樣是伺候人的奴才。想到這裡,賈赦心裡歡喜起來,滿臉笑容道:「好,就依你的,這人選便由你來定。」

「老爺放心。不過……」隨即話鋒一轉,笑道:「不過若是能有個體面的身份,日後婚配的門第也更高些了。」說完看了眼邢夫人。

賈赦雖是渾人,卻也不傻,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也能明白過來。心裡轉了幾圈,也決定了下來。

邢夫人一愣,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到賈赦笑道:「哎呀,還是你想的周到。」轉頭對著邢夫人道:「你進府上也未得一男半女的,這迎春丫頭生母也去了,如今便歸到你的名下,日後便當是你生養的,你便好生教養她吧。」

邢夫人自入了賈府,多年來都未曾有孕,後背大夫診斷出不孕之症,若不是原配夫人留下賈璉這麼個男丁,再加之老太太的私心,只怕自己早就被以七出之條被休棄了。雖然妾室們也孕有子嗣,可是到底隔著些。如今能這般名正言順的多個閨女,也是喜事一樁。再加之是賈璉親自提出,哪裡有不應的道理,連聲回道:「老爺放心,妾身定好好教導迎春丫頭。」

果然幾日後,賈璉便尋人請了一位教養嬤嬤和一位女夫子親自教導迎春,又吩咐身邊伺候的人盡心儘力。

賈母這邊每每讓人過來接迎春過去陪寶玉,也被邢夫人這邊找理由推脫了。反正還有二房的丫頭和史家的丫頭呢,不缺自己這一個。這個日後說不得便是自己的依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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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嫡子有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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