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默契
「把江泰找來。」幼清指了指豪哥,示意采芩照顧他,她穿鞋下炕往外走,蔡媽媽應了一聲忙去找江泰。
過了一會兒江泰便到了,幼清坐在正廳里,江泰見她臉色不好,便道:「太太,老爺身邊跟著江淮和方徊,劉大人身邊還帶著侍從,又是在漕幫的附近,老爺不會有危險的。」
「我知道。」幼清蹙眉,她考慮的不是宋弈的安慰,她也相信宋弈有足夠的能力自保,「你現在去一趟宮中找張公公問一聲,看看聖上是什麼反應,還有相關的人反應。」她想的是外面為什麼要傳出這樣的消息。
如果是宋弈傳回來的假消息,那麼宋弈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是別人放出來宋弈出事的消息,那麼對方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她需要現在知道聖上和錢寧以及楊維思等人的直接反應和應對。
江泰一愣,頓時明白幼清的意思,他抱拳頷首:「屬下明白了!」便抱著劍大步出了門。
幼清蹙著眉坐在椅子上,蹙著眉頭心裡不停的轉著,正在這時辛夷站在門口回道:「太太,大舅爺來了!」
薛靄來了?幼清站了起來,道:「快請他進來。」她自己則迎去了門口。
「大哥。」幼清看見薛靄進門,她下了台階,薛靄打量了她一眼,幼清做了請的手勢,「進屋裡坐吧。」
薛靄搖搖頭:「我還有事,說完我便會翰林院。」他微微一頓,道,「九歌的事你不用擔心,他一向做事運籌帷幄,不會無緣無故出這種事,我和父親正在查謠言自何處散出來的,等有了消息便來告訴你。」
原來是怕她擔心特意來和她說一聲,幼清點頭道:「我不擔心的,夫君不會輕易被人拿住的。」又道,「我剛剛也在想這件事……」她站在院子里把自己的想法和薛靄說了一遍。
「你說的沒錯。」薛靄負手而立,眉頭緊鎖,「這件事我會去查證,十一殿下那邊我稍後去看看,他今日在文華殿讀書!」這件事有很多可能,就看宋弈著重哪一點了。
薛靄比她想的還要多,幼清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那我先回去了。」薛靄看著幼清,「若有什麼事你派人來告訴我一聲。」便轉身大步而去。
幼清將薛靄送出院子,目送他走遠才垂著頭回了房裡,豪哥正和采芩在玩九連環,幼清進去在他身邊坐下來,豪哥偷偷看了她一眼,見她有心事的樣子,就乖巧的和采芩小聲玩著不說話!
中午幼清帶著豪哥吃了午飯,哄著豪哥睡著,她坐在炕頭上做針線,江泰在外頭輕聲道:「夫人!」
「江泰回來了。」采芩看向幼清,幼清放了針線下了炕出了暖閣,就看到江泰站在廊下,她走了幾步問道,「怎麼樣,宮裡可有什麼動靜。」
江泰就回道:「聖上讓賴大人帶錦衣衛去找老爺,說不敢生死都要將人找到。」他說著微頓又道,「賴大人剛剛已經帶著二百錦衣衛騎馬出城了!」
幼清鬆了口氣,這麼說來到現在為止,在聖上眼中對宋弈還是信任和看重的。
「那楊閣老以及其他幾位閣老呢,什麼反應?」幼清望著健太,江泰回道,「楊閣老在衙門裡沒出來,聽說這兩日為了裁軍的事忙著,並未表態。」
也就是說他根本無所謂宋弈的生死了。
「單大人和郭大人等好幾位大人上了摺子,還有行人司的幾位一直在託人打聽。」江泰跑了一個上午頗有收穫,「錢公公碰見了屬下,還問了屬下一句話。」
幼清挑眉,江泰就道:「錢公公問屬下,我們老爺這是打算幹什麼。」
錢寧是篤定這事兒是宋弈自己弄出來的,否則他不會和江泰說這樣的話。
幼清心裡轉了幾遍,難道這件事是宋弈傳回來的?
他打算做什麼呢?
幼清一時想不明白,她和江泰點點頭轉身回去,剛走了兩步胡泉大步跑了過來:「太太……」幼清頓足回頭看他,胡泉指著外頭壓著聲音道,「十一殿下來了,在外書房裡。」
「殿下來了?」幼清頓時頭疼,他不會又是偷偷跑出來的吧,「我去看看。」便原地轉身徑直去了宋弈的書房。
趙承修站在書架前,背著手看著書架上的書發獃,他身邊的兩個貼身內侍小武和飯桶一人一邊站在門口,除此之外不遠處還立著八個內侍,頗有排場的樣子,幼清沒想到趙承修帶這麼多人出行,她微微一愣進了書房。
「宋太太。」趙承修見到幼清便迎了過來,幼清朝他行了禮,道,「殿下何時來的,可是有事?」
趙承修回道:「我剛剛到的。」頓了頓和幼清解釋,「你放心,這次我和張公公一起出來的,他去辦事了,我就到你這裡來坐會兒。」
既然是和張公公一起的,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幼清頷首請趙承修坐,胡泉親自上了茶。
「我來是為了宋大人的事。」趙承修低聲道,「一早上外面都在傳宋大人被那些奸商和百姓合起伙綁架了,我卻是不相信。雖然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但是他肯定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擔心。」
「多謝殿下寬慰。」幼清微笑道,「這些謠言都不可信,我只相信自己心裡看到的,所以,殿下不必擔心。」
趙承修穿著一件連青色的錦袍,裡頭是一件湖灰的夾棉直裰,腰上綴著胭脂白玉的墜著,梳著高高的髮髻,別了一隻紫檀發簪,端坐在她對面,幼清就覺得他比起去年來要長大了許多,無論說話還是行止都要穩重幾分。
她想起宋弈和他說起趙承修常一個人坐在乾西倪貴妃的房間里發獃,有時候還抱著書坐在門口邊曬太陽邊看書,將倪貴妃在花圃里種的菜翻土,澆水除雪……也不讓別人幫忙,常常做著做著便立那裡一動不動的落著眼淚。
幼清曾經心軟猶豫要不要告訴趙承修,可是她最後還是沒有說,趙承修雖是倪貴妃養大成人的,可他將來會是一個帝王,沒有人能預料到未來的他會變成什麼樣兒,能不能去包容和原諒倪貴妃曾經的過往……那對於皇室來說,是一件見不得光的恥辱。
不說比說要好,就讓趙承修當倪貴妃死了吧!
「那就好。」趙承修雖勸著幼清,可他的眉宇間依舊有著擔憂,「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幼清朝他笑笑,忽然道:「殿下可與聖上提了宋大人的事?」
「沒有。」趙承修搖著頭,「我怕父皇疑心,所以沒有說。」
果然長大了,幼清贊同的點點頭,道:「殿下做的對,這個時候誰都可以說,唯獨殿下不要去提,若是聖上問起來你順勢關心一下便可,其它的,自有人去做!」
趙承修和幼清見過幾次面,每一回幼清總能找到他不對的地方說教一番,且從來不留情面,今兒是她難得的誇讚他,趙承修的臉上忍不住流露出笑容來,道:「這個道理我知道的,不會胡亂說話的。」
幼清頷首,趙承修卻又露出不明白的樣子:「我不大明白,宋大人為什麼要傳回他被人抓走的消息。」
幼清現在也不清楚,但是這件事只要是宋弈做的,他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先不著急,今兒才是第一天,我們再靜觀其變。」
「那……」趙承修想了想,看著幼清道,「那皇後娘娘我能不能說?」
「皇后那邊當然可以說,你許多事情都可以和皇后說。」幼清微笑著道,「你要時刻記住,她是你的母親,要敬著愛著!」
趙承修點點頭,幼清忽然想起什麼來,道:「聽說你初一在鳳梧宮陪皇後娘娘誦經了?」
「嗯。」趙承修道,「宋大人讓我去我就去了,還在鳳梧宮用的晚膳,皇後娘娘讓端姑姑親自給我燒了水晶肘子,那是端姑姑最拿手的菜。」
看來皇后對趙承修挺好的,幼清點了點頭:「萬壽宮你每日也要多走動走動,即便聖上沒有空見你,你也要多去去!」
「我每天都去的。」趙承修笑著道,「張公公會讓身邊的小內侍來喊我,什麼時候能去什麼時候不能去他都清楚,所以我每次去的時候都能見到父皇!」
幼清頷首,門外小武朝趙承修打著收拾,趙承修就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約莫是張公公的事情辦完了。」
「殿下慢走。」幼清起身送他,趙承修走了幾步,回頭看著幼清保證似的道,「宋大人肯定沒事的!」
幼清笑眯眯的應是:「是,他不會有事的。」
趙承修就滿意的出了門,由一群內侍簇擁著在垂花門上了馬車徑直出了側門。
幼清回去房裡,豪哥已經醒了由周芳領著去了房裡,幼清便和蔡媽媽在房裡討論了一會兒路大勇的婚事,晚上春銀將豪哥接回去,幼清悉數了一番正要歇下,封子寒回來了,幼清重新披了衣裳去了封子寒的院子里。
封子寒一臉的疲憊,人也老了好幾歲似的,躺在炕上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幼清過去輕聲問道:「您用晚膳了沒有,我讓廚房給您做。」
「正餓著呢。」封子寒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著幼清,道,「好幾天沒睡好,吃完我正好睡個覺,累死老夫了!」
幼清笑著給他倒了茶在杌子上坐下來,封子寒翻身起來喝茶,幼清問道:「封郎中怎麼樣了,好一些了嗎,怎麼會好好的中風了呢。」
「他年紀也不小了,整日里待在醫館也不出去,氣血鬱卒自然就容易中風。」封子寒低頭看著茶盅,臉上有一瞬間的失落,轉眼便消失了,他淡淡的道,「這病一時半刻好不了,慢慢養著吧,拖累別人也是討厭!」
幼清知道他不過說說罷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幾天不睡照顧封簡了:「您也要多休息,我的葯不著急,有的是時間。」
「你那點事不算事兒。」封子寒不以為然,又想起什麼來,問道,「我怎麼聽外頭在傳九歌出事了,到底什麼情況,他連走前和你說了沒有?」
幼清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又不敢輕舉妄動擾了他的布局。」
「嗯。」封子寒點著頭道,「你這樣是對的,還是等他的消息比較好!」他話落,蔡媽媽帶著人將飯菜提過來擺在炕桌上,封子寒洗過手盤腿坐在炕上吃了兩碗飯,才舒服的摸著肚子笑眯眯的道,「還是這裡舒服!」
幼清失笑,讓人去打熱水:「您走動走動消消食再洗澡睡覺,免得積食了。」
「我又不老又不小。」封子寒白了幼清一眼,又笑道,「你是無聊了吧,家裡沒人陪你說話,走,老夫陪你散散步去。」
幼清輕輕笑了起來,起身煞有其事的給封子寒行禮:「那就多謝您老想陪了。」
封子寒挑眉下地陪著幼清一起走著,他邊走邊道:「以前我四處遊歷,幾天幾夜不睡覺的情況多的是,可也不曾像現在這樣困的睜不開眼睛,可見我這幾天過的太安逸了,等你的病好了,我還得出去,不能一直留在京城等死!」
「您是的這是什麼話。」幼清無奈道,「就是因為年紀大了,才應該過的安穩一些,你這麼出去莫說您的侄兒們不放心,便是我也不同意。」
封子寒嗤了一聲,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待在京城一無是處!」話落,拍了拍幼清的肩膀,道,「等你和九歌的孩子出生,我就回來了。」
反正還有時間,她慢慢想辦法留住她,幼清就笑著道:「那您就先治我的病吧,把我病治好了再說,免得到時候孩子沒生出來,你先回來給我上墳了。」
「呸,呸!」封子寒啐道,「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封神醫的手裡還沒死過人呢。」
幼清掩面而笑。
兩人漫無目的的聊了許久,封子寒忽然捂著肚子緊皺了眉頭,幼清一驚問道:「這是怎麼了?」
「沒事。」封子寒拿了顆葯出來吞下去,「飯吃的急了有些撐。」然後又道,「不陪你走了,我回去了。」就和幼清擺擺手,大步回了院子。
幼清不放心一直送他到院子里,見他真的沒事才回去。
第二日幼清一醒來,剛用了早膳,薛思琪就到了,幼清在門口迎她,奇怪的道:「您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什麼事?」
「我有事要問你,進去說。」薛思琪一把拉著幼清進了暖閣又謹慎的放了帘子,挨著幼清的耳朵低聲道,「我問你,你不是派人將祖父綁了?」
幼清愕然,不解的道:「我派人綁廖老爺子?」一頓又道,「廖老爺子出了什麼事。」
薛思琪打量著她,見幼清滿臉的驚訝,她就知道這事兒幼清不知道,她轉身在炕頭上坐下來,擰著眉頭道:「祖父前兒出門后就沒有回來,身邊的人一個都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所以你就懷疑我綁了廖老爺子?」幼清在薛思琪身邊坐下來,「到底怎麼回事,你和我仔細說說。」
薛思琪就低聲道:「昨天婆母就派人往京城而來,今兒一早天沒亮就到了,和我們說祖父不見了,尋常去的幾個地方都不見人,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待在身邊的常隨和管事都不知道!相公還問我是不是我私自找人做的,我哪有這個本事,他沒有同意,我就作罷了。」
廖老爺子也不見了?
這事兒……是不是太巧合了點?
廖老爺子的失蹤和宋弈有什麼聯繫嗎?幼清看著薛思琪,低聲道:「夫君也失蹤了。」
「真失蹤了?」薛思琪騰的一下站起來,「我昨天還當別人說笑呢,誰能把宋九歌綁了,難不成是真的?」
幼清蹙眉沒有說話。
「這……這可怎麼辦。」薛思琪來回的走,「難道是什麼人綁了宋九歌順便將祖父一起綁了?沒道理啊,他們又不在一起,又不是一路人。」
幼清想著什麼沒有說話,薛思琪忽然轉身過來看著幼清:「難道是宋九歌把祖父綁了?」話落自己擺擺手否定了這個事兒,「那他也應該和你說一聲才對,沒道理不告訴你啊。」
她一個人來回的走著,嘴裡念念有詞,越想越覺得害怕,她拉著幼清,道:「你說到底是什麼人,難道真的是漕幫的人做的?他們前年受損如今想要重整旗鼓?」
漕幫是不可能的,如今正由老安打理著呢,幼清搖頭道:「你別胡思亂想,回去再問問姐夫,他說不定知道什麼呢。」
「他說他什麼都不知道。」薛思琪道,「要不然我還能來問你嗎。」
幼清端著茶慢慢的喝著,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露出沉思的樣子,薛思琪見她如此也索性不說話,在幼清身邊坐了下來喝著茶,兩人沉默的坐了好一會兒,幼清忽然站了了起來,招呼也不打就徑直出去了,薛思琪看的一頭霧水。
幼清找了江泰過來,和他輕聲細語的交代了幾句,江泰聽的一臉愕然,懵了似的道:「太太這麼做會不會……」因為不知道宋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江泰覺得很有可能是宋弈在做什麼重要的事,他怕幼清攪局。
「你放心去辦吧,我們順勢做點事罷了,不影響他的。」幼清不以為然,淡淡的道,「老爺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過幾天他就有消息回來。」
江泰不敢置信的看著幼清,若是別人他肯定是不相信的,可是幼清這麼長時間以來還從來沒有胡鬧過,辦事也都有章法,他想了想還是點頭道:「屬下知道,這就去辦。」
幼清頷首,重新回了暖閣。
薛思琪見她回來,問道:「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麼去了。」
「有點事。」幼清道,「二姐不要擔心,廖老爺子肯定沒事的。」
薛思琪就古怪的看著幼清,她剛剛明明和她一樣一臉的擔心,怎麼轉眼功夫就釋然了:「你想到什麼了?」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幼清笑著打岔,「二姐和二姐夫比以前好了吧,二姐夫自從成親后改變很大,竟然也在外面吃飯,還用茶盅喝茶呢。」
薛思琪的思路果然被幼清帶偏,她笑著得意的道:「那是,我的本事可不止這麼一點。」
幼清失笑。
第二日,宋九歌和劉大人失蹤的消息傳遍了京城,宋府頓時迎來送往好不熱鬧,各府有來往的夫人,沒有交集的人太太都紛紛來了,寬解也好安慰也罷,幼清著實忙了好幾天!
幼清這邊繁忙,朝內朝外也沒有閑著,開海禁,加茶稅,縮減三邊兵吏,包括阜成門和東直門的稅收,一時間朝臣們爭,百姓吵,京城裡好不熱鬧……如此到了二月二那日,京城外的百姓玩起了龍燈,還編了首東直門的民謠「……東直門,門朝東,想進門,敬東門,東門坐閹人,閹人佔東門……」此東門便暗喻東廠。
錢寧知道后氣的不得了,卻不敢去萬壽宮哭訴討賞,這事兒是聖上定的,他一去不就說明他埋怨聖上嘛。
「賴恩回消息了沒有。」聖上自丹房出來,見著張瀾候在門口,邊走邊問張瀾。
張瀾回道:「回聖上的話,還沒有!」
「到底什麼人好大的膽子,連朝廷命官都敢綁,讓朕查到非抄他九族不可。」他負手走著,氣怒不已,「今兒的清詞拿回來沒有,誰寫的?」
張瀾回道:「出自雲南到御史魯大人之手。」張瀾說著將清詞遞給聖上,聖上隨意掃了一眼,道,「就一個辭藻華麗,言而無物,不及九歌半分!」
張瀾垂頭沒有說話。
「楊維思呢。」聖上忽然頓足,道,「朕讓他寫裁軍的章程,這都十天了,他到底有還是沒有!」
張瀾躬身回道:「還沒有!楊閣老似乎病了,這兩日帶病在衙門裡做事。」
「沒用的東西。」聖上大怒,「真是事事不順!」他話落,就看到錢寧身邊的內侍匆匆從另一邊跑過,聖上指著那人,張瀾立刻就喊道,「那邊什麼人!」
那個小內侍立刻停了下來,垂著頭恭恭敬敬的挪了過來,聖上問道:「見到朕何故跑走?」
「奴婢不是見到聖上逃走,奴婢是打算回去給錢公公報信。」小內侍垂著頭不敢看聖上,聖上就蹙眉道,「報什麼信?」
小內侍抬起頭飛快的看了眼張瀾,猶豫著說道:「說是東直門有百姓祭龍抬龍燈進城,卻和……和……拌了口角,也不知怎麼弄的,那龍竟然燒了起來起來,火光衝天,濃煙四起,奴婢這才回來回稟錢公公。」
聖上臉色大變,道:「燒起來了?」一個龍燈雖是燈,可總歸是龍,無緣無故竟然燒了起來,還火光衝天,這太不吉利了。
「是!」小內侍跪了下來。
聖上蹙眉道:「百姓如何說?」
「說……說……」小內侍吞吞吐吐不敢說話,聖上喝道,「說!」
「百姓說這是大凶之兆,說聖上……」他額頭上汗直冒,剩下的話一句不敢說。
他不說聖上也猜的到,他轉頭看著張瀾吩咐道:「去讓人拿紙筆,到城門口把所有人說的話給朕記下來。」
張瀾應是吩咐人去辦。
「滾!」聖上一腳踹在小內侍的胸口。
小內侍一骨碌滾在地上,又快速的爬起來躬身退了下去。
聖上站著一動不動,過了半個多時辰,就看到錢寧派出去的人回來,手裡拿著紙,聖上接過來一看頓時氣的將紙揉碎丟在腳下。
他早就該想到,那些無知刁民會如此說,什麼昏君無能,魚肉百姓,天將收他的話……
「好大的膽子。」聖上轉身往回走,邊走邊道,「讓曾毅帶人去將這些人都給朕抓起來砍了。」
張瀾沒有立刻應,而是道:「要不……請張真人給聖上卜一卦?」
聖上負手來回的走,道:「一件一件的事都這麼不順!」他轉身就往丹房走,邊走邊道,「張茂省,給朕滾出來。」
張茂省從丹房裡出來,不迭的道:「貧道這就凈手焚香。」
聖上只覺得心煩氣躁,看什麼都不順眼,他站在院子里望著天,雖然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可他卻覺得烏壓壓的讓他透不過氣來,他拂袖大步進了丹房,剛落座就看到看到錢寧匆匆而來:「奴婢參見聖上。」
「你還有臉來?!」聖上怒道,「朕讓你辦點事,你就專門給朕添堵是不是,你和朕說說東直門到底是怎麼回事。」
錢寧跪在地上抬頭看著聖上,就道:「聖上,請您隨奴婢到外面來,您看看天上。」
聖上凝眉看著他,指著他罵道:「等會兒朕再收拾你。」話落騰的一下站起來,大步出了丹房,他站在門口抬頭看天,就看到湛藍的天際上飄著一條金色的龍,正迎風舞動,金光四射!
「恭喜聖上!」錢寧和張瀾一起跪了下來,高呼萬歲,張茂省也痴痴的看了一刻,忙伏地呼道,「飛龍涅槃,金龍飛天,是好兆啊!」
「是啊。」錢寧立刻接話,「外面百姓都在交頭叩拜,說聖上乃真龍天子,福佑大周呢!」
聖上沒有說話,可因為剛剛龍燈被燒的晦氣之感頓時散去,眉眼裡滿是舒爽和愉悅!
「錢寧。」聖上腰背挺直,聲音輕快,「去查查這事是誰辦的,朕重重有賞。」他也不傻,當然知道那是只紙鳶,但就是因為這隻紙鳶卻化解了這場尷尬。
「是十一殿下。」錢寧已經查過了,「十一殿下帶著人在城內放的風箏!」
聖上挑眉,微微頷首高興的道:「讓他回來。」
錢寧應是派人去請趙承修。
過了兩刻鐘趙承修滿頭大汗的回來,聖上看著他問道:「跑哪裡玩去了,淘的一身汗。」
「今日秋高氣爽,兒臣去放紙鳶了!」趙承修小心翼翼看了眼聖上,又垂著頭不說話。
聖上暗暗點頭,做了事還不邀功得意,他滿意的道:「那隻金龍紙鳶是你放的?」
「請父皇恕罪。」趙承修偷眼看著聖上,「兒臣是聽說東直門出了龍燈的事,怕那件事影響父皇的心情,所以就自作主張去放紙鳶了。」
聖上喝了口茶,頷首道:「起來吧。」又道,「朕聽說你想去十渡騎馬踏青?」
「啊?」趙承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道,「兒臣不敢瞞騙父皇,兒臣是想去十渡踏青。」
聖上點點頭房了茶盅:「那就讓曾毅護送你去一趟吧,早去早回。」
「兒臣不去了,曾先生布置的十張大字兒臣還沒有寫完。」趙承修笑看著聖上,「先生說今日寫不完就要打手心!」
他怕打手心,卻還為了他去放紙鳶,聖上心頭感動,頷首道:「去和曾學士說,就說朕說的,今兒這十張大字就算寫不完也不準罰你。」
趙承修眼睛一亮,頓時笑了起來,卻還是道:「謝謝父皇,不過兒臣現在回去趕著寫,一定能寫完的。」
「嗯。學功課就該如此。」聖上點點頭,道,「去吧,晚上到朕這裡來用晚膳。」
趙承修高興的點頭,磕了頭便高高的走了。
聖上舒服的靠在椅子上,高興的道:「總算有件高興的事了。」他話落看向張瀾,道,「老十一可比他幾個哥哥省心多了,你說,朕是不是要把儲君立了?」
這事兒張瀾不敢說,便道:「聖上聖明!」
「你說,如果九歌在,他會如何說?」聖上挑眉看著張瀾,張瀾心頭一跳,道,「奴婢不知。」
聖上笑了笑,撫額道:「他聰明就聰明在從來不催朕立儲君,這回就算他在,恐怕也不會說。」又道,「去,讓內務府擬一份單子,朕要好好賞賜老十一。」
「是!」張瀾應是起身而去。
聖上靠著沒有說話,有小內侍從外面進來,回道:「聖上,楊閣老求見。」
「嗯。」聖上點頭,過了一刻楊維思自外面進來,聖上見著他,問道,「章程寫完了,拿來給朕瞧瞧!」
楊維思應是捧了一本厚厚的奏疏上去,聖上一看厚度就皺了眉,翻開一看通篇都是廢話,直到最後幾頁才點了題說了幾句,他啪的一聲將奏疏摔在書案上,怒道:「你費了十天的功夫,就出來這個結果?」
「聖上,老臣將能想到的,可能發生的都列在裡面了。」楊維思言辭懇切,聖上喝道,「重寫!」
楊維思不敢多說,垂頭應是,聖上指著他罵道:「你要不會就去請幕僚,和你的門生商議商議,集思廣益你懂不懂?」
「是!」楊維思暗暗鬆了口氣。
聖上擺擺手,楊維思躬身退了出去。
錢寧站在門口和出來的楊維思點了點頭,暗道:「看來,聖上是有意扶持楊維思,若不然按聖上的脾氣就該換人辦差了,竟然還給楊維思出主意。宋九歌啊宋九歌……你是真被人劫持了,還是自己躲起來了,這再不回來,西苑可就沒你的地兒了。」
錢寧的心思還沒想完,楊維思在他身後噗通一聲倒了底,錢寧哎呀一聲上前站在楊維思前面:「楊閣老,您沒事吧。」
楊維思覺得四肢無力,他強撐著和錢寧道:「沒事。」他這幾日雖有些風寒,可也還好,怎麼今兒開始手腳發麻了呢,聖上交代他的章程他還沒寫完呢。
「那雜家喊人來扶您回去。」錢寧說著,就喊了內侍過來扶著楊維思出門去。
趙承修帶著兩個小內侍沿著小徑一路跑到了文華殿的偏殿才停下來,小武道:「殿下,聖上誇您嗎?」
「沒有。」趙承修笑著道,「不過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小武就嘻嘻笑了起來,趙承修交代道:「一會兒你想辦法給宋太太回個信,將宮裡的事情告訴她。」前兩日幼清讓江泰來和他說了這個事,等二月二的時候會有龍燈從東直門過,到時候龍燈一起火,就叫他找個地兒去放紙鳶……
那個龍形的紙鳶是他求張公公辦的。
「是。」小武朝外頭看了看,低聲道,「殿下,您說聖上會不會很快就立您為太子啊?」
趙承修捂住他的嘴:「這話不準亂說,以後再叫我聽見拔了你的舌頭。」他又道,「你先去告訴宋太太,快去。」
小武吐了吐舌頭跑出去。
幼清聽完小武說的話,讓胡泉給了他打賞送他出去,過了一刻胡泉掉頭回來和幼清回道,「井兒衚衕的焦安來了,說姑老爺請您回去一趟。」
幼清應了換了身衣裳坐轎回了薛府,焦安領著他徑直去了薛鎮揚的書房,書房坐在書房後頭看著她,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她坐,等幼清坐下來他直接就問道:「東直門龍燈著火,紙鳶飛天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幼清點點頭,道:「是!」她不瞞薛鎮揚,回道,「龍燈的事是我讓人請進來的,也是故意在城門口著的火……至於龍燈,則是十一殿下放上的天。」
「你啊。」薛鎮揚道,「九歌還沒有音訊,你現在做這些有什麼用,聖上難不成一高興就立儲君了?」
幼清就笑著道:「聖上近日所籌辦的事,事事不順,又正巧夫君失蹤,聖上肯定煩躁不安,我就順手辦了這件事……」她話說完,焦平就匆匆自外面進來,當著幼清的面回道,「大老爺,十一殿下中毒了,在文華殿暈了過去!」
「中毒?人怎麼樣,太醫如何說。」薛鎮揚臉色頓時一變,焦平就回道,「人無大礙,不過確定是中毒。聖上方才也趕過去了。」
薛鎮揚鬆了口氣,心卻又再次提了起來,沉聲問道:「是怎麼中毒的?」
「說是喝了一口茶,當即就喊肚子疼,太醫驗過那杯茶,裡面確實有毒,若非殿下喝的少,恐怕這會兒已經沒人了。」焦平說完又道,「不過那杯茶是十一殿下自己倒的,當時他身邊並沒有人。」
這就奇怪了,什麼人想要害趙承修?
薛鎮揚面色沉凝想了半晌,忽然就看到對面坐著的幼清一句話沒說,他朝焦平打了手勢,焦平退了出去。
「這事兒你又知道?」薛鎮揚審視的看著幼清,幼清飛快的看了眼薛鎮揚,幾不可聞的點點頭,薛鎮揚砰的一聲拍在桌子上,道,「你怎麼膽子這麼大。」
幼清就朝薛鎮揚尷尬的笑笑。
「你告訴我,九歌連走前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薛鎮揚望著他,幼清就搖搖頭,道,「沒有,他什麼都沒有和我說,都是我自己猜的。」
薛鎮揚愕然,指著幼清卻又不好說她,以往許多事都證明了幼清的聰慧,這一次他直覺幼清辦的不妥,可是卻又不好說她,指了半天就無奈的道:「你先回去,我去找單閣老商議一下。」
幼清點頭,和薛鎮揚道:「姑父記得奏疏上言辭激烈一些!」宋弈和劉大人出去辦事,人失蹤了,不知道死活,趙承修剛剛被聖上誇讚,也跟著出了什麼事……肯定是有人想要斷趙承修的手臂甚至害死趙承修……
至於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暗中做這件事。
「你啊。」薛鎮揚直搖頭滿臉的無奈,負手出了門。
幼清站在後面看著薛鎮揚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先把儲君立了再說,幼清在薛鎮揚的書房裡坐了一刻,進內院和方氏打了個招呼便上了轎子回家去,她和蔡媽媽吩咐了幾句便回房換衣裳,剛進房門就被一人猛然自身後拉住,緊接著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怎麼回來了。」幼清不用看就知道是誰,那淡淡的皂莢香味除了宋弈沒有別人,「有人看到嗎?」
宋弈抱著她一陣長吻,過了許久才道:「我又不是囚犯,為何不能回來。」
「你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嚇了我一跳。」她抱著宋弈,埋怨的看著他,宋弈看著他又嗔又怒的樣子,忍不住又親了她一下,道,「我也是到了山東才臨時起意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不過你不也猜到了嗎。」
「那是我猜的,我費了腦子的。」幼清哼了一聲,拉著他坐下來,問道,「怎麼樣,想到整頓三軍的方法了?」
宋弈點點頭,和幼清道:「我到了濟南便召集了當地的商會見面,卻在第二天和劉大人一起失蹤,那些人怕惹事上身,紛紛私下裡派人尋我們……我便一個商會一個商會的會見……」他將事情經過和幼清說了一遍,道,「這些人同意每年秋天會派人去三邊收糧,按市面的價格給賣糧的兵卒農戶!」
幼清眼睛一亮,原來三邊的屯兵種糧都是上交的,他們一戶種十幾畝的地,可到年底依舊米倉空空,原因無它皆是因為他們的糧食都被收繳了,而朝廷每年給的軍餉也被層層剝削落到他們手中的已經所剩無幾,這些人連飯都吃不飽,哪裡還有精神操練打仗?!
宋弈現在的目的,就是免去這些兵每年要交的稅糧,讓他們自足自給,這樣他們自己的日子過的好了,朝廷也省了他們的軍餉,但問題是,軍中歷來是沒有商人敢去收糧的,就算是有明文律法也不會有人敢去,一來那些兵本來就沒有糧食賣,賣糧的人都是一些貪得無厭的將領,二來,他們去了前腳交了銀子,後面說不定就被人轟出了軍營,這種沒有保障的買賣,誰願意做?!
「那總兵如何交代?」幼清看著宋弈,宋弈微微一笑,漫不經心的道,「近年無戰事,三邊的總兵也實該換一換了!」
幼清失笑:「那你小心別被人嫉恨上了。」
「放心,我心裡有數。」宋弈摸了摸她的頭,幼清又道,「那漕運稅的事你怎麼辦?」
「我這次失蹤,從各方的態度能看出一二,漕運稅若是要實行在商賈中並不困難,難就難在百姓之處。」他目色便的沉凝下來,漕運稅要加的不單單隻是運糧運布匹的商賈,還有那些每年交稅糧的百姓,他們每交一石的糧就要額外加上五文的漕運稅,朝廷是不會出錢幫他們把糧食運到各方糧倉的,也就是說他們不但要交糧給朝廷,還要出運糧的錢。
這筆錢若是再加,百姓就更加苦不堪言了。
「你的意思是,將這筆錢,額外加再商賈身上?」幼清若有所思,如果每年能將稅定額,那這筆錢從商賈身上扣也不是不可以。
宋弈沒有說話,轉而看向幼清,道:「十一殿下的事,是你辦的?」
「忘記和你說了。」幼清想起來,把事情和他說了一遍,「我原以為你要試探朝堂的反應,後來得知廖老爺子也失蹤了,我才想到你肯定是為了整頓三軍以及漕運的事……所以,我想不如趁著你失蹤的風頭,拉著十一殿下一起演了這場戲!」
「真聰明。」宋弈頷首道,「這件事辦的很好。」他想了想接著道,「這件事要趁熱打鐵,和單閣老還有薛大人商量一下,讓人寫了奏疏提上去。」
「姑父已經去找單閣老了。」幼清說完拉著他問道:「對了,廖老爺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廖老爺子正好來找我。」宋弈雲淡風輕的說完,外頭就聽到薛思琪跑了進來,「幼清……」
幼清朝宋弈看了一眼,宋弈和她挑了挑眉,幼清便起身開門出去,薛思琪就樂呵呵的站在她對面,笑著道:「我婆母寫信來,說祖父同意分家了,讓我和夫君回保定一趟。」
「那你快收拾回去吧。」幼清笑著道,薛思琪點頭道,「我來就我和你說一聲,再去和娘說一聲,明天我們就走。」
幼清點點頭。
「太太。」胡泉從一邊過來,他身後跟著女子,幼清沒有注意看,胡泉一轉身過來幼清就看到了女子的臉,她一愣道,「端姑姑?!」
端姑姑垂頭走過來和幼清福了福,道:「宋太太,皇後娘娘請您去宮中一趟,說有事想和您商量。」
是因為趙承修中毒的事嗎?幼清看了看時間,問道:「現在?」
端姑姑點點頭:「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