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發賣春喜
天蒙蒙亮,西屋的房門開了,春麗頭髮凌亂衣衫不整地出來,腳步蹣跚地往她居住的丫鬟房走去。
「春麗姐,春麗姐。」在院中跪了一夜的春喜急切地叫道,語中充滿悔恨。
春麗望了春喜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她這一眼,裡面飽含怨恨,無奈和痛苦。
「春麗姐,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春喜嗚咽道,奮力挪動已經麻木到沒有知覺的雙腿,朝春麗的方向連續叩頭。
「你們就是陪嫁丫鬟啊!」守夜的婆子之一嘆氣道,「早知如此,你何必自命清高拒絕大公子?你害慘了春麗。」處-子初-夜本來就痛,如果男子不溫柔,那更是痛不欲生。
跪著的春喜額頭貼在冰冷的青磚地面上抽泣。如果她不試圖改變噩夢般的未來,春麗在未來一年內都不會被姑爺染指,就算她死後,姑爺將春麗收為通房丫鬟,也不會給她一個如此痛苦的初-夜。
她錯了,她不該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結果害得別人替她遭受更大的痛苦,還將自己的命該修改到更加不堪的未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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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晨,擷芳院伺候的丫鬟婆子們陸續過來,看到春喜跪在院中很是驚訝。
春麗沒有過來伺候劉玉芝,雪玲帶著雪晴端熱水進入東屋大夫人的寢室。青書青硯帶著盥洗工具進來伺候大公子。早膳后,何俊華神清氣爽地去鴻臚寺,走過春喜時他看也不看春喜,彷彿眼前根本沒有這個人。
薛奶娘過來拜見劉玉芝,然後匆匆離開。
上午,一直跪著的春喜又餓又痛,神智恍惚地癱倒在地。由於劉玉芝的命令,沒有一個人過來理睬她,就由著她癱在院子里。
薛奶娘回來了,帶來了兩個穿著皂色衣服的中年婦人。她們一起進屋拜見趙玉芝,在屋裡說話,其中一個中年婦女還特地出來蹲下身檢查春喜臉上的疤痕。
春喜心中有數,這兩個就是人伢子,是薛奶娘叫進來了,因為小姐決定轉賣她了。
「春喜,你的賣身死契已經轉到這兩個牙婆手中,你從此不再是我家小姐的丫鬟了。」薛奶娘走出來冷冷地說道,「以後你好自為之吧。」說著,她對兩個牙婆道,「你們將她帶走。記住小姐的話。」
「是。」兩個牙婆應聲道,一人一邊扶起癱軟無力的春喜就往走。
「等等,請你們讓我和春麗姐道個別好不好?」春喜急切地說道,她已經顧不上考慮小姐是否叮囑牙婆將她賣進青樓了。
薛奶娘冷笑著挖苦道:「春喜,你認為春麗還想見到你嗎?」春麗這次被春喜害慘了。
春麗姐……
春喜絕望地垂下頭,彷彿失了魂落了魄,任由那兩個牙婆拖著她走。她每走一步,膝蓋小腿就像被無數鋼針戳刺一樣疼痛。
「等一下。」院中突然響起女子沙啞的聲音,眾人立刻望向聲音的方向。
春喜立刻抬頭叫道:「春麗姐。」
春麗已經梳妝整齊,換上乾淨的衣物了。一臉蒼白的她雙手捧著一個青布包裹慢慢走到春喜面前,沙啞著嗓音道:「我們姐妹一場,我把你的換洗內衣打了個包,你帶上吧。」穿在外面的丫鬟服是不適合帶走的。
「春麗姐,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春喜失聲哭道。
「我們只是丫鬟,命不由己。」眼睛紅腫、眼角還有淚痕的春麗道,「春喜,拿著吧,以後希望你別這樣倔強了。」做丫鬟就要有做丫鬟的性子,這一回,春喜的性子害慘了她們兩個。
春喜淚眼婆娑地望著春麗,道:「春麗姐,對不起,來生,我給你做牛做馬向你賠罪。」要不是她的不認命,春麗就不會被姑爺這樣糟蹋了。
春麗虛弱地笑笑,什麼也不說,只把包裹遞到春喜面前。
春喜努力站穩身子,雙手接過。接過包裹的瞬間,她察覺到了包裹的分量,頓時面容一呆。春麗姐她……她們住在同一間屋子,彼此間還真沒有多少秘密。
「你總和我不同,我希望你能如願。」春喜說完,轉身慢慢走回屋子。她行走遲緩艱難,知情人可以想象得到她現在某個部位有多痛。
「走吧。」左邊的牙婆拉著春喜的手臂道。
春喜立刻將包裹背在身上,挪動腳步跟她走。只是她走得很慢很艱難,兩個牙婆看著不耐煩,依然一左一右地拖著她走。
牙婆這種三姑六婆當然是不可能從御史府大門進來了,她們走的是廚房人員專門進出的偏門。
「喲,這不是大夫人的丫鬟春喜嗎?原來今天她要被發賣呀。」
「春喜被發賣了?不知道她的賣身價是多少。」
「大夫人為什麼要發賣她?她是她的陪嫁丫鬟,配給小廝繼續放在院子里用好了。」
「她已經破相了,轉賣價應該不高。」
……
一路走來,御史府看到的僕人議論紛紛。有人認識這兩個長年做人口買賣的牙婆,便詢問春喜的賣身價。
一個牙婆道:「這個丫鬟十六歲,處-女身,簽的又是死契,按行價錢出售要四十紋銀,不過她破了相,所以只值三十幾兩銀子。」
三十幾兩
春喜眼神頓時黯淡了。春麗姐給她的包裹很沉,裡面肯定藏了銀兩,可是絕對沒有三十幾兩。
被兩個婆子拖著踏出廚房附近的偏門,春麗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淚眼朦朧。一年前,她隨著小姐進入御史府便再也沒有踏出御史府半步,現在出來了,居然是被轉賣,而且賣身價比她七歲時的高出了十多兩紋銀。
定定神,春喜文質彬彬地問道:「兩位大嬸好,請問我家小姐在轉賣我的時候是不是另外有吩咐了?」
春喜右手邊的牙婆淡淡道:「到了地頭你就知道了。」說著,她和另一個牙婆拖著春喜走,不想在這裡耽擱時間。
需要特地提到地頭嗎?
春喜絕望地問道:「是不是青樓?我已經破相了,青樓老鴇是不會買我的。」她不介意再找個東西在臉上劃一道口子的。
「我們自有賣你的地方。」春喜左手邊的牙婆道,「快點走,做完你這樁買賣,我們還要去別處。」
走到人來人往的街上,春喜用力拖住兩個牙婆試探道:「兩位大嬸,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可不可以可憐我,將我買到別處去?賣給人家做丫鬟做續弦都行。」千萬別把她推入火坑!
春喜右手邊的牙婆道:「賣你的人是官家夫人,她指名要把你賣進青樓,我們也不好違背她的意思。」
春喜立刻道:「官家夫人以後又怎麼知道你們有沒有把我賣進青樓呢?求求你們,大發慈悲,別將我賣進青樓。」
春喜右手邊的牙婆搖頭嘆氣道:「我們吃的就是這行飯,哪能違背主顧的意思。姑娘,你死心吧。」
春喜破釜沉舟地賭博道:「兩位大嬸,如果除了你們之前開口的三十幾兩銀錢,我另外給你們一些,你們願不願意將我買到青樓之外的地方去?」
兩位牙婆很是意外,問道:「你有錢?」簽了賣身死契的丫鬟是沒有月錢的,她們唯一的體己錢就是主人過年過節給的一些賞錢。
「你們願不願意?願意,等你們把我賣給普通人,我另外送你們錢。」春喜急切道,眼睛看看四周,這裡車水馬龍。
兩個牙婆放開手仔細打量春喜,然後道:「你的錢在哪兒?」
春喜道:「你們把我賣給普通人,我就告訴你錢在哪兒。」
兩個牙婆四目相望,一使眼色。其中一個立刻伸手道:「把你的包裹遞過來給我看看。」
春喜的臉微變,強自鎮定道:「錢我放在別處了。」
「撒謊,你是個後院的丫鬟,你一年半載也出不了御史府,如果放在你丫鬟房中就不可能再拿出來了。」那牙婆道,立刻動手搶春喜身上的包袱。
這是春麗給春喜的最後一點心意,也是春喜目前唯一的財產,春喜哪裡肯放手,立刻道:「不要搶我的東西。」她拚命保護自己包袱。
另一個牙婆見狀立刻上前幫忙搶。她們比平日里只做端茶送水鋪床疊被工作的春喜力氣大很多,而且春喜膝蓋小腿還痛著,根本搶不過她們。
「嘩啦」,她的包袱被搶散,裡面幾件抹胸褻褲、一些散碎銀兩和一隻纏枝紋銀手鐲掉了出來。
「搶錢啦,搶錢啦~~」春喜見搶不過兩個牙婆,立刻不夠顏面大聲喊叫。
「閉嘴,賤人。」第一個動手的牙婆舉起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打去,「啪」一聲響后,春喜被打得踉蹌兩步摔倒在地,白皙的左臉頰立刻紅腫起來。
她們這邊情景,立刻有人圍了上來。他們中親眼看到牙婆搶少女包袱的立刻叫起來,「強盜呀,兩個老媽子搶人家小姑娘的錢。」地上散了幾件顏色比較青嫩的抹胸,一件嫩黃色抹胸里還裹著兩角碎銀子,誰看都知道這些都是少女的。
「看什麼看?這個丫頭是簽了賣身死契的,她哪有資格擁有錢財?」第二個牙婆氣勢洶洶道,第一個動手的牙婆忙不迭地彎腰撿銀子。
倒地的春喜咬著牙,一臉的絕望。
「咦,你不是春喜丫頭嗎?大夫人把你發賣了?」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春喜猛地抬頭,就看到一個見過兩三回面的年輕婦人和一個有點印象的男子快步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