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霹靂痛
悲落葉,落夜悲;露重斜雨飛,孤燈夢中醉,問君何不歸,蠟炬已成灰,雙葉翩躚蝶,相思落玉杯。
南華在床上坐了許久,窗外的秋陽從晨輝變為晚霞,院中落葉飄飄,紅紅黃黃煞是好看,她看著那飄零落葉,心中茫然一片。
月升露降,孤燈獨影,落葉悲影重重,她始終沒有走出那扇門,那個人也不曾進來。
終是南華起身,打開了那扇門,那晚的明月真是圓啊,月光如同一層薄紗蒙在塵世中,有風在動,遠方花香飄來,依然是那良辰美景,花好月圓。
崇恩背對著她,修長身體被月光拉出長長的黑影,卻看不見他面容。
「你走罷。」他說。
南華從身後抱住他,聲音沉沉的:「我不走。」
「這不應該,小白,我對不起你。」
「我卻很高興,崇哥哥,我愛你呀,愛了那麼久,就算明知不應該,我還是這麼高興。」她將臉靠在他背上,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緩,可心卻在顫抖。
崇恩鬆開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你走罷。」
「我說了,我愛你,我不走。」
「你可知你這話的後果是什麼,小白,莫忘了,你是修仙的狐,動不得情。」
「那你呢?你為何不願看我?崇哥哥,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說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她激動地說著,那一層紙捅破后,她什麼都願承擔。
崇恩道:「我不能誤了你,你有你的命運需要背負。」
「可我願意被你誤!誤一輩子最好!命運什麼的我都不在乎,我只讓你看著我說一句真心話,你敢不敢?」
「小白,在山下時我問你是否知錯,你不認,可這世間因果皆有報應,你沒有聽我的話,我不曾阻止你下山,那是因,造就了現在的果。已經錯了一步,就不能繼續錯下去,趁現在還能挽回。所以,你走罷,不要再來找我。」
「可你漏說了一句,這世間因緣早已註定,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崇哥哥,你不敢面對我,是不是怕了,那你何不面對你的真心?」
「我沒有真心。」
「我不信!」
她固執地要看看他此時的面目,這個說要把心藏得很深的男人在此時會是怎樣的表情,那溫和的面具下可有一絲絲的破綻?
她搶到崇恩面前,崇恩轉了方向,她再轉,崇恩繼續背著她,這樣固執地想知道答案的她憤怒地質問他為何不肯面對她,只要看一眼她,讓她看看他的真心就好。
最後竟然動起了手來,南華哪裡是他的對手,三兩下就被一掌推出門外老遠,周圍是茂密的山林草木繁盛,她欲再衝進去,那結界卻將她擋在外面,她憤怒地大叫:「崇恩,你是個混蛋!你讓我進去!把話說清楚,給我說清楚啊!」
可任由她怎樣撕心裂肺地大叫,那個結界永遠地向她關閉了門,她最後嗚嗚地哭了起來,不斷地服軟認錯。
「我錯了!崇哥哥,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要讓我走!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崇哥哥,你聽到沒有,讓我進去。」
那一個結界已經不是她裝個傷就能輕易進去的地方,她在那裡跪了三天三夜,不斷地哀求哭泣,那個男人也不願再看她一眼。
漫山的妖精都被她悲愴的哭聲吸引,它們以為她瘋了,跪坐在荒涼的草地上求別人讓她進去,進哪裡呢,那個人在哪裡?為何哭得如此傷心?
她忘了是如何回到家中的,面對空蕩蕩的屋子,忽然覺得巨大的孤獨,一種被命運扼住喉嚨的窒息感讓她萬分難受。
可就算如此的傷心悲痛,她依然是南華,那個無比堅強的女子,懷著心中的傷痛繼續修行,命運的輪盤不會因為她的悲傷而停止。
後來,她慢慢覺出身體的變化,那是一點一點的,從未有過的體驗,她先是疑惑,再是狂喜,那幸福的感覺瞬間縈住了她的心,若是如此,是不是一切都有了轉機,那個男人至少還會再看她一眼,讓她看看他的真心!
她飛快地跑到那個地方,對著關閉的結界大喊:「崇哥哥,你出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不管你願不願見我,請你出來聽說一句話,只要一句話就行了!」
「崇哥哥,我知道你聽得見,你再見我一面可不可以?」
她不聽地大叫著,對著那個早已向她關閉的門,就在那空曠的草地上,叫得嗓子都沙啞了。
山中的妖精紛紛圍了過來,嘰嘰喳喳說著他們理解的內容。
「哎呀,南華又在發瘋了,她又在發瘋了。」
「崇哥哥是誰呀,崇哥哥你快點出來,這美貌的女子正在發瘋地叫你呀。」
「這可憐的狐妖,她又瘋了,又瘋了啊哦嚯嚯嚯,啊呀呀,她又瘋了。」
可這一切的嘲雜和哀求都不曾撼動男人的心門,南華於是大喊道:「崇哥哥,你若不來見我一面,我就一直等在這裡,直到我死了為止!」
「哎呀哎呀,她說她要死,南華這是真瘋了真的瘋了!」
它們吵吵嚷嚷,看著她在這裡苦苦哀求,可是這些單純的小妖又能明白什麼呢,它們只知道南華救過它們,所以它們關心她。
「南華,你怎麼了?」
一把沙啞的聲音響起,南華抬頭,看見畫眉公子鳳歌關切的眼神,這才想起,他的嗓子被玄鐵籠上的法術所灼傷,再也沒有動聽的嗓音了,可他們是朋友。
她搖了搖頭:「你們都走吧。」
「它們說你瘋了,可我不信,那個崇哥哥是什麼人?」
「我沒有瘋,我被所愛之人拋棄,在這裡祈求他的原諒。」
「你……」鳳歌一時愣住,不曾想她會如此直白,只覺得自己喉嚨發堵,那被灼燒過的地方再說不出一個字。
她在那裡坐得久了,妖精們紛紛散去,只是有那麼一隻畫眉鳥守在茂密的樹叢里,餓了給她帶來果子,渴了給她送來甘露,南華並不客氣,給她什麼她就吃什麼。
她在那裡等了七天,可崇恩始終沒有出來見她,可那時的她卻依然充滿希望,覺得他一定回來見她。
許多年後的南華才知道那時的自己有多麼愚蠢,若是那時不那麼堅持,以後的她也就不會那麼心灰意冷了。
直到第八天,艷陽高照的碧空忽然烏雲密布,第一聲雷響的時候南華驚懼地抬起頭,削瘦的臉上更是蒼白如紙。
鳳歌忙問她怎麼了,她害怕得渾身發抖,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天劫,是我的天劫,鳳歌,我不要渡天劫,求求你幫我!」
鳳歌卻也是慌了神,他雖是上了千年的妖精,可弛山的妖精都不修仙,自然也沒歷過這傳說中的天劫,只是在南華渡天劫時遠遠看過,那電光閃電之可怕,光是看看都覺心驚膽寒,更別說要生生承受那樣的折磨。
「可不可以……躲起來?」
「躲在哪裡?」南華絕望得望著他。
「我家的那顆大樹洞里?」
「……」
南華忽然瘋了般地大叫:「崇哥哥,你快出來!我不要渡天劫,我有了我們的孩子,我不能渡天劫!」
「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不能渡天劫!他會死的!崇哥哥……」
她的瘋狂無人回應,卻是鳳歌聽得呆了,原來,她真是被所愛之人拋棄。
天邊雷鳴轟轟,似是從最深處的雲層里傳來,淹沒了南華絕望的哀求,他聽著心裡一陣一陣地發痛,若是那男人敢出來,看他不狠揍他一頓!
「南華,你先……」他去扶南華,卻被猛地推開,那一瞬間一道刺眼白光劃過身邊,接著就是南華的慘叫,然後又是一道閃電,繼而是轟隆隆的雷聲振聾發聵,那個剛剛還在哀求的女子的慘叫一聲比一聲慘烈。
鳳歌在一邊看著她受苦,可自己卻無能為力,一拳又一拳狠狠打入泥土裡,可他還是如此的無用啊,這個他喜愛的女子如此痛苦。
那場天劫持續了一個半時辰,比以往短了許多,可鳳歌看見的是個渾身焦黑傷痕的女子,她睜著眼木然看著天空,身下是灘猩紅的血。
「南……南華?」鳳歌感到嗓子發痛,滿臉是水,不知何時,自己竟哭得這般厲害。
他叫了她許久,可這個女子木然地瞪著雙目,似乎沒有了魂魄,若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他甚至會以為她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綠衣女子出現,她蹲下身子小心地將南華擁入懷中,擦乾臉上血跡,聲音哽咽:「對不起,紫姨來晚了。」
南華的身體微微一動,看清紫淮的臉,淚水從漂亮的眼中滑落。
「孩子,我的孩子沒了。」
紫淮擁著她,一下一下安撫:「你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可是孩子沒了!紫姨,我的孩子沒了啊!」
她嚎啕地大哭,似泣血哀涼,在這荒涼的地方發泄她的傷痛。
可紫淮該如何安慰她呢?她就算比她多活了好幾個千年也未曾經歷這般的傷痛,可要如何安慰她?
她緊緊將這孩子擁在自己的懷中,用自己的身體撫平她的顫抖,然後瞪向一旁的鳳歌:「愣著做什麼,快點將她抱回家中療傷!」
「啊……哦……好、好!」
鳳歌擦了滿臉淚水,小心地將南華抱入懷中。
他覺得這身子真輕啊,輕得幾乎沒有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