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徐家
自從接到徐謹之要回國的電報以後,徐家就一直處在熱鬧的狀態,徐謹之前段時間那一場大病真是差點兒要了徐家老太太徐夏氏的命,雖然知道孫子現在已經平安了,但是徐夏氏見到大兒子仍舊是見一次罵一次。
徐夏氏老了,就喜歡兒孫繞膝,在她看來徐家這麼大的家業,就算是她的天保整天躺在床上不動也能到老了,何苦遠遠地送到國外去,還讓孩子受了這麼大的罪,要是她孫子真出個什麼差錯,她也死了算了。
老好說得好,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當初徐慎之生下來是徐老爺子親自帶在身邊教養的,徐夏氏就算眼饞也沒用,那是他們徐家的根兒。但是到了徐謹之的時候,徐老太爺也上了歲數,家裡就這麼兩根兒苗,再加上徐謹之小時候長得玉雪可愛,徐老太爺也捨不得狠著教。因此所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小孫子跟在了老妻身邊。上面有兩個鎮山太歲壓著,誰敢說徐天保一個不好。那真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就這麼著養成了個霸王脾氣。
後來還是徐德輝實在看不上小兒子那副紈絝子弟的樣子了,狠了心把他送了出去,在徐德輝看來大兒子從了政,以後小兒子是要擔起家裡的擔子來的。如果徐家兒子多他到不介意兒子當個紈絝子弟,只是徐家就這麼兩根兒苗,家裡的產業更是徐家的根本所在,徐謹之這麼紈絝下去徐家就毀了。
徐夏氏是舊社會的姑娘,講究三從四德,夫死從子,兒子下定了決心她也沒辦法,只是狠狠地哭了一場。等到徐天保病重的消息傳來,徐夏氏當場就撅了過去,後來雖然孫子病好了但是她仍舊不給大兒子個好臉。
直到徐謹之要回來了,徐夏氏才展開了笑顏,整天帶著人張羅著給孫子收拾房間做新衣服,現在年輕人都要講究個摩登,更何況孫子是留過洋的人,以前他屋子裡的擺設就不是那麼合適了,因此將近八十歲的老太太帶著下面的幾個孫女不是挑衣服就是挑擺件,忙的不可開交。見老娘臉上有了喜色,徐德輝這才鬆了口氣,還交代底下的人一定要順著老太太的意思,折騰就在折騰吧,只要不見了他就罵人就好。
有老太太領著,因此徐家這幾天還真是有些雞飛狗跳的。
「二爺,請您下車。」
到了徐家門口,徐東殷勤的給徐謹之打開車門。徐謹之下了車以後,打量徐家的這棟宅子。徐家是新派家庭,自從徐老爺子去后就搬來了這裡,是一個新派的里弄,還被取了一個浪漫的名字叫做櫻花街,據說是因為當初的設計師十分喜歡櫻花。徐家佔了櫻花街的13-15號別墅,三房的人都住在這裡。其中徐謹之他們這一房的別墅最大,徐夏氏跟著長子住。不過徐家三房所住的15號別墅卻有一個大房和二房都沒有的大草坪,外帶小花園這是兩口子專門開舞會和聚餐用的。
徐謹之下了車,看到迎在門口的徐慎之,便上去叫了一聲大哥,至於旁邊的大管家,他點頭示意,叫了聲徐叔。
「二少爺可回來了,老太太和幾個太太們都想你想的不行,整天念叨著。」徐管家滿眼歡喜的看著徐謹之,他是看著徐謹之長大的,當得起他叫一聲叔叔。
「祖母正等著呢,跟我進去吧。」徐慎之打量了弟弟一番,見他氣色還不錯便說道。因為早年留學德國,徐慎之為人十分嚴肅,即使對著兩年未歸的弟弟也沒有個笑模樣。
徐謹之初來乍到也不想露出什麼馬腳,低眉順眼的跟著走了進去。不過進屋以後,他便淡定不下來了。一進屋他就看到了一屋子女人,珠光寶氣,衣香鬢影,簡直讓他有了來到現實版的紅樓夢的錯覺。
屋裡的人早就等急了,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徐夏氏坐在上手,上身是漳絨松鶴紋大襖,下面是深紫色的裙子,很傳統的老式打扮。坐在她下手第一位的婦人穿著一件深藍色銀綉雲龍紋高領中袖旗袍,看著有五十多歲年紀的樣子,見徐謹之進來她臉上也閃過了一絲激動,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剩下的人還來不及打量,徐謹之便被徐夏氏一把摟進懷裡心肝肉的大哭了起來。徐王氏也跟著也在旁邊抹眼淚。旁邊的人有跟著抹眼淚的,也有跟著勸解的,好一會兒屋裡才平靜了下來。
這時候徐謹之才抽出空來繼續打量其餘的人,那件穿著暗紅色彩袖曲襟低領長袖旗袍的應該就是他的二嬸子徐梁氏了,看著有四十多歲的年紀,面上是一派慈和,至於具體是怎麼樣的還得以後再看。
另一個穿著摩登的洋裝是徐德壽的妻子張貝莉,雖然是三十多歲的年紀了但是還是新派的很。同樣新派的還有她的兩個女兒,穿著的都是即使在大不列顛也很摩登的褲裝,燙著頭髮,身上還噴著香水,兩朵姐妹花穿的幾乎一模一樣,幾乎分不清誰是誰。
至於二叔家的那個妹妹因為不是正房所出要低調很多,是時下最普通的女學生打扮,留的是齊耳短髮。徐家是新派家庭,男孩子留洋,女孩子也要上女中。因此三個女孩子倒是不拘束,一見徐謹之就嘰嘰喳喳的要禮物。
旁邊站著看著他微笑的是徐家的長孫媳婦王心柔,她看著二十多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白色彩綉大襟短袖旗袍,模樣長得倒是不錯。不過她和徐慎之成婚也有五六年了,現在也只有一個三歲的閨女,也許是生活並不是那麼順遂的原因,眼角眉梢裡面藏著一些苦澀。
見徐謹之看過來她連忙笑著說道:「二弟真是不好意思,文文那孩子生病了,要不然定是要來接你這個小叔叔的。」現在社會風氣開放了很多,講究男女自由交往,因此她這個當大嫂的跟小叔子之間倒也沒有那麼多避諱了。
見王心柔這麼說,徐謹之連忙說道:「大嫂這是哪裡的話,我還會和自己的嫡親侄女計較不成,說起來我當年走的時候文文還不到一歲,不知道現在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小叔叔。要是不記得了弟弟可是不依的」徐謹之雖然不習慣原主的行事作風,但是他卻是一個有城府的人,為了不露出馬腳便嬉皮笑臉的說道。
「你這個猴兒,你走的時候文文才幾個月大哪裡會記得你,你這不是難為你大嫂子嘛。」徐夏氏把孫子摟在懷裡說道。不過見孫子眼角眉梢都是疲憊,徐夏氏也沒了繼續說笑的心情,極為心疼的說道。「好了,現在見也見了都散了吧,先讓天保去休息休息,老大家的你去安排今天的晚宴,天佑去告訴你老子,說什麼今天晚上也得回來一趟,要不然看我饒不饒得了他。」到了徐夏氏這個歲數當然是想說什麼說什麼,絲毫都不用顧忌旁人的心情了。這雖然是徐家的大本營,但是幾個爺們在外面都有自己的小公館,不回來過夜也是常有的事兒。
眾人應是,徐謹之也的確累了,順勢就回了房。他的房間是徐夏氏帶著兒媳婦和幾個孫女重新布置得,是一間大套房,非常的洋氣,頭頂是水晶吊燈,窗戶那裡還有雪白的蕾絲邊窗紗。不過徐謹之對這種審美也欣賞不到哪裡去,他歷來喜歡的就是低調的奢華。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在海上漂了那麼久,就算他不暈船也累的很了,現在就算是坐著仍舊覺得地下在晃,急需好好休息一下。那個大床倒是很舒服,他躺下之後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這一覺就睡到了傍晚,等徐謹之醒來就有一個梳著大辮子的俏麗丫頭端著熱水進來伺候他梳洗,也許是以前徐謹之歷來寬和,那丫頭一點兒也拘束的跟他的說道:「二爺您可真能睡,整整睡了兩個多時辰,連午飯都錯過了,要不是老太太攔著,太太都想把您叫起來了。」
「哦,是嘛,也怪不得我這麼餓。」睡飽一覺,徐謹之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您要是餓了,可以先讓廚房給您下一碗雞湯麵,還是多留著肚子到晚上。三位老爺已經回來了。太太說您可以先去拜見一下長輩。」這個丫鬟叫夏兒,以前是跟在徐王氏身邊伺候的,這也是徐王氏的意思。
「在國外待了這麼久格外想念咱們家裡的菜,怎麼樣今天晚上熱不熱鬧?」徐謹之不動聲色的套著話說道。
「可不是熱鬧,老太太今天高興的很了,不僅給幾個姨太太們安排了席面,就連我們也給安排了,大家都說這都是託了二爺您的福。」夏兒是個心直口快的丫頭,當下便笑著說道。徐家雖然是大戶,但是除了年節也不會專門給下人擺席面。
套完了夏兒的話,徐謹之沒吃面,開玩笑說要留著肚子吃晚飯,趁著空閑把自己準備的禮物拿出來讓夏兒收拾一番給各房送去。徐家啥啥都不缺,徐謹之也就是意思一下。女孩子們有洋傘有帽子,太太們都是香水,給徐夏氏和徐王氏的最特殊一人一套首飾。至於徐德輝三兄弟和徐慎之都是書畫一類的。倒是忘了徐慧文這個小侄女,少不得又給她挑了一個精緻的小玩意兒送去。
交代完這些,徐謹之整整衣服便去拜訪他那個便宜老爹了。徐德輝是個非常嚴肅的人,見到了兩年沒見的小兒子仍舊是嚴肅的很,非但沒有什麼真情流露,甚至還訓誡了一番,諸如以後要老老實實的接手家裡的生意云云,這才打發他出去了。
之後便是徐二叔和徐三叔,徐二叔一身長衫圓圓的臉看著很和氣,徐三叔倒是和他的妻子一樣打扮的很新潮,西裝革履,腳蹬亮麵皮鞋,上衣小兜里掖一塊摺疊有致的手帕,頸間系著領結,胸前垂著金殼懷錶的金鏈。見到徐謹之過來拉著他聊了很久,看著十分熱情。
等拜訪完三個長輩也到了晚宴的時間,自是又一番折騰,等到晚上回房徐謹之感覺他的臉都要笑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