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vii】旖旎烙印
83_83971喬裝打扮從皇宮離開還算有驚無險,一路馬不停蹄,我們抵達港口時已近午時。上了船,伊什卡德才告訴我,原來他們昨夜得到納爾米德的消息,君士坦提烏斯有點懷疑到了我們頭上,有意召我侍寢,為了查驗我的身份真偽。
這查驗的憑據,就是亞美尼亞皇族身上特有的紋身。
這種紋身不圖案特殊,且用的是極珍稀的染料,由亞美尼亞高山上的一種礦石研磨而成,夜裡會發光,所以不可偽造。當時由於時間緊急,伊什卡德沒有仔細檢查阿爾沙克的身體便讓我頂替他進宮,實在是極大的疏漏。
好在,君士坦提烏斯忙於安排今夜的羅馬建城節而無暇抽身,讓我們有機會來抹掉這個致命的證據,而眼下只有阿爾沙克一人能幫上這忙。
亞美尼亞皇族紋身都是由自己親手繪上的。
「誰在外面!快放我出去透透氣!」
走近緊閉的木頭艙門前時,一個滿懷憤怒的聲音從裡面溢了出來。伊什卡德朝我使了個眼色,將門推了開來。艙房內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你是……伊什卡德?」
一個身影像放飛的鳥雀一般撲到了伊什卡德的身前,將他緊緊摟住,著實將我嚇了一大跳。他高大的肩膀后徐徐露出半張面孔,好比皎月初生,先是一雙淺碧色的眼眸,翹挺如山巒的鼻樑,最後是絳紅的一點朱唇。
呈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張瑰麗的面孔。他上著妖嬈的濃妝,使原本的面貌都有些難以分辨,但我仍能一眼肯定,阿爾沙克和我並不相像。除了,他的眼睛。
對視之際,我們的目光膠著,兩個人都愣了一瞬。
「你就是那個假貨?」
這是阿爾沙克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這使我對他毫無好感,雖然無論好惡,他都與我無關。
但我隱約感知到阿爾沙克對伊什卡德的態度有些異樣,毫不誇張的說,他對待他的方式簡直像久別重逢的戀人。我猜測,也許是在伊什卡德劫持他的路上發生了什麼,使阿爾沙克對他竟暗生情愫了。
老實說,我對此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此刻———阿爾沙克為伊什卡德遞上水煙筒,又盤腿坐下為他塞上煙草的情形。
儘管他的舉止帶著宮廷式的優雅,仍然顯得十分殷勤。假若這是在亞美尼亞,被王子這樣禮遇一定是種無上的榮耀。滑稽的是,阿爾沙克似乎沒有作為人質的自覺,伊什卡德倒看上去有點尷尬。室內的氣氛詭異極了。
「說說吧……你們來找我是為什麼,亞美尼亞派人來贖我了?」他斜靠在艙板上,彷彿那是天鵝絨的軟榻,裊裊煙霧裡媚眼如絲,「可惜,我還捨不得離開伊什卡德呢,除非他跟我一塊回亞美尼亞。」
「天真的傢伙。」我嗤了一聲,啼笑皆非。
他橫眉怒目,翻了個白眼:「那是你們改變主意讓我去上那個羅馬老皇帝的床了?我可不樂意!我現在是伊什卡德的……」
「阿爾沙克陛下,請您自重。」伊什卡德冷不丁的潑了一盆冷水,好像一下子將對方的嗔怨凍成了冰。
「可那天晚上……」
話音未落,伊什卡德掐住了阿爾沙克細白的手腕,令他頓時吃痛得噤了聲,臉上卻還笑盈盈的,只有嘴角在微微抽搐。我的心裡咯噔一動,忽而意識到了什麼,未露聲色,但伊什卡德心虛似的瞥了我一眼,黑了臉色。
阿爾沙克沖我眨了眨眼,咯咯地笑出了聲。他對疼痛的耐受力讓人吃驚,手腕被伊什卡德都掐得發青了,卻似毫無感知,想來是受過特殊的訓練。
曾身陷艷窟的可怕經歷一瞬間閃回腦海,我憶起那裡的奴隸主逼我們在承受虐待時強顏歡笑,誰若哭了便要受雙倍的刑罰,想把我們的靈魂與尊嚴生生屈折在一個媚奴的皮囊里。有一個曾待我好的同伴始終笑不出來,他便死了,死在關著關押著終年不見天日的角鬥士的監獄里,被他們強暴得腸穿肚爛。
阿爾沙克與他們無異,他只是一個被包裹的王子光鮮亮麗的外表下的媚奴,臉上笑得愈歡,骨子裡愈悲哀。我抓住伊什卡德的手腕,迫使他將阿爾沙克放了開來:「夠了。」我冷冷道,「他不是武者,伊什卡德,你會把他的手捏斷的。」
伊什卡德的表情頓時更難看了,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逼視著阿爾沙克,眼神透出一種震懾的殺意。對方低下頭,眼中似有淚光一閃,笑意不減,卻多了幾分苦澀的味道。阿爾沙克像是真的喜歡伊什卡德,這令我大感意外。
「我勸你乖乖配合我們,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伊什卡德的語氣很可怕,阿爾沙克卻似滿不在乎。
他懶懶的靠在桌上,又抬起頭來,細長的眉毛一挑,撒嬌似的媚笑:「你已經對我不客氣過了……」
伊什卡德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他的手背青筋暴露,我毫不懷疑他會把阿爾沙克掐死。我想阻止他,但理智立刻抑制了我的這種衝動,我沒有理由幫助一個不聽話的俘虜。似是感到伊什卡德真的動了殺心,阿爾沙克才終於斂去了笑意,仰著脖子一副任人宰割的神情,密長的睫毛如瀕死之蛾般輕顫。
他緊抓著伊什卡德的手腕,就像溺水之人抓著一根大海里的浮木,半晌,喉頭裡才擠出幾個微弱的音節:「說吧,你們要我做什麼?」
伊什卡德鬆了手,阿爾沙克趴倒在桌上一陣猛咳,眼角通紅,削瘦柔美的脖子垂著,讓我想起底格里斯河畔的紅頭鷺。那時我與幾個武士兄弟一同去打獵,竟發現這種美麗的大鳥不會飛,它們與生俱來的艷麗羽毛是沉重的華服、是天賜的苦難,大多逃不了一生被困在小湖裡以魚為食,被人圍獵的命運。
有少數的忍痛啄拔了一身艷羽,飛起來時帶著一身淋漓鮮血,痛如裂骨剝皮,卻終得以如蒼鷹般翱翔天際。
萬幸的是,我是這後者。也斷然不會再讓自己淪為前者。
我可憐阿爾沙克,但同情心這樣的東西,在我以武士身份受訓的第一天,就已被拒之門外。
阿爾沙克替我紋身的時候,伊什卡德起身去了甲板上,大約是覺尷尬———這紋身要刺在大腿上,我不得不把褲子脫掉。
圖案是一株暗紅色的不知名異花,被細而捲曲的蔓藤絞纏,從膝蓋一直延至大腿內側。在阿爾沙克身上一眼看見它時,我便覺得這紋身旖旎得過分,顯得人十分娘娘腔,況且還是紋在那樣的部位。假使不是迫不得已,我寧可受烙刑也絕不容這種玩意出現在我的身上。
「怎麼,你很怕疼嗎?」
也許是見我面色難看,阿爾沙克拿蘸了染料的刺針點了點我的皮膚,幸災樂禍的笑了。
「怎麼會,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不屑的搖搖頭,下意識的摸了一把後腦勺。那兒便刺著一隻鷹,以往我喜歡剔光頭,好把這充滿威懾力的裝飾露出來。
他挑了挑眉,下手下得很重,似是有意折磨我。幸而我耐痛得很,這點疼痛對於我幾乎與撓痒痒沒什麼差別。比起刺入皮膚的不適,看著這種媚奴的象徵被刺上身軀,才是一種難捱的煎熬。我暗暗發誓,等任務結束后,我一定會想法子弄掉它,哪怕刀刺火燎、剝了這塊皮也在所不惜。
我這樣想著,忽被一聲細小鳴叫吸引了注意力。
窗邊懸挂著一個金絲制的鳥籠,裡面關著一隻羽毛豐美的鳥兒。籠門未鎖,它的足上也無系鎖鏈,但它卻半點出來的意思也沒,只慵懶的垂著頭,細細梳理自己絢麗的尾翎。它與它的主人實在像極了。
籠子背後的窗並未關著,不時有一群海鷗的影子掠過,宛如一大片一大片變幻的雲翳,天色便在它們來去之間漸漸暗下。
注視這景象使我心情平靜,能暫時忘卻身處何地。恍惚之間,我彷彿站在另一處地方,也這樣望著天空中海鳥的往返。
「阿硫因……我的小寶貝,你看,那些海鳥都朝南飛了。再往南就是雅典,那裡美得像天堂一樣是不是?很快,我們就能找到你的父親了。」
柔和的笑聲夾雜著飄渺的鳥鳴,溫暖的海浪拍打在腳上。母親的笑靨已模糊不清,夕陽的光輝卻很清晰。金色的,像輕綃一樣裹在她的周身,隨著她潔白的頭紗飛揚。那景象美好的令人心醉。
「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刺挑到我的大腿內側的筋,我膝蓋不由一抖,忙捏住他的手腕。
「不是故意的,這塊是人的敏感區。」阿爾沙克撇了撇嘴,低眉順眼,一副專註的姿態,「尤其是……處子。」
「胡說什麼,你快點。」我鬆了手,目光掃到腿間*部位的一縷彎曲的花莖,難堪的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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