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重遊秦淮
我將紙塞回他手裡,笑道,「你嫌我小氣,我不辦了不辦了,你自己辦去吧。」朱棣笑著將紙放到桌子上,「你還是照辦,不過也不能叫他們兩個只承你的人情,只要是替他們置辦的東西,全都多加一份,算是我的。」
我咬著嘴唇笑道,「你倒是會賣乖,放心,我會告訴他們,全都是你的意思。」
朱棣點頭,「就等你這句話。」
三保和寶兒的婚禮定在八月初三,雖然兩人的父母都不在了,但是經歷這麼多風風雨雨才在一起的兩個人,總是願意特別的珍惜對方一些,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迎親六禮三保一項也不願委屈寶兒,全都做到了。
初二晚上,我這間小殿已經喜氣洋洋,都出泛著紅光----紅色的喜縵,紅色的蠟燭,桌子上更是用紅布墊著的盛了各宮送來的禮物的盤子。因我想讓寶兒體面些,便不讓她從偏房出去,這一晚把她接到了我的卧房,珠兒進來替她沐浴。
「這木桶里是艾草和銅錢,艾草沐浴寓意身心潔凈與神祈福,而裡頭的銅錢則是寓意多財多福,快下水吧。」珠兒滿臉笑意,對著寶兒說道。
寶兒羞答答的脫了衣衫,泡進水裡,笑道,「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伺候呢。」
珠兒貧嘴道,「好了,少奶奶,嫁到鄭大人家裡,只怕幾十個下人一起伺候你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寶兒從木桶里往外抄出水灑到珠兒身上,咬牙切齒道,「從前那麼小氣吧啦的性子,如今嫁了人也學著貧嘴賤舌的取笑人了,你每每出宮回家的時候,可也是幾十個下人伺候著你和姑爺呢?」
珠兒咯咯咯的笑著,「不說你不說你,明兒你做新娘子,我今天不跟你計較。」
我看著她們倆情同姐妹的鬧著,心裡也很高興,從梳妝台里找出一枚小小的玉疙瘩,也扔進木桶里,打了個哈欠道,「你們倆慢慢鬧吧,我可要睡覺了。今兒我把床讓給你,我和珠兒就在外間的廂屋裡睡了。」
寶兒急道,「這怎麼行,讓我睡在大屋就已經是僭越了,還要我鳩佔鵲巢連娘娘的床也佔了,皇上知道了要怪罪的。」
「咱們現在三個人,三條舌頭,你不說,我不說,珠兒只會窩裡橫,除了宮門三杆子打不出一個屁,誰會知道你今晚睡了我的床?」說著我便往外間走去,寶兒因身上沒穿衣服,也不敢來拉我,只得任由我出去了。第二日一早,後宮中的妃嬪並宮人都來道喜祝賀,徐雲華並沒有來,只是派了自己宮內一個掌事女官送來了一份賀禮,說了幾句道賀的話便離開了。
因為這是後宮,三保並不能進來接親,便先由一乘紅色小轎將寶兒送到角門,再由三保來的大轎接走,而我宮裡各式各樣的禮品,也由人用挑子一挑一挑的挑了出去,一路由人觀看,而宮內許多女人或是與寶兒交好,或是看著朱棣的面子,也都隨著我一起乘轎往三保的新宅趕去。到了新房,那更是一派熱鬧景象,這裡可不像後宮只有女眷,三保為人和善,多年來積攢了很多人脈,今日他大喜,來喝喜酒的人就不必說了,幾乎擠滿了整個大廳。女眷全都被安排在內院,侍奉著茶點和酒菜。朱棣直到兩人行大禮之時才來,直到此時,眾人才真正領略到這對夫婦的面子有多大,一場婚禮集結了眾多嬪妃和皇帝親自前來,可謂盛大,更多人開始對三保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小瞧他。
席上朱棣對我使了個眼色,果不其然,他不過略喝了兩杯酒,便借口國事繁忙要回宮,我連忙悄悄地也退席了,待走出來,李興已經在等我,他手上拿著一件黑色的帶帽斗篷,一看便知是朱棣尋常用的,我接過手,披到身上又把臉面蒙住,才笑道,「你可真是仔細,怪不得皇上看重你。」
李興弓著腰笑道,「娘娘謬讚了,奴才伺候皇上,著都是分內之事,只是想著娘娘不便拋頭露面,還是小心為妙。」
「你想得很周到。」我笑著跟他一同走了幾步,卻見一乘很是普通的馬車,李興笑道,「娘娘,皇上就在轎內,您也上去吧。」
我點點頭,掀開車簾,裡頭已經伸出一隻手接著我了,我低頭忍住笑意,才拉住那隻手,借著他的力道上去了,朱棣已經換了一身尋常的衣服,正坐在裡面對我笑著。
「你既是要回宮辦事,何必還要多此一舉,換了一身衣服呢?」我摸著他身上的綢衣,依偎到他懷裡笑道。
朱棣將窩頭上的帽子捋了下去,用手指作梳子理著我額前的劉海,「如果是回宮,幹嘛巴巴的喊上你,你的丫頭出嫁,你可不得在那主持著。」
「不回宮?!」我睜大眼睛看著他。
「真沒想到會有今天,連我出個宮都要小心翼翼費盡心思,極力避著那些長舌頭的言官。」朱棣嘆了一口氣道。
我知道朱棣這是想到處逛逛了,便問道,「哈哈哈,這叫風水輪流轉,有得必有失。你既然沾著三保的光出來了,準備帶我去哪裡玩好玩的?」
「隨便走走吧,你伸頭看看,哪裡好玩咱們就在哪裡停下。」
「深得我心。」我讚許的看了看朱棣。朱棣情難自禁,伸手將我攬進懷裡,在我額上吻了吻,我沒有他那麼斯文,索性咬上了他的嘴唇……
車外已略有秋意,而車內卻春光旖旎。
若說遊玩,那一定是秦淮河畔最是有趣,這裡晚間歌舞昇平流光溢彩,青樓洞開,而白日里,更是有各式各樣的貨郎挑子前來,在這裡賣胭脂水粉、釵環珠玉,各色小吃美食也比比皆是。剛經過路口,我便聞到一股濃濃的糯米糖藕的香味兒,不由得捂著咕嚕嚕亂叫的肚子舔了舔嘴唇。朱棣看我發饞的樣子,笑道,「宮裡那麼多御廚,什麼珍饈沒吃過,怎麼到了外頭倒饞了起來?」
「你不知道,我從小便愛吃那糖藕,前幾年在花滿樓的時候也是時常吩咐人出來買了回去大家一起吃。這一算倒有四五年沒吃過了,你說饞不饞?再說了,我在席上坐得好好的,正等著人家上菜,想嘗嘗三保請的什麼好廚子的手藝,你偏要把人家拉出來遛彎兒,遛彎兒還不讓吃飽嗎?」
朱棣一面笑,一面伸頭喊李興停下,「你說了這麼多理由,我倒是不能不停下去給你買兩塊了。」
說著,便自己下了馬車,從李興手裡接過一錠銀子,往小攤走去。我實在憋得慌,一打開車門,便覺得外面熱鬧非凡,也跟著跳下了車,往朱棣背後追去,他見我還是下來了,只得搖搖頭,把我牽到身邊,買了兩節藕,用油紙包了遞給我。我一邊吃,一邊笑眯了眼睛。
「有那麼好吃嗎?」朱棣看著我的樣子,有些鬱悶的問道。
我將糖藕遞到他面前,「不信你嘗嘗。」
朱棣面上尷尬,往四周到處看了看,趁人不注意,才迅速的咬了一口,抿在嘴裡慢慢的嚼著,看著他的樣子,我差點笑彎了腰,「大男人,吃個糖藕還要這麼矯情!」
「廢話,男子在外,大吃打嚼成何體統?」朱棣尷尬道。
我繼續啃著藕,嘟囔道,「那女子大吃大嚼就成體統啦?你看我不都在吃?」
朱棣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是放養的雀兒,管不著了,哪裡還有體統?」
我被他一陣酸,不願理他,往一邊的胭脂攤子上看去,朱棣只得緊緊了跟了上來,李興見我們並沒有回去的意思,只得將馬車停在一邊,也跟了過來。
「這些胭脂都是庸脂俗粉,那些煙花女子用的,宮裡有上好的宮制胭脂水粉,你還瞧得上這些嗎?」朱棣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我笑著低聲道,「你瞧瞧你,如今哪裡像個皇帝,簡直像個管家婆。」
朱棣不便在車水馬龍之中治我,只得按捺著不發作,看著他看不慣又干不掉我的樣子,我簡直覺得他此刻是全天下最可愛的人。
「既然已經下來,索性陪你好好逛逛。」朱棣將我的帽子重新戴上,牽著我往前走去,秦淮河畔的青樓雖說很多艷妓是賣藝不賣身的,但是終究還是做皮肉生意的居多,是以晚間熱鬧,白天反而冷清,好些家乾脆白天閉著門,門口都被小攤販佔了。走到一家硃紅色的青樓門口,忽見門戶大開,幾個濃妝艷抹的女子往外探著頭,幾個龜奴手持棍棒站在門口,與整條街都格格不入。
我不禁對朱棣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朱棣皺眉不屑道,「無非是嫖客不付錢,龜奴們不放人罷了。」
我正準備點頭,卻聽到裡頭有咒罵聲夾雜著女子的哭泣,「哭什麼哭!天天哭喪著臉,客人是來尋開心的,誰要天天看你愁眉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