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凶吉之數

天剛剛蒙蒙亮的時候，岳東驚醒了，聽見袁崇煥在過院中說話。岳東一跟頭翻起來，慌亂地穿上衣服，就沖了出去。

袁崇煥已經換好衣服，正要出門，見岳東衣衫不整的出來，就說：「岳東，為師現在去早朝，你好好待在驛館，不要亂跑，待為師回來。」

岳東急道：「是，先生，不過，先生今日萬萬不可說『五』字！」

袁崇煥奇道：「這是為何？」

岳東道：「『五』是大凶之數？」

袁崇煥問：「此話怎講？」

這個嘛，岳東想了一想，說：「昨晚，我夢見一個道長對我說，『五』乃先生今日大凶之數，『八』乃先生今日大吉之數。」——他實在在無法可想，只好故作玄虛。

袁崇煥一笑，道：「小孩子作夢，怎麼作的了准。好了，為師走了。」

岳東急，大聲道：「先生，你今日一定不要說『五』。」

袁崇煥見他說話雖然好沒道理——自己今天為什麼會說「五」？但語氣至誠，實在是極關心自己，不禁也大受感動，就道：「好了，為師知道了。回房去吧。」說完，轉身向外走去，那個胖頭胖腦的驛館小官在前面點頭哈腰地引路。門口早有一頂轎子在等候。袁崇煥上了轎子，在微明的晨光中，向著紫禁城而去。

早朝後，崇禎皇帝在平台召見了袁崇煥。袁崇煥一一陳述了平遼方略，其一為以遼人守遼土，屯民墾田，其二為築堅城、鑄大炮，其三為整頓兵制，裁撤冗員，歷練精兵。崇禎聽得心情大佳，連連點頭，開口贊道：「袁愛卿真乃國之棟樑，句句話都是真知灼見。不像那些腐儒，滿口砌詞，卻無實用。袁愛卿，你；來了，朕從此不憂遼東矣。」

得到皇上的賞識，讓袁崇煥極高興，抑制著心中的激動，拜曰：「皇上過譽，臣愧不敢當。臣定當掃平敵酋，光復遼東，以報聖恩。」

崇禎白凈的臉上浮現笑容，道：「這遼東乃朕第一煩心之事，每年耗費朝廷幾百萬遼餉，卻未見其功啊！袁愛卿若能了卻這樁大事，實乃江山社稷之福，勝慰朕心。朕自繼位以來，勵精圖治，政事無論大小不敢稍有懈怠。」

袁崇煥注意到崇禎眼睛里有些血絲，曾聽人言道：聖上勤政，每每夜深而不眠，想來所言非虛。袁崇煥前次無端被貶官后，傷心失望之餘，對朝廷心灰意懶，回鄉后，就只想作個「採菊東籬下」的田翁。哪知，世事難料，如今，再次被召回京，心下卻一直不安，不知新皇秉性如何？今日，覲見皇上，見皇上言語間多有倚重之意，又賜予尚方寶劍，袁崇煥放心不少。

崇禎又問：「袁愛卿，朕想知道，愛卿幾年可平遼。」

袁崇煥窺見崇禎臉上的期待，熱血上沖，不由站起來，拜曰「皇上聖恩，臣當……」停了停：「臣當六年平遼。」

崇禎聞聽此言，面有喜色，道：「六年?六年？愛卿真能安定遼東？」

袁崇煥心裡一緊，他說六年平遼，是為了安慰崇禎，本來他想說五年平遼！但有想起岳東早上說，五是大凶之數，八是大吉之數，覺得八年又太長，就說六年平遼。可崇禎卻當真了，袁崇煥只好硬著頭皮說，「起奏陛下，遼東之事，殊為不宜，然臣定當竭盡所能，以圖在六年內奏功。不過，臣要六年復遼，需要各部大臣配合臣之行動：戶部給錢糧，工部給槍火器械，吏部派能臣幹將，兵部調動軍馬。」

崇禎喜道：「朕知道了，愛卿盡可放心前去，諸多事宜，朕會責令各部，多多與你方便。」

袁崇煥拜謝，又道：「臣此去遼東，遠在萬里之外，臣不懼后金酋虜刀劍，卻懼朝臣口舌，若有小人嫉賢妒能，進讒侮蔑，則大事壞矣！」

崇禎笑道：「哈哈，？袁愛卿且勿多慮，萬事有朕與你作主。」

國事議罷，崇禎又賜宴群臣，除袁崇煥外，首輔錢龍錫，大學士劉鴻訓，給事中許譽卿等與席。席間，許譽卿悄問袁崇煥：「袁督師，恕我冒昧，這六年平遼，當真能成？袁崇煥答曰：「：「陛下一直為了遼事焦慮，我不過暫慰帝心。」許譽卿聞之啞然，搖頭輕聲道：「今上聖明，回答怎能如此輕率。六年後，陛下問起，崇煥如何作答？禍不久亦！」袁崇煥不由冷汗凜凜，桌上佳肴味同嚼蠟，嬌媚的歌伎猶如泥塑木偶，他又想起了岳東的凶吉之數之語，還真是靈驗：還好沒說五年，但「六年」離「五」這個大凶之數不過一線之隔。

想起岳東，袁崇煥又有了些信心：若得次子之助，大事有望。於是，他起身來到崇禎面前，道：「陛下，臣要舉薦一人。臣要復遼，非得此人之助不可。」

「是誰啊？快快奏來。」崇禎很好奇，是誰得袁崇煥如此看重。

「乃是信陽舉人，岳東。」袁崇煥道。

「岳東？」崇禎轉過頭問左首的錢龍錫：「錢愛卿，你可識得此人？」

錢龍錫起身拜道：「老臣，不知。」這時，許譽卿上前稟道：「臣聽聞過此人。岳東乃天啟六年的舉人，他六歲中秀才，十六中舉人。逆黨霍維華曾因岳東中舉，而上疏為魏逆邀功請賞。」

崇禎來了興緻道：「哦，他竟六歲中秀才，真是神童！袁愛卿，你細細講與朕。

袁崇煥道：「他白手起家，如今商號遍布長江上下。」

錢龍錫插話道：「商賈之事，銅臭熏天，未見其本事。」袁崇煥心裡大不以為然，雖為商賈，若非幹練智達，豈能在短短几年時間裡，開創一番事業。偷眼看崇禎，見他微微頷首，看來是認同錢龍錫

大學士劉鴻訓站起來，稟道：「我聞岳東雖為商賈事，但其文采斐然，所作《詠梅》立意高潔，傳誦於京師。」崇禎道：「快快說來。」劉鴻訓乃詠道：「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一詞吟罷，錢龍錫不禁擊節叫好：「好詞，好詞，用詞直白淺顯，但意境悠遠，有白居易之風也。」

崇禎見錢龍錫稱讚，也龍顏大悅。袁崇煥見之，趁熱打鐵道：「岳東還有一樣本事。」崇禎一聽，興趣更濃，急道「快講與朕聽。」袁崇煥道：「岳東教的兩個學生，一個十六歲中秀才，一個十九歲中了武舉。」

崇禎嘆道：「竟然文武全才，果然是個棟樑之才！好吧，袁愛卿就讓他當你的副手吧。」

崇禎簡簡單單一句話，把底下一干臣等嚇了一大跳。他說得語焉不祥，副手雖不是什麼官職，但這句話可大可小，要知道，袁崇煥是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是正二品的官；往大了說，他的副手至少應是從二品或正三品。岳東還只是沒官職的一個舉人，升得太快了吧。

袁崇煥趕忙道，「岳東，可授遼東參軍一職。」

崇禎正在興頭上，也想到剛才自己失言了，就道：「這樣吧，就加岳東為兵部郎中，參議遼東軍事，」——兵部郎中乃是個正五品的官。大明自開朝以來，以舉人身直接升五品官，岳東算是前無古人了。他這多半沾了袁崇煥的光，正值崇禎對袁崇煥恩寵最盛時，對袁崇煥所議沒有不準的。

袁崇煥拜謝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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