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軍餉又是軍餉

納蓋上次在黃泥窪被祖大壽擊退後，回到瀋陽，被二貝勒代善罵個狗血淋頭。但罵歸罵，畢竟納蓋是皇太極的人，代善還是有撥了一千人馬給他，令他戴罪立功，繼續侵擾錦州地區。納蓋本來剩下一千七百餘名士兵，補充一千人後，信心大增，立誓要將錦州攪個天翻地覆。

袁崇煥巡視錦州時，接到岳東的軍報，得知岳東一晚上就佔領了復州，高興地對祖大壽說：「大壽，叫人拿酒來，我們好好喝一杯。岳東，果然沒讓我失望。好，太好了。」

祖大壽想起那個斯文的年輕人，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笑道：「說起來，真是慚愧。我們這些打了十幾年仗的，都還沒有收復半座城池，倒被岳參軍佔了先。」

袁崇煥點點頭，贊道：「岳東此次之勝，關鍵在於事前，他就已經料定遼東空虛。光這份見識就是不同常人，就是本督師也是很佩服。」

吳三桂在一旁聽了，熱血沸騰，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有親兵來報，有清兵度過三岔河，往錦州而來，人數在三千左右。

袁崇煥哈哈大笑，拍開「女兒紅」的泥封，把酒倒在碗中道：「幾個小毛賊，祖總兵，本督師就用這碗酒給你壯行，願你此去早奏凱歌。」

祖大壽接過酒，一飲而盡道：「謝督師，末將定不辱使命，一定把東虜殺過落花流水，不會輸給岳參軍的。」

袁崇煥目光堅定，點頭道：「好。走我們去看看地圖。這隊清軍人數不多，多半是來騷擾的，得想個辦法，好好給他來一下。否則，老百姓要遭殃了。」

三日後，祖大壽與納蓋戰於盤山驛，激戰半日；祖大壽不支敗退。退至閭陽驛，又被納蓋追上，大戰一場，祖大壽部死傷無數，再敗；納蓋銜尾追擊，至十三山驛，祖大壽返身又戰，正激戰正酣，一聲炮響，伏兵四起，袁崇煥親率大軍殺出。

納蓋也是畢竟身經百戰，奮力殺出重圍。逃至閭陽驛，驚魂未定又被埋伏吳三桂領兵截殺。丟盔棄甲跑到盤山驛，納蓋還沒踹口氣，明軍再次殺出。身後的吳三桂也緊接著殺到，清軍又累又餓，又驚又怕，被殺得屍橫遍野。當納蓋度過三岔河時，身邊只剩數十騎。

吳三桂在盤山驛休整一日後，領兵渡過三岔河——他得到的命令是前往海州和遼陽間騷擾。

前線戰事進展順利，而在北京城，在紫禁城的文華殿上，崇禎皇帝拿著袁崇煥的奏摺道：「袁崇煥上疏言道，祖大壽於黃泥窪擊退清軍。因無銀子發賞銀，且錦州也有欠餉，故軍心不穩，恐怕會軍嘩；請朕早發軍餉，以安軍心。諸位愛卿以為如何？」大學士李標、劉鴻勛皆言：「可。」

崇禎不置可否，卻厲聲道：「畢自嚴。」戶部尚書畢自嚴提心弔膽地上前道：「臣在。」崇禎臉上有怒氣，道：「袁崇煥走時，曾經道，遼東要事成，需戶部給錢糧……，當時，你也在場，朕對你說，遼東的錢糧要優先辦理。朕的話，你可放在心上！？」

畢自嚴撲通一聲跪倒，顫聲道：「臣有罪，江淮的鹽課前日方才解到，臣正要請奏皇上，是否補齊遼東所欠兵餉？」

崇禎皺眉，「當然補齊。」

「然，宣府缺餉五月，大同缺餉七月，山西十八月矣」畢自嚴戰戰兢兢得稟告，當這個左促右拘的戶部尚書真是讓他心力憔悴。

崇禎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沒想到情況如此複雜，問：「月餉如何不繼？」畢自嚴想了想答曰：「臣部錢糧缺匱，從來所入不足供所出。各邊年例，每年少者只發三分一，多者發三發二。宣府，京運原例銀三十九萬九千一百餘兩，天啟六年只發六千，七年只發十一萬，今年發過三十六萬九千，合欠九萬二千一百餘兩。大同，京運原例銀四十五萬六百三十餘兩，天啟六年只發一萬一千一百餘兩，天啟七年止發十三萬一千餘兩，今年發過三十一萬五千四百餘兩，合欠十二萬五千一百餘兩。遼東至今尚欠七十四萬二千五百三十兩。」說道後來，他竟然有點大倒苦水的意思。

旁邊的錢龍錫聽了畢自嚴的話，窺見畢自嚴斑白的兩鬢，心裡感慨，自嚴真乃任勞任怨，踏踏實實作事的幹吏，這一大堆數字說下來，不但數字說得清清楚楚，而且把來龍去脈交待講的明明白白；由此可見，他平日做事的嚴謹認真和勤勉。

崇禎聽了這一大堆數字，臉上現出不奈，忽然道：「袁崇煥以前不是說，淘汰弱兵，減少兵餉嗎？」——禮部侍郎周延儒很敏銳的感覺到，皇上在逃避惡劣的財政狀況。

大殿里靜下來。少停，兵部尚書王在晉知道這是自己管轄之事，上前奏曰：「啟奏皇上，淘汰弱兵，從明年開始。」

崇禎無語，揮揮手，示意王在晉退下。周延儒感覺機會來了，上前奏道：「關門以前防虜，現在防兵；先前寧遠兵變，朝廷發餉平息；現在，又輪到錦州了嗎？如果各邊競相效仿，那將怎麼辦呢？」

崇禎一聽有道理，問：「依愛卿之見，計將如何？」

周延儒察言觀色，心裡暗喜道：「臣並不是阻止發放兵餉，此次雖然發下兵餉，但應該想一個長久之策。」

一般話，說得崇禎連連點頭，卻指著廷下眾臣道：「你們聽聽，這才是金玉良言，這才是為朕分憂，你們這些人拿著朝廷的俸祿，卻一味切詞推諉，沒有半點實用之策。」

皇上雷霆之怒，庭上眾臣包括周延儒都跪下，叩頭謝罪。聽著下面一片謝罪聲，崇禎心中煩躁，一拂袖，回後宮了。

下午，宮裡傳出皇上的旨意，下畢自嚴於獄，追究其做事不效之罪，又削奪前戶部侍郎王家楨的官籍。

第二日，崇禎又召群臣於文華殿，議軍餉。做了一夜功課的周延儒上奏曰：「餉又不象糧食，關寧不缺糧食，只是缺餉而已，為什麼會嘩變？安知，不是驕將虛言以脅迫崇煥。」此言大合崇禎心意，他也有疑心邊將要挾。

「古人羅雀掘鼠，尚能守城，如今不過少了邊兵一些月餉，又沒少他糧食，怎麼就軍心不穩呢？！」周延儒道。「羅雀掘鼠」典出唐朝大忠臣張巡在睢陽被安祿山亂軍圍困時。當時張巡部隊缺糧，有段時間靠抓雀捕鼠來充饑，到最後城裡什麼吃的都沒了，人也都打完了，終於全軍戰死，張巡被害，並無一人投降。此言一出，朝中大臣大多皺起了眉頭。即便是和周延儒交好的，也愛拍馬屁的溫體仁也不以為然：拍馬屁，拍成這樣，太不厚道了。

錢龍錫則有些憂心得想：莫非皇上跟他的父王一個脾氣，也一樣愛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