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鹿鳴宴

「你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是誰嗎？」隔桌傳來的一句話，引起了岳東的注意。隔桌是四個秀才，正在那談論今年的考試。

岳東站起來，邁步過去，作揖道：「各位兄台有禮。小弟也是赴考的秀才。見各位談吐不凡，風采奪人，心生仰慕，想與各位結識。」

其中一個尖臉站起來，抱拳作揖說：「公子，客氣。請坐。我是洛陽來的，叫周有清。」

岳東道：「我叫岳東。」

此言一出，這四人都現驚異之色，其中一人道：「你就是信陽的岳東！」

於是，又是一番客套恭維，幾個人方才入座。

坐下后，岳東問：「剛才，我聽你們談起今年的主考官。你們知道是誰嗎?」

那一個中年的秀才道：「主考官是巡撫程大人。」

「這程大人可是一個忠直之士。前年，臨漳有個農戶挖出了玉璽。若換他人，正是獻媚頌詞的大好機會。可程大人卻上書云：至尊所寶，在德不在璽，願陛下惟賢是寶。」周有清接著說道。

「哦，程大人真賢士也。！」眾人皆嘆。

把酒言歡，眾人盡興而歸。特別是，岳東掏錢付帳之後，四個人對岳東的印象愈加的好了。

岳東是有意結交這些考試的秀才，這兩日，岳東也不看書，東奔西跑地請人吃飯。他總是幻想，碰上饑寒交迫中的智士能人，然後接濟他，然後那個智士能人就死心塌地地跟隨他。所以，他總是盯著那些身上衣服有布丁的秀才看。

有識之士沒交到，窮酸腐儒倒不少，狗肉朋友三五個。不過，沒關係，多交朋友沒壞處，俗話說得好：多個朋友多條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幫上大忙。

等到了考場，岳東筆走龍蛇，一揮而就。得意之間，就覺得一道銳利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抬頭看去，原來是主考官正在打量自己。岳東微微一笑，交卷出門。接下來，第二場，第三場也是輕鬆考過。程紹細看這個少年，身穿松江細布制的圓領青衫，頭戴方巾，腰圍玉帶，華而不俗；又見其態度從容自然，不卑不亢。程紹暗喝一聲彩：好個少年郎！再觀其文章，花團錦繡而又壁壘森嚴，藻詞絕句又現真知灼見，真好文章也！

待到放榜那日，岳東正在房間高卧，就有報錄的人把房門敲得震天響。岳東高中解元。客店裡一片嘈雜的恭賀。店老闆說，幾十年了，第一次看見，放榜時能安睡如故的，岳解元果然非尋常人。

打賞了報錄的，岳東又洗梳一般，按照禮儀，前去拜謝座師，也就是此次的主考官程紹。路上，遇見幾個同樣是去拜謝座師的舉人。按照習俗，他們就是「同年」，自然要好好拉拉關係，套套近乎。中了解元的岳東，更是被眾人交口稱讚。在明朝官場，座師、同年、同鄉是很重要的關係，決定著當官的仕途順利與否，自然要好好把握親近機會。於是。大家一路恭維聲不斷，一直到貢院。

晚上，巡撫程紹在清月樓，擺上鹿鳴宴，宴請新中的舉子們。

岳東特地穿上一件白色鍛面暗花的長衫，手執逍遙扇，前去赴宴。

清月樓座落於清月樓邊，樓高三層。自窗往外看，汴河在月光中波光鱗鱗，兩岸燈火點點，各處酒樓的鐘樂聲飄飄蕩蕩，在空寂的河道中糾纏。

山珍海味擺上來，狀元紅拍開了封。新進的舉子們興高采烈，漲紅了臉，好像還沒喝酒，就已經醉了。

主考、學政、同考官、各執事官坐於首席。先，巡撫程紹端起酒，敬各位舉子。其後，眾人一起歌詠《詩經·小雅·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岳東聽到旁邊一位秀才聲音，細細的尖尖的。側頭一看，就見一個美少年，修眉朗目，皮膚白凈，頭戴儒巾，一襲白儒衣，顯得風度翩翩，卓而不群。

他娘的，比我還帥。岳東恨恨地想，又是一個娘娘腔!

歌畢之後，眾人把酒言歡。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正是說的此時，舉人們笑談飲酒中，告別過去的寒窗歲月。

岳東請教旁邊那位娘娘腔的大名。娘娘腔細細地回答：「我叫王青。」

「你的名字象你一樣秀氣。」岳東笑道，他已經有些醉了。

少年的臉上紅潮一閃而過。

「岳公子，能把你的扇子借我看看嗎?」王青突然對岳東精緻的扇子感興趣起來。

「好」岳東遞過扇子。王青展開扇子，就見扇子上，用「瘦金體」寫著六個字：

當－踏－月－色－而－來

「此話怎講？」王青好奇問道，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岳東哈哈一笑，接過扇子，搖了搖，作「楚留香」狀，慢慢吟道：「月華冷，西窗佳人候，我當踏月色而來。」

「好」同桌的舉人們帶著醉意，喝彩。

「岳公子，果然風流倜儻，名不虛傳。」一個舉人贊道。

岳東哈哈大笑，喝了口酒道：「那裡那裡，小弟不過於信陽城有兩三相好而已.『接著，又發出一陣嘿嘿的淫笑——男人對自己的泡妞本事，向來是習慣性誇大其詞的，岳東也不例外。說實話，連他後世二十年經歷算在一起，他也不過是個雌兒！

「厲害厲害」「佩服佩服」眾人七嘴八舌地說。

旁邊的王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是岳東看不到的。

這時，坐在首席的程紹要行酒令，以「詠梅」為題，要各位舉子寫詩賦詞。

聽到這個題目，岳東悄悄對王青說：「俗，俗不可耐。題目太俗。這巡撫大人也不過是個腐儒。」

王青臉上發白，眼睛狠狠地盯著岳東，幾欲拍桌而起，忍了忍，說：「岳公子，你若在這俗題目中，作出新意來，我就服你！」

岳東哈哈大笑，長身而起，來到堂前，施禮道：「大人，不才有一詞奉上。」

時，彎月西懸，群星閃爍，微風習習吹來，燈火輝煌的高樓中，淳厚的酒香四處飄散，才子大儒擁坐一堂，其間一華服少年，緩緩吟道。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

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他（她）竟看痴了。

一詞吟罷，大堂內悄無聲響。待到岳東回到座位，方才讚譽聲四下響起。程紹嘆云：「妙啊妙！世人詠梅多寂寞苦寒之意。岳東此詞，詞句挺拔，氣勢昂揚。難得一見的好詞！學政葉秉敬贊道：「『叢中笑』三字，實乃傳神之極！」——他們那裡知道，這是岳東的盜版，盜得還不是一般人，乃是一開國帝王之詞。

在坐舉子中，有對岳東高中解元不服者，聽聞此詞，也暗暗心折：岳東才名，不虛也。

岳東坐下后，笑盈盈地對程青說：「如何？可服了嗎？」程青「哼」了一聲，沒理他。岳東興緻很高，又喝了一大口酒。他又說：「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哈哈，不會喝酒就別喝了。」

程青有些驚慌，急道：「誰臉紅了？」

酒過三巡，程紹等官員離席退場了。經過岳東這桌時，程紹狠狠得盯了岳東這邊一眼。岳東嚇了一跳，心想：幹嘛，這麼看我？他旁邊的程青似乎更害怕，頭都要低到桌子下面去了。

等程紹等下樓，岳東拉起他：「你幹什麼害怕。」

程青急忙掙脫他的手，道：「我怕什麼？」

哈哈，岳東醉意醺醺的說，小兄弟，扭扭捏捏，你還真象個姑娘。

程青一驚，道：「你胡說什麼？」

岳東舉起杯，道：「來，我們喝一杯。」

「你這麼俊俏！你若是姑娘，我就娶了你。」岳東繼續說道。

程青紅一陣，白一陣，起身就走。

岳東拉扯不住。白影一閃，程青已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