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暴虐
我微微一笑,閃電般一側,扣住烏雲嘴邊嚼子,向下一壓。烏雲直覺一股無可敵御的大力從嘴巴貫入頸項、身軀,嘶叫幾聲,幾次鼓勁都難以動彈分毫,只得不甘心地站住了。我放開它,轉身向董卓單膝跪地,道:「呂布心憂太師安危,不經命令擅自出手,死罪。」董卓回過神來,起身哈哈大笑道:「我兒真神勇也!起來起來,何罪之有?」董白跳下馬,在烏雲背上一拍,令它自去,走上前去甜甜向董卓叫了一聲:「爺爺!」董卓目光中滿是慈愛,笑道:「都成大姑娘了,以後可不能這麼野啦。」董白乖巧地答應了,轉過頭惡狠狠地仰面看了一眼已經站起的我。她還不到我下巴。我低下眼睛,快步繞到董卓背後。
經過董白身邊時她低聲道:「討厭的奴才,等著我怎麼收拾你!」她聲音雖低,但周圍不少人都聽到了。我強自壓下心中憤怒,臉色鐵青。蔡碩、雍允挑釁地看著我,臉上掛起譏諷的笑容。我瞪了他們一眼,目光如刀,六目相接,撞出連串的火花。
董白拔劍起舞,姿勢美妙,招式靈動,法度謹嚴,劍法倒也可觀,看來受過明師指點,可惜力量太差。一節舞畢,掌聲如雷。董白左右顧盼,十分得意,嘬唇吹了個呼哨,烏雲踏雪小步快跑過來,董白飛身上馬,向董卓招招手,飛馳而去,還做了幾個驚險動作,從馬腹這邊翻下,從那邊上來。這丫頭騎術不錯,遠勝過她的花架子劍法。那些一心對董卓阿諛的大臣自然又是不住鼓掌。
待董白不見身影以後,董卓慈愛的臉龐就如換臉般變成一副陰狠之色,席間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瀰漫著一股詭異和不祥。董卓道:「諸君,今日除了為孤愛孫過生日外,還有一些朝政之事要說說。如今關東賊猖獗,正是朝廷生死存亡之際,大家本應戮力同心,以抗群賊……」啪地一拍桌子,轉折道:「但是總有一些奸賊心懷叵測,圖謀不軌!嘿嘿,當本太師眼瞎了嗎?」大三角眼森然掃視百官,充滿殺機。百官都心中打突。董卓喝道:「張溫!你可知罪!」
文官第二位正是司空張溫,他頭髮花白、年已老邁,但耳聰目明,精神還十分矍鑠,聞言愕然,緩緩起立道:「下官不知。」太師位在三公之上,所以張溫稱下官。董卓冷笑道:「你勾結袁術,書信往來,還敢裝聾作啞!來人,給我拉下去砍了!」百官嚇了一跳。張溫以前征討邊章、韓遂時,董卓受他節制,兩人曾經結怨。看來董卓是想公報私仇、肆意用刑。
我微一遲疑,蔡碩已應聲而出,從席上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將張溫提了下去。王允鼓起勇氣,起身道:「太師息怒,臣擔保張大人絕無與袁術交通之事,這中間是否有些誤會?」董卓斜了他一眼,擺手道:「你且坐下。」王允還待說什麼,董卓牛眼一瞪道:「嗯?」一股殺氣滾滾向王允逼去。王允被他威勢所懾,砰地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十分狼狽。群臣都噤若寒蟬。
這頃刻間蔡碩「通通」邁著大步回到董卓身後,腳步聲像踏在眾人心中。眾人眼睛定在一個端著一個托盤的侍從身上。那侍從在百官席前緩緩走過,眾人都都掩住口,驚駭莫名。盤中正是張溫的人頭!鮮血淋漓,二目圓睜,充滿了憤怒與恐懼。居然在百官面前公然殺害三公!這種跋扈與兇殘有史以來從所未有。眾人心中又是痛恨,又是恐懼。
董卓很是滿意,揮手令侍從下去,大笑道:「這只是下酒菜。諸君就此滿足了嗎?來人,上正餐!」幾十名全副武裝的衛士押著上百名形狀憔悴的士卒上來。董卓嘿嘿道:「這都是意圖反抗孤的關東賊兵!嘿嘿,好膽啊好膽!」語聲中充滿怨毒,向下一揮手:「殺!」
就在百官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衛士揮刀將這些俘虜全部虐殺。有的降卒被一刀砍掉人頭,腔子里鮮血噴出老高,臨近的公卿被淋得滿頭滿身;有的被斬斷四肢,在地上滾動哀嚎,良久才鮮血流盡而死;有的被挖出眼睛,眼球血淋淋地耷拉下來;有的被割斷舌頭,滿嘴鮮血;更有甚者,在中間架了一個大鍋,將降卒捆上手腳,剝光衣服,扔進去活活煮死。哀號之聲震天。百官戰慄成一團,剛吃過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董卓哈哈狂笑,大口吃菜,大碗喝酒,飲食自若。園中一片血腥,宛如修羅屠場、九幽地獄。
我獃獃看著這一切,胸中翻騰,血液直衝腦門,眼前一片恍惚,彷彿又是人影幢幢的戰場,數不清的戰馬,數不清的敵人,我殺啊!躍馬血池,舉戟向天,風云為之變色,蒼天為之戰慄。
整個天地間都是鮮血,血紅的明月下,騎著血紅戰馬、渾身血紅、雙眸射出兩道血光的我矗立在血紅的大地上,充滿神聖與詭秘,如神如魔。
唯有製造死亡與鮮血的方天戟——
銀光皓然,皎潔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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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碩見我發獃,眼中神色變幻,輕輕叫了我一聲,我恍如未聞。他低聲對雍允笑道:「看來我們的無敵將軍是嚇傻了。」雍允咧嘴大笑道:「不過戰場逃兵罷了,還敢稱無敵,實在是不自量力,不知羞恥。哈哈哈哈!」兩人一起低聲嘲笑起來。
我回復神智,靜靜看著兩人道:「你們說什麼?」蔡碩、雍允兩人接觸到我深邃的眼眸,不由心中一悸,但仍舊十分強硬,冷笑道:「我們只是在談論臨陣脫逃的懦夫而已,難道是你么?」我眼中殺機難以掩飾,上前一步對董卓道:「啟稟太師,蔡碩、雍允二人侮辱於我,一個武者的尊嚴讓我絕不能容忍,請太師同意我向他們兩人挑戰!」
董卓知道我們不和,剛才也聽到蔡、雍兩人的話,未以為意,覺得我會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與兩人弄僵,沒想到我居然會直接提出決鬥,他道:「這個……」我語氣堅決地道:「太師!武者受到的恥辱只能用鮮血來洗刷,要麼是自己的,要麼是敵人的!我以一敵他兩人!懇請太師成全!」單膝跪地。
蔡碩、雍允都是自視甚高之輩,單挑還有些懼我,兩個打一個自信滿滿,忍受不了這種輕蔑,也跪倒大聲道:「呂布辱我二人太甚,請太師成全!」
祁連劍派和鐵矛雍家在民間勢力不小,兩派通過派遣高手擔任董卓親衛來表示對董卓的認同,相當於一種隱性聯盟。董卓見兩人堅持請戰,兼之認為我雖然馬上功夫厲害、戰場上無敵,但這種馬下比斗可能並非所長,於是對蔡、雍兩人道:「兩位先生請手下留情!」蔡、雍對望一眼,答應道:「請太師放心。」
我微笑。唇角是一絲刀鋒般的冷酷,如方天戟的銀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