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056
「這地方……也太破了點吧?」
項逸皺著眉頭,四處打量著身處的周遭。這裡便是周倉與手下群匪的據點,不過只是幾間帳篷,幾個木棚而已,中間的空地上,是一個火坑,坑裡還有未燃盡的灰燼,邊上散落著幾塊獸骨。
「嘿嘿……弟兄們都窮,而且也不怎麼講究,反正將就著能住人就可以了。」
周倉撓著腦袋,不好意思地訕笑著。
在山腳下,項逸將霸王橫在周倉的脖頸上時,周倉便已經知道,自己的那匹馬是保不住了。原來是下山打劫,沒料到自己反倒被人給劫了……
「你說的馬呢?在哪裡?」
項逸笑了笑,手中的霸王依舊橫在周倉的脖頸之上,語氣略帶著一點威脅。
「呼……知道了……」周倉垂頭喪氣地走在前面,後面的項逸策馬緩步跟上,繞過幾個木棚,來到了一個小馬廄前面。
「呶,就是它了……」周倉有氣無力地指了指馬廄,對身後的項逸道。
馬廄看上去還是新蓋的,但前面的護欄上卻滿是深深的齒痕,一匹自四蹄之上渾身漆黑,沒有一絲雜色的駿馬正在馬廄內,充滿凶光的眼神死死盯著面前的諸人。
而它的四蹄,卻是白如踏雪,時不時狠狠撞擊著周圍的護欄。但那馬廄看來簡陋,搭得卻頗為結實,被那駿馬撞個不停,卻始終穩穩立在地上。
「馬的眼睛……也能這般兇惡么?」項逸被望得心中一凜,凝視著面前馬廄中的那匹駿馬。
它的身軀高大雄健,馬頭幾乎超過了一般人腦袋的位置,渾身的毛皮油光水滑,如同緞子一般,頸后的鬃毛衝天而起,彷彿黑色的火焰般飄拂不停。那雙眼中所露出的,的確是凶光無疑,而喉中還不時發出低沉的嗚咽聲,口中的白牙森然露出,沖著面前的眾人齜個不停。
「這傢伙,脾氣相當大。老子費了好大功夫才把它抓回來,結果到現在還一次沒騎過……」事已至此,周倉也不再胡吹大氣,老老實實地指著馬廄內那匹馬道。
「野馬?」項逸看見那馬並未打上蹄鐵,也未安上嚼頭,而馬廄也顯然是新蓋未久,周倉這次說得,看來倒是真話。
「嗯……就是前不久,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老子本來看這馬神駿,想要捉來騎騎,結果讓它給跑了。結果這畜生倒是記仇,時不時便來我們兄弟的據點裡鬧上一陣再跑掉,撞壞過好幾頂帳篷和木棚。」周倉恨恨地道:「不過……也多虧它那麼記仇,老子才得有機會設下陷阱,把這傢伙給困了起來。」
「哦?性子那麼烈?」項逸笑了笑,仔細打量著面前的黑馬。那馬竟似有意識一般,迎著項逸的目光也瞪了回去,隨即向前狠狠一撞,卻被護欄給攔了下來,頓時發起了脾氣,沖著護欄撕咬個不停。
「那牙印……是它咬的?」項逸轉頭向著周倉問道。
「嗯……這傢伙牙口可好,那麼粗的木料,居然都被啃成這樣,也不知道究竟是吃草還是吃肉長大的。」周倉哼哼了兩聲,隨後斜眼望著項逸橫在自己肩上的槍鋒:「我說,你這柄大槍能拿下去了吧?那麼端著你也不累?」
項逸笑了笑,自周倉肩上收回了霸王,隨後抱著大喬縱身翻下了馬來。方才的接觸,他已經看出,周倉這傢伙倒並不是什麼壞人,也不過是拉著幾個弟兄在這裡劫個道,混口飯吃而已。縱使現在放開他,也不虞他在偷襲自己。
何況,以周倉的身手,即便是要偷襲,那也不可能成功的。
項逸牽著大喬,緩緩走近了那匹黑馬,身後的周倉還嚷著:「當心點,別靠太近,小心那畜生咬你。我抓他的時候就有個弟兄被它咬了一口,差點把一條胳膊給咬斷了。」
「那麼凶?」項逸訝然道,隨後又笑了笑:「沒事,不過是匹馬,還傷不到我。」
但隨著項逸的靠近,原本正目露凶光望著身前眾人,在馬廄內四蹄踢騰個不停,發瘋般咬著護欄的黑馬卻突然安靜了下來,而且還歪著腦袋打量著項逸。從它的雙眼中,項逸竟然看見了……疑惑!
那馬歪著腦袋,目光中明顯流露出了奇怪的樣子,左右偏了偏腦袋,打了個響鼻,先是打量了項逸一會,隨後將腦袋慢慢靠近了項逸。
「喂!當心他突然咬你啊!」身後的周倉看起來倒是頗為熱心,對項逸也沒有了敵意,大聲提醒道。但項逸卻只是向後沖他擺了擺手,目光中同樣流露出一絲疑惑。
這匹馬……給自己的感覺,好像很熟悉。
那黑馬看起來倒的確不是要張口咬項逸的樣子,緩緩靠近之後,便不停翕張著鼻翼在項逸身上上下嗅個不停。
項逸沒有阻攔,只是靜靜地看著那黑馬不時在自己的身上嗅一嗅,再抬起頭來,疑惑地望著自己。如此反覆數次之後,黑馬彷彿肯定了什麼,將腦袋頂在了項逸的胸前,挨挨擦擦,顯得煞是親熱的樣子。
「你……你……這是怎麼回事!」
自黑馬開始湊近項逸嗅個不停時,周倉就已經瞪大了眼睛訝異地望著面前的一切。它的性子暴烈,只要有人靠近,馬上便會又是長嘶,又是躍騰,張開嘴四處亂咬。而今項逸靠近,卻非但沒有攻擊,反倒是一副親密的樣子,在他的身上蹭個不停。
「我也不知道啊……」項逸沒有回頭,依舊直直凝視著那匹黑馬,心中奇怪的感覺更甚,彷彿……自己曾騎著它征戰了無數回那般,隨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拔開了欄杆的插椽。
「喂!不能放它出來!」周倉看見項逸手上的動作,急忙大叫了起來,但卻已經晚了。望著項逸拉開欄杆,周倉不禁長長哀號一聲,捂住了眼睛。
這畜生被放出來,只怕這裡的帳篷和木棚,又要遭殃一回了。而且……以後再要逮住它,怕是更不容易了。
但黑馬在欄杆打開之後,卻並未如周倉所料的那般四處撒瘋,而只是安靜地緩步踱出,停在項逸的面前,伸出舌頭舔著項逸的面龐,兩眼中竟似有著淚水緩緩滲出。
「你……你認識它?」
周倉捂著眼睛半晌,卻沒有聽見預料中的倒塌聲,放下手掌,卻再度看見了令他驚奇不敢置信的一幕,傻傻地開口愣道。
「不知道……可能認識吧……」項逸恍惚間搖了搖頭,伸出手撫摸著黑馬的脖頸,捋著它頎長的鬃毛。而黑馬也看起來很是愜意的樣子,閉上眼輕輕地哼個不停。
「罷了罷了……原來老子還當以後能把這畜生收服了自己騎呢……沒想到它居然看了你一眼就跟你那麼親熱……」周倉搖著斗大的黑腦袋唉聲嘆氣:「今兒這一趟,可真是賠了大本了……若早知如此,老子還下山幹嘛……」
「得了吧,就算留它在這裡,你也降不住它的。」項逸轉過頭沖周倉笑了笑:「你成日打劫,難道就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被人給劫了么?」
周倉晃著腦袋,一臉悲痛:「得了得了,你趕快給老子走吧。馬你也搶了,難道連我們這幾間破屋子也想要?」
項逸笑了笑,卻沒有離開,而是望著周倉道:「我說,我走了之後,你打算怎麼樣?」
「怎麼樣?什麼怎麼樣?」周倉愕然抬頭望著項逸道:「你怕老子等你走了再叫人去追么?老子想來說一不二,說過了讓你走,就是讓你走!你還婆婆媽媽地怕什麼!再說,以你的身手,我們就算追上去也討不了什麼好吧!」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項逸聞言大笑道:「我是說,以後你們還打算就靠著劫道為生么?」
「不打劫,你養活我啊?」周倉明白了項逸的意思,向地上重重地呸了一口濃痰:「我們弟兄都不會種地,也不敢去投軍,不靠打劫,難道就這麼活活餓死么!」
「不敢投軍?為什麼?」
亂世之中,本便有不少人為了混口飯吃,二加入到了各路諸侯的麾下從軍。儘管周倉的身手差到了極點,來來去去總是那麼永遠砍不中人的一刀,但以他的身形賣相,要投軍也絕不會沒有門路。但……卻只甘願在這裡做一個沒出息的劫道毛賊,著實有些詭異。
而且……他說的「不敢」,又是何意?念及於此,項逸不禁有些奇怪地問道。
「娘的,既然你問了,那老子也不怕告訴你了。」周倉咬了咬牙,大聲道:「老子跟這幾個弟兄,都是當年的黃巾余部!哼……如今天下諸侯,有誰會接納我們!」
「黃巾……余部?」項逸玩味地笑了笑:「都已經過去六年了,還有什麼好怕的?你們頭上又沒裹著黃巾,自己不說,誰還會知道?」
周倉嘆了口氣,一張黑臉上滿是氣餒,撥開了胸口茂密的黑毛,站到了項逸面前。
只因周倉刻意如此,項逸才在凝神觀望下,看見了周倉茂密豐美的胸毛下,紋著的幾個大字——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奶奶的,這是我們當年入黃巾時紋下的。結果後來沒多久,就被何進那個殺豬的大將軍帶著一幫傢伙給平了。」周倉指著胸口紋上的那八個字,滿臉悲憤地道:「當初紋這個,只是為了表個忠心,誰又能想到張角那個死鬼嗝屁得那麼早?現在胸口有這麼幾個字,一旦去投軍,哪有不被發現的?」
「看起來……你倒是對張角沒什麼敬意么……我怎麼聽說昔日的黃巾,全是他的狂熱信徒來著?」項逸這才明白緣由,打量了半晌周倉胸口的紋身,收回目光笑問道。
「狗屁信徒!那個老神棍滿嘴狗屁,誰信他那才是腦子不好使了。要不是為了混口飯吃,老子才不會把那傻鳥一樣的黃布蒙在腦袋上!」周倉忿忿地罵道:「其實投軍么,到哪兒不是投?但當初就是看黃巾里的伙食比較好,這才加入他們的,誰料到掛得那麼早?結果弄到現在,去哪兒混飯吃都沒戲了!娘的,真是背到家了!」
「原來黃巾里也有你這種人啊……」項逸頓時忍俊不禁,點頭笑道:「不過你胸口那麼多毛,不是仔細看,誰能發現得了?我好像沒聽說過,投軍還非得要刮毛吧?」
「你以為天下人都跟老子一樣長那麼多胸毛的?」周倉像看白痴一樣瞪了一眼項逸:「老子的是擋住了,但老子那麼多弟兄怎麼辦?難道你讓老子把他們都丟下撒手不管,自己逍遙快活去?」
「看不出,你倒是挺夠義氣的。」項逸在馬上慢慢點著頭道:「難怪方才看他們對你都很服氣的樣子,原來不光是因為你力氣大啊……」
「那是自然,他們叫我一天大哥,我自然要當他們一天大哥!天底下,哪有拋下小弟不管,只顧自己的大哥?」聽見項逸誇讚自己,周倉也順水推舟,洋洋得意地自吹自擂了起來。
「既然這樣,你們跟我走如何?別人不要黃巾餘黨,我卻不介意。反正你們當年投黃巾也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現在在這裡劫道還是為了混口飯吃。我若是給你們飯吃,你們肯不肯跟我走?」
項逸沖著周倉一笑,緩緩道。
「你?」周倉聞言,對著項逸露出了懷疑的目光:「你能養得起老子?跟你說啊,老子可是很能吃的,一頓飯至少能吃個十碗的哦!」
項逸不禁啞然失笑:「怎麼?你還怕把我給吃窮了么?放心吧,你便是吃得再多,我也不怕。西涼一州之地,難道還養不起你一個人?」
「西涼……一州?」周倉聞言一愣,大驚道:「難道你……你是……」
「沒錯,我就是……」項逸笑了笑,介面道,但……周倉下一句話卻馬上就讓他差點吐出一口鮮血來。
「難道——你就是那個馬騰?!」
「我……我有那麼老么!」
項逸一個踉蹌,重新站穩身子,滿面悲憤地瞪著周倉,怒道。
「呃……對啊,馬騰現在應該也有四十多歲了。那……難道你是韓遂?」
周倉抓了抓腦袋,隨後恍然大悟道。
「韓遂和馬騰差不多大好不好!」項逸氣得差點叫了起來:「再說他們兩人現在都已經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被誰殺死的?!」周倉聞言大驚,狐疑地打量著項逸:「我說,你小子不會是信口在這裡胡編吧?」
「誰跟你胡編!馬騰死在韓遂手上,韓遂又被我殺了。現在的西涼,在我的手上!」項逸沒好氣地哼哼道。
「呃……才六年過去,世上的變化都已經那麼大了?」周倉一臉感慨地嘆了口氣,滿臉滄桑地拽道:「果然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啊……那……那難道你是董卓?先搶了涼州,又把雍州給丟了?」
項逸勉力控制住自己不要一槍拍到周倉那顆黑腦袋上,壓抑著音量道:「你覺得……我哪點看起來像董卓那個死胖子?!聽好了,我的名字,叫!項!逸!」
「呃……沒聽過的傢伙。」周倉吸了吸鼻子,晃晃腦袋道:「不管怎樣,既然你現在是涼州的主人,那我們跟了你想來也能過得好點吧。那……那就這麼定了!」
「……我說,你們這裡又不是什麼深山老林,怎麼卻連世間什麼事都不知道?」項逸嘆了口氣,無奈地望著周倉道。
「要管那麼多幹嘛?反正張角那傢伙死了以後,老子就帶著弟兄們上山當強盜混日子了。有人路過,看起來能得手的就去干他一票,然後回山上吃吃喝喝就是了。天下是誰打誰來著,那關我們屁事?」周倉一臉無謂,翻了翻眼睛道。
「你……這就是傳說中的所謂混吃等死么?」項逸氣得笑了起來,也不再跟周倉掰扯,命他跟那十幾個弟兄收拾下東西,這便隨他一起離開。
「收拾?有什麼好收拾的?就那麼幾間破爛棚子,裡頭除了垃圾還是垃圾。」周倉一甩腦袋,盡極洒脫地當先大踏步向著山下走去:「趕快去西涼才是正經的,講好了啊,到了那兒你可要管飽的!」
「喂,周倉!」項逸看著周倉招呼著山上那些跟著他的同夥兄弟,竟真的什麼東西都沒有收拾,聚攏了便大踏步向著山下走去,開口叫住了周倉。
「幹嘛?又有什麼事?」周倉聽見項逸叫住自己,一臉不耐煩地回頭道:「莫不是你又想反悔不成?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說話不算啊!」
「當然不會不算。」項逸搖搖頭苦笑道:「你的這匹馬,看起來倒是跟我頗為有緣。反正你也是駕馭不了,那我便取下了,也算是對你打劫我的一點教訓吧。那麼,我原本的那匹馬,你便騎了走吧。此去西涼,路途不近,有匹馬代步總是好些。」
「哼……這種馬,也值得騎的么?」
周倉斜斜瞟了一眼項逸騎來的那匹馬,臉上寫滿了不屑的表情:「便是送給老子,老子也不要。騎上它,只怕還沒有我跑得快來著。不如還是給你懷裡那小娘們騎吧。」
「口氣那麼大?」項逸頓時心頭一樂,笑了起來。他騎來的這匹馬,本是喬安府上所養的家馬,至多也不過偶爾騎著代步,或是出城兜風而已,雖然也算是高大,但絕非神駿,算不得什麼好馬,比之周倉捉到的那匹馬自然是天壤之別。但……要說跑得還不若人快,那也太過誇張了。
「不信?不信待會老子便跑給你看看。」周倉看見項逸面上的笑意,自然明白他是不信自己的話,心中焦躁,提高了嗓門嚷嚷著:「老子厲害的,可不只是身手而已哦!昔日在黃巾裡頭,老子便是專門負責傳遞軍情的。三五百里路,老子不用騎馬,一天便能跑完,一般的馬,還真未見得比老子跑得快!」
「哦?」聽周倉說得煞有其事的樣子,項逸不禁來了興趣,看起來似乎……倒並不只是吹牛的樣子:「你若是真有這樣的腳程,我們倒是可以比一比看看如何?」
「比?」周倉望了望項逸身邊正親熱地用腦袋拱著他的那匹黑色駿馬,自鼻腔中哼了一聲:「老子親自捉到的這匹馬,有多好我能不知道么?老子只說能跑贏一般的馬,可沒說連這樣的怪物也能跑得過啊!」
「怪物?」項逸扭過了脖子,笑著望了望身邊的黑馬。此刻它的眼神中已然不見了方才的桀驁與凶暴,反倒透出了一抹難以言表的眼神來,混雜著激動,興奮,感懷……
「馬……也會有眼神的么?」項逸在心中暗自微微訝道。不過這匹馬,倒的確尤為與眾不同。僅是身材高大神駿,也便罷了,但它身上適才所散發出的狂暴戾氣,項逸卻從未在任何一匹馬的身上所見到過,即便是赤兔,也沒有帶給他過這樣的感覺。而按著周倉所說,它攻擊人的方式,竟然不是后蹄的蹬踏,而是……咬?
這簡直,就像是虎豹一般的猛獸的習性了!
「沒關係。」項逸望著身側的黑馬,心念動了一動,隨後又轉過了頭來望向周倉:「我騎來的那匹馬,馬力如何自清楚。我便是換乘了它,只要將速度控制在尋常馬匹之上便可以了。」
「那……老子可就贏定了!」周倉咧開了虯髯叢生的大嘴,哈哈大笑了起來:「既然這樣,那便比比也無妨!這樣吧,就從這裡開始,到……到山腳下你們兩人剛剛待的地方為止吧,誰先到,誰就勝,如何?」
「好。」項逸心中的興趣越發濃厚,若是眼前的這黑臉大漢真能跑得有尋常馬匹那般迅疾,倒還真是不多見。隨即不再多言,抱著大喬縱身躍上了那黑馬的馬背。
果然正如此前所表現的親密一般,項逸飛身躍上了黑馬的馬背,它卻一點也沒有反感或是不願的樣子,反倒還昂首長嘶了一聲,聲音清越高亢,顯得煞是高興的模樣。
「喂,老子都說了,你們騎來那匹馬老子不要了,怎麼你們還非得坐在一起?」周倉望著項逸的動作,皺眉撓了兩下腦袋,開口問道,但隨即又馬上恍然大悟:「哦……是你想要抱著那小姑娘不肯放吧!嗯……懷裡有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總比一個人空乘要好的多了!嘿嘿……看不出,你還挺好色的嘛!」
大喬的臉上頓時一紅,項逸也輕哼了一聲:「少胡說八道了!」此前路上,也曾經過市集,項逸本打算再買上一匹馬來給大喬代步,但大喬卻死活也不願與他分開,非得由自己抱著共乘才肯滿意。先下雖然沒有開口問,也知道大喬絕不會乖乖聽話,坐到另一匹馬背之上的。但……跟周倉這傢伙,卻也沒必要多交待了。
「項……項逸……」
大喬在項逸的懷裡,輕輕拽了拽他的胳膊,轉過頭輕聲道:「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好不好?」
「名字?嗯……這樣一匹好馬,的確該有個名字。」項逸聞言點了點頭,隨後拍了拍大喬的腦袋:「既然是你想到的,那就由你來起好了。」
「……真的?好呀好呀!」大喬似乎早就等著項逸的這句話了,頓時一臉興奮得點著小腦袋,然後苦苦思索起來:「那……該叫什麼好呢?對了,我聽說有個叫呂布的人,騎的是一匹叫赤兔的馬兒,好像……很有名的樣子?」
「連你也聽說過?」
大喬一直養在深閨之中,而七歲之後,又再也沒有開過口,竟然也能聽說過呂布與赤兔的名頭,可見這一人一馬,在天下人之中的名聲了。項逸微微一笑,揚眉道:「那是自然,人中呂布,馬中赤兔,都是大大的有名。」
「那……你有沒有見過他們倆?赤兔……是不是真的是一匹大紅馬兒?」
大喬證實了自己心中模糊的印象,臉上頓時露出了高興的表情,繼續扯著項逸的衣袖追問道。
「見過。」想及呂布,那個已經失去了靈魂,操縱在劉篌手中的男人,項逸淡淡嘆了口氣,答道:「赤兔,的確是紅的。」
「呀!猜對了猜對了呢!原來是這樣呀……」
大喬自從丹徒城中那一夜之後,面對著項逸時開口越來越多,表情也逐漸豐富,漸漸已經不見了此前那一副自閉的模樣,咬著下唇笑道:「小兔子跑得也很快,所以跑得快的馬兒,就該像小兔子一樣對不對?那……那我們就叫它黑兔吧,你說好不好?」
「黑……黑兔?!」
項逸倒抽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望著懷中大喬開心的笑靨,再望了望身下那高大雄健的漆黑駿馬,心下一陣寒意涌了上來。
而四周的周倉和那些盜匪,也面色古怪得如同吞下了一碟蒼蠅一般,像是想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
待到自己的名字,也如呂布般天下皆聞之時,人人便都會知道,自西涼起兵的名將項逸,武藝高超,槍法精絕。掌中長槍鋒銳無比,名為霸王,胯下坐騎神駿非凡,名為黑兔……
「換……換個名字好不好?不是所有好馬,都得叫兔子的……」
項逸嘆了口氣,溫言對著懷中不解地望著自己的大喬道。
「你……你不喜歡么?」大喬迷惑地眨了眨眼:「但是我覺得好好聽的呀!你看,它多可愛,就像小兔子一樣……我們就叫他黑兔好不好?」
「不好!」項逸黑著一張臉,生硬地拒絕了大喬的請求。自己日後,可是要騎著它征戰四方的。若是真依著大喬的意思,那……那也太可怕了!
「叫……烏騅吧。」
狠下心不理會大喬可憐兮兮的目光,項逸想了想,撫摸著馬背,似乎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身下的黑馬輕聲道:「通體漆黑,四蹄踏雪,傳聞中西楚霸王的那匹馬,正是如此。而你叫這個名字,也不算是辱沒了它。」
而項逸甫一說完,身下的黑馬竟似也聽懂了一般,原地踏了幾步,昂首長嘶起來,打著響鼻,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高興模樣。
「喜歡?那就這麼定了!」項逸大樂,伸出手輕撫著馬鬃,看著烏騅的眼睛眯縫了起來,微微晃動著腦袋。
「追?這名字太不吉利啦!總是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追,那不就是跑輸了么?」周倉聽見項逸如此說,撇了撇嘴自以為是地道:「要老子看,還得再加兩個字才好,得叫烏……追得上!這才……」
「閉嘴!」
項逸沒好氣地瞪了周倉一眼:「你還跑不跑了!」
「火氣那麼大……」周倉嘟噥了兩句,隨後在原地活動了起來,不時掰掰胳膊,踢踢大腿,又或是用力蹦著,不多時,便滿面興奮地開口道:「準備好了!」
「那麼……讓你那些弟兄們慢慢走去那裡找我們吧。記得,別丟下那匹馬。」項逸沖著周倉揚了揚下巴:「我數一二三,我們同時起步如何?」
「數吧!」周倉又扯開了衣襟,胸膛間露出的森森黑毛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個不停。
「一——」
「二——」
「三!」
隨著項逸的一聲三字出口,雙腿一夾馬腹,胯下的烏騅頓時在完全的靜止狀態中陡然加速,向著山腳之下疾馳而去。
就在起步的那一霎那,項逸甚至感到了一陣勁風撲面而來,甚至逼得他連呼吸都一時為之不暢,眼前所見的景物驟然拉成了一條條細細的長線,自眼角向後滑過。而胯下的馬背,在這般的高速中竟然卻並沒有什麼大的起伏,依舊平緩而穩定。
大喬在項逸的懷中,被烏騅電射而出的速度嚇了一下,輕輕叫了一聲,隨後再度向後拱了一拱,鑽進了項逸的懷中。
「喂喂喂!你說話不算數!你可是說好了只用普通馬的速度跟我比的啊!」
項逸轉過頭去,赫然發現周倉竟然離自己不過數丈遠近,一臉氣急敗壞地沖自己高聲嚷著,但腳步卻絲毫不停,向著同一方向疾奔而去。
「呵,我也沒想到這馬竟然快成這樣,一時失手而已。」項逸笑著向後擺了擺手道,心下卻是一半驚喜,一半駭然。
驚喜的是,烏騅竟然神駿如斯,方才的速度,連他自己都未曾料到。那感覺,簡直如同自己被綁在了箭上,被射出去一般。
而駭然的,卻是周倉的腳力。方才的一瞬間,烏騅便已向前躥出了十餘丈,但竟然未曾將周倉遠遠拋在身後,反倒只隔了數丈而已。而他在如此疾奔之下,竟還有餘力開口說話。
項逸伸出手拉了拉韁繩,烏騅頓時將速度降了下來,直到與普通的家馬相差無幾的速度。而身後的周倉不再說話,只是悶頭髮力狂奔,竟然漸漸趕了上來。
「看不出,你倒還真沒有說大話。」項逸笑了笑,向著身旁已與自己並肩的周倉道。
「哼!」周倉不屑地一昂首,自鼻中發出了一道不屑的聲音,卻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奮力向著山下奔去,竟然漸漸有超越項逸的勢頭。
「看來……這般的速度倒是的確比得上一般的馬匹了。只是不知長力又如何?該不會跑上沒一會,便喘不過氣來了吧?」項逸在心中暗暗思忖著,若是也能如馬匹般連續賓士上數個時辰,那倒是相當不凡了。
「一天一夜都沒問題,只要能讓老子吃飽肚子!」周倉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了:「要不然,當年黃巾里怎麼會讓老子用跑的去傳遞軍情?」
「跑得挺快,力氣又大,若是……」項逸望了望掛在馬鞍一側的霸王,心頭已然浮現起了一個念頭來。
看項逸不再開口,周倉也沒有說話,只是目光炯炯望著前方,腳下絲毫不停,帶起的泥土塵煙自身後揚起老高,與烏騅一併在山道之上形成了兩道黃色的軌跡。
不過是座小山,平緩無險,並不陡峭,三一人一馬賓士了不多時,山腳便已進在目前,而周倉卻始終保持著與烏騅的均勢,沒有被拉下一絲。
「看起來會是個平手了啊!」項逸輕輕一笑,對著周倉道:「雖然未曾超越我,不過也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了。」
「嘿嘿……誰說是平手來著?」周倉那張黑黝黝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狡猾的神情,隨後高叫一聲,雙腳竟然擺動得更快了幾分,狂奔之中,幾乎已成了一團虛影。
「還能再快?」項逸不禁也瞪大了眼睛,方才,竟然還不是周倉的最快速度。但此前與周倉有約在先,他自己卻是已不能再加速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倉緩緩越過了烏騅,領先了丈余,先行衝到了他此前與大喬歇息的那棵樹下。
「哼哼,怎麼樣,這下承認了吧!」
周倉仰著一顆黑腦袋,滿臉得色地望著項逸,一條腿踏在樹榦之上,洋洋得意地開口道。而經過方才的賓士,他也不過只是微微喘息急促了一些,而一張黑臉之上有無紅暈,卻是看不出來。
「不錯,的確是我之前託大了。」項逸拍了拍胯下正打著響鼻,不爽地以蹄刨地的烏騅腦袋,沖著周倉微微一笑:「我承認了,你確實腳力非凡,至少,我還未曾見過跑得比你還快的人。」
「所以說,你招了老子可絕對不是虧本的買賣哦!」周倉嘿嘿一笑,像是怕項逸反悔之前的話,忙不迭地道:「你看,一般的馬匹,都未必跑得過我。你若是用老子來傳遞軍情,不但快,而且也比馬方便得多了。老子吃得是多了點,但……絕對值得啊!」
「不過……西涼可不缺馬呢。」項逸挑起了眉毛,故意道:「雖然也並非都是絕品佳駒,但能跑得比你快的,應該也能找得出百把頭來吧。若是說用來傳遞軍情,那也著實用不著你。」
「喂!你……我們之前可是都說好了啊!」周倉頓時慌了手腳,指著項逸,一臉激憤:「你也是襠下帶把的,還是一方諸侯,可不能做這種反悔的醜事啊!既然答應過老子,那就得管飽!
「我可沒說要反悔,只不過,讓你去做傳令兵,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項逸搖頭笑了笑,隨後做出了一個令大喬和周倉都沒有料想到的舉動。
他摘下了馬鞍之上的霸王,直直拋向了周倉。
「你……想幹嘛!」周倉看見項逸拿槍,頓時有些著慌,不知他要拿自己怎樣。方才那一番較量,他已經知道項逸的身手遠超自己不知多少。若是項逸要向自己動手,便是那群兄弟也在身邊,怕是也難以倖免,更何況先下面對著項逸的,只是自己區區一人。但看見項逸並未向自己動手,而只是將那柄大槍拋向自己,便弄不明白項逸的用意了,只是伸手接過,納悶地望著項逸。
看著周倉輕描淡寫地接下對一般人而言相當沉重的霸王,便與接下一根柴枝沒有什麼區別,項逸又微微點了點頭,道:「你……以後便負責跟在我的馬後,給我扛槍吧!」
「扛……槍?」周倉疑惑地望了望手中那柄黑黝黝又閃著些金光的巨型長槍,又抬起頭狐疑地看著項逸:「這柄槍,你自己扛不動,所以要我來扛著?「
項逸翻了翻白眼,悶哼一聲道:「我扛不動,又該怎麼使?不過這槍太大,不方便背在背上。而掛在馬鞍之上,又只重一邊,騎乘時總是不太舒服。所以,以後便交給你扛著好了。若是我要對敵,你再將它奉上。」
「那……我就是個會動的架子?」周倉抓了抓頭,憋了半天,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你要這麼想,那倒是也沒什麼不可以的。」項逸哈哈大笑了兩聲道:「不過,這個架子要能跟得上我,又要能時時扛得動這柄槍,除了你,怕是沒有別人能做得到了吧。」
「好吧……架子就架子。反正都是投軍,做什麼都無所謂。」周倉嘆了口氣,認命般地點了點頭:
「不過可說好了,你一定要管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