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寂靜的第五層
利爪監獄在地面上的部分類似於一個要塞或者堡壘,一共分為五層,下面三層是關押普通犯人的牢房,上面兩層是監獄管理層的辦公區域——而地下部分,就是最臭名昭著的深淵地牢,由一條斜向延伸的被稱為『死亡小徑』的狹長過道連接;那裡收押的便是前面提到過的那些罪大惡極的惡魔。
艾倫此刻所處的位置就是最高的第五層,現在這兒顯得有些空蕩蕩——大部分衛兵都被調到『死亡小徑』進行支援,留守幾個的也被監獄長事先用各種理由支開了。
年輕人現在沉著地沿著曲折的過道逃跑,三個惡棍跟著他在利爪監獄的這一層兜著圈子。他跑得很快,但三位『賞金獵人』似乎追得更快,他背後那三雙帶鐵掌的皮靴撞擊地面的聲音越響越近,偶爾還傳來一聲夾雜著惡毒詛咒的低罵。
「啊、啊!快看快看,我們轉了一圈又轉回來了耶!」蘿蘿突然叫道,看她興奮得小臉通紅的樣子,好象一點兒也不為現在的處境擔心。
「看!就是前面咯!」她尖著小嗓子叫了起來。
「噓——!」艾倫一邊逃一邊提醒。
片刻,黑暗中隱隱出現了兩尊騎士石雕;他眼神亮了亮,趕忙埋下頭。在艾倫經過石雕的同時,蘿蘿小臉通紅、迫不及待地扭過頭。
三名惡棍緊跟著就到了石雕前,他們看到艾倫在前邊『累得』慢了下來,興奮地嚎叫一聲,再一次加速……
三聲震動的低鳴,兩聲撕裂**的悶響。
「嘶……嘶……」接著是漏氣似的慘叫聲以及重物落地的聲音。
艾倫感到蘿蘿坐在肩膀上顫抖了一下。
「嘔……」這小傢伙很快小臉蒼白地回過頭,乾嘔起來,「好噁心……嘔!」
「不是叫你別看么。」艾倫用指頭拍了拍她的背。
「但……但是很刺激啊,」小妖精的臉很快恢復了血色,又眉飛色舞起來,「金屬線割喉嚨耶!哇……有一個還掛在上面,有一個少了半個腦袋!還有一個直接就那彈飛了回去,嘖嘖,好刺激哦!」
「彈了回去?」
艾倫面色一沉,趕忙回頭,正好看到那個被彈回去的傢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同時他朝陷阱那邊掃了一眼——那個半邊脖子掛在金屬線上的傢伙的模樣的確讓人有些毛骨悚然——雖然這可是他乾的好事兒。
活下來的賞金獵人脖子上留著一條鮮紅的血印子,但也只是這麼一條印子而已,甚至連皮都沒有破。他用飽含怨恨以及憤怒的低沉嗓音『嘿嘿』笑了兩聲,扭了一下脖子,寒森森的眼睛里流露出惡毒的光芒。
「你……很好!」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那條血痕立刻就淡了。
「氣!」艾倫沉聲說道,「你是高階戰士。」
艾倫對於氣的了解,來自於父親……
氣——無數個年代以前,泰爾的修道士們就開始運用這種神秘的力量;他們以近乎苦行的方式來體悟『氣』的存在,並讓它們貫穿於自己的身體之中;他們用『氣』萃煉自己的雙拳,使它們可以媲美強大的魔法武器,他們經過『氣』萃煉的身體,百毒不侵,金剛不破;傳說那些修道士中的強者,可以達到真正的超凡入聖,成為神魔一樣的存在。
破碎紀年中期開始,『氣』就漸漸出現在戰士之間,並很快成為劃分戰士層次的重要因素;戰士的層次劃分:從戰士到上位戰士,再從上位戰士到大師,三等九階,正是以對於氣的運用作為分界線。
一般來說,低階戰士比正規軍人稍強,中階戰士也就是大多數冒險者或者流浪劍客的水平,普通人大多認為這兩者之間相差不大;不過艾倫卻知道,一個中階戰士藉助地形能夠很輕鬆地解決十來名低階戰士。
而這種層次與層次之間的差距,越往後會越大,進入大師層次后,之間的差距就再無法依靠數量來彌補。
中階和低階戰士兩個層次,事實上都還沒進入『氣』的世界,同時大部分人一生就只能達到這種水平。
少數擁有天賦的人才有機會體悟『氣』,從此進入高階戰士的層次;這個時候氣會慢慢在這些人身體中產生,並無意識地錘鍊他們的肌肉,使之更加強韌,在戰鬥中具有更大的爆發力。
另一個鮮為人知的事實是——高階戰士的**防禦力,並不會比全身鎧甲差多少。
艾倫正是從這一點上判斷出眼前這個賞金獵人的實力。
「嘿嘿,有見識,」那人拔出明晃晃的彎刀,「很驚訝?想不到一個刀口舔血的殺手居然有這個實力?」
「不驚訝,」蘿蘿無可奈何地攤開手,「我都沒聽懂你在說什麼。」
那個人被梗了一下,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的確,」艾倫卻接了下去,「像你這種實力的人,做為保鏢或者是家臣,很多大人物都會開出個高價;出身清白一些,甚至可以成為軍隊的教頭——」
「馬上你就不會驚訝了,」那人截斷他的話,「因為你得為我兄弟陪葬!」
他表情猙獰地撲了上來,速度快如利箭,「下地獄去吧!」
明晃晃的彎刀直指艾倫的右臂;賞金獵人並不打算痛快地幹掉艾倫,艾倫讓他失去了五個得力手下,他就要讓這該詛咒的小貴族享受被慢慢折磨而死的痛苦;況且他得到的資料上說,艾倫的劍術不過是三流的花架子水準,他相信以自己高階戰士的水準完全能像貓玩老鼠一樣慢慢玩死他。
而就是這種想法要了他的命。
艾倫一眼就看穿了這傢伙的企圖,他沒有躲閃,只是從容不迫地小退一步,手腕輕輕一撥,細劍劍尖立刻高高挑起;接著,那修長狹窄的棱形劍身上一陣青芒閃過。看到這幕,賞金獵人立馬臉色狂變;作為一位資深戰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艾倫劍上那蒙蒙青光代表著什麼:以『氣』灌注武器,那絕對是上位戰士才能掌握的技巧。
上階戰士對上位戰士,那怕僅僅是低階上位戰士,這其中巨大的差距也是不可以道理計的。
如果早知道這年輕的貴族已有上位戰士的水平,別說五百托爾,就是送來國庫鑰匙恐怕他也不會接這個任務——畢竟再多的錢也得有命花才行!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他一心想要折磨三流水平的劍士,誰知溫順的小貓突然變了擇人而噬的老虎,現在想要收刀後撤卻已沒有了迴旋的餘地;後悔就如同這世界上最猛烈的毒藥,能在一瞬間要了人的命……
艾倫毫無花巧地直刺,劍尖直指對手的心臟——動作緩慢、破綻百出——隨便一個劍手就能對這招直刺做出如上評價,不過在這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這花架子似的劍術也已足夠了。
細劍鑽入了賞金獵人心臟的同時,彎刀也劈中了艾倫的右上臂;但有如金鐵交鳴,嚓的一聲清響,原本帶著十足威勢要卸下艾倫一條手臂的彎刀最後竟只劃開一條寸許深的口子。
艾倫痛哼一聲,也握不住劍了,手一松,那人的屍體像一截木頭一樣倒在地上。
「哇!你手上好長的傷口!」蘿蘿尖叫一聲,小臉上帶著三分擔心七分好奇,「會不會痛啊?」
艾倫雖然痛得要死,但聽到這種問題也是哭笑不得。
「要不你試試?」他問。
蘿蘿小雞啄米似地點頭,腦後的小馬尾活蹦亂跳起來,「有機會我一定會試試,我從小到大還沒受過傷呢!」
艾倫當作沒聽到她的瘋言瘋語,撕下一塊衣服包紮好傷口;然後他再看了看那具胸口插著細劍的屍體,眉頭又擰了起來,「蘿蘿,你的那些魔法物品里……恩,有沒有能把這具屍體燒成灰燼的?」
「當然。」她愣了一下,「為什麼單燒這具?」
「銷毀一些秘密而已。」艾倫淡淡地說。
蘿蘿若有所悟,變出一顆櫻桃大的紅色寶石,****有詞地唱了幾句,一道紅光從寶石上射出,照在屍體上,熊熊火光一下就燃了起來,頃刻之間就把屍體燒成了一地黑灰。
她拍了拍手上變得黯淡下去的紅寶石,低聲嘟噥:「一公斤黃金又沒有了……」
艾倫沒聽到這句,只是暗嘆魔法的神奇。
這個時候小妖精突然反應過來,「對了!他們不是說你……那個,只會三流劍術?」接著又慌忙解釋,「啊,你可不要以為我是看不起你啊,人家只是好奇罷了!」
艾倫早料到她會問這個,「我的劍術,的確是三流的花架子。」
「那?」蘿蘿疑惑地看了看那具已燒成黑灰的屍體,「可是……」
艾倫看了看這個小傢伙,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不能說嗎?」小妖精有些沮喪。
艾倫仰面盯著天花板,深深地嘆了口氣,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他記起了過往,那時艾爾德爾家的庭院中還有金葉飄零,暮秋的陽光溫和中帶著蕭瑟,父親總是靠在大樹下,仔細地擦著那把玫瑰之劍,仔細地擦拭;母親則溫柔地看著他們,看著她的丈夫、她的兒子,披肩上偶爾落有一兩個光斑……淡淡的金色,有如夢幻,又彷彿永不褪色的畫卷。
記得那個時代,平原人的三耀星才剛剛升起。
三耀星?艾倫的嘴角自嘲似地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