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姐與妹

塞蒲洛斯、奎文、灰蜘蛛的法師首領還有蘿蘿一個接著一個地追了出去，跛子盯著這些人的背影，猶豫了一下，癟著嘴搖搖頭。這位大人物順手將細劍收回鞘中，然後重新用外套掩上，接著四下環顧：此刻整個城門酒吧內，站著的人除了他以外，再找不出第二個。

他對普通人人的死活沒有特殊感情，處理現場是禁軍與七賢聖殿的事兒，身為特務頭子的他犯不著多管閑事。跛子一拂衣袖，一瘸一拐地就向廚房裡走去。但那個侏儒夥計趕忙站起來擋在他面前，一臉恭維地說道：「尊敬的……大老爺，不，是大師！對，尊敬的大師，那邊可是廚房！」

「小傢伙，我知道那是廚房。」

「但是……廚房好象不太適合、你這樣的大老爺。」侏儒夥計一邊陪笑一邊後退；但他很快就被伊恩凌厲的目光逼向一旁，老闆不在，這沒什麼主見的小矮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跛子搖搖晃晃地走進廚房。

這位陛下身邊的近臣走進廚房，踏著北邊的石階梯走下去，然後打開厚實的石門；嘎嘎的刺耳響聲中，整個地窖完全映入了他的視野——狹小的房間內橫七豎八地堆放著好幾隻大酒桶，靠牆的箱子里則裝著腌肉或者是乾果，也許還有別的什麼東西，但跛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些東西上。

他用手掌在鼻子邊上扇了扇，然後緩緩走向地窖中央：那裡掛著的風燈下，一個衣著華麗的詩人正昏昏沉地爬在酒桶上，看他熟睡的模樣，怕是已經昏迷一小會。

跛子從上衣中摸出一隻嗅瓶在詩人鼻端邊晃了了一下，很快，年輕人眼皮動了一下，然後他緩緩睜開眼睛，以一種茫然的表情看著跛子。「啊！我以為你不應該在這個地方？」他使勁晃了晃腦袋想要理清思路，但立刻的，他從凳子上彈了起來，「哦不！他還是沒打算帶上我！哦不，我就那麼令人難以忍受嗎？」他沮喪地叫道。

「正好相反，他仍舊……或許我不該用『仍舊』；他一直都當你是朋友，否則以艾倫的個性不會帶你來這兒！」跛子說，「他只是想避免讓你捲入麻煩之中，雖然我們一直以來都在和他做著同樣的事，只是看來沒他做得成功！」

「好了、好了！」肖恩雙手向下一切，比了一個『停』的手勢，「不必說教，現在請告訴我一件事：艾倫去哪兒了？」

伊恩看著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

托薩克魔鬼單手提著艾倫沿著那條偏僻的巷子飛快地前進著，他的速度風馳電掣，偶爾還騰空而起或者直接使用短距傳送法術；他做這些動作時輕鬆至極，彷彿手中的艾倫沒有重量一樣。

艾倫動彈不得，也不能說話，就象一具木雕——雖然他並不知道這是法術效果，但也猜了個**不離十。他的眼神中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只是更加銳利，他在默默地計算著脫身的方法。

而同時，他感到自己的心臟輕輕抽搐了一下，那種熟悉的疼痛又開始蔓延，只不過這疼痛遠沒有第一次那麼猛烈，尚屬於人類還能忍受的範圍。艾倫擰起眉頭，心裡閃電般淌過數種想法，有那麼一瞬間，他好象透過迷霧隱約看到什麼。

當他沉浸于思考中時，一個聲音從心靈深處傳來。

「吾之信者，我偶爾前來探視，卻發現你的情況好象不太妙呢！」這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已經那麼沙啞、低沉而富有誘惑力；雖然艾倫曾以為之前的相遇不過是短短的夢境，但現在，好象夢境也變成了真實。

艾倫默然。

「我以心靈的力量與你對話，你只需要思考，就能與我交流。」那個聲音好象看出了他的窘迫。

「你到底是誰？」艾倫並不像所有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人那般立刻就求救，而是沉穩地問道。

「我是你的女神，如我上次所言；普麗奧拉是我的名諱，這個名字於別人是禁忌的存在，而你卻可以將它深埋記憶之中。」那個聲音肅穆無比的說道，只是最深處仍隱藏著一絲性感與誘惑。

「我要如何才能相信你呢？」艾倫想，但其實他根本不相信。

「凡人，你應該無償的、虔誠的相信你的神。」

「尊敬的神祗，您不覺得這樣說未免過於強人所難；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像您的目光可以穿透時間的桎梏，當我觀察一件事物時，從這兒到那兒，最遠不過數百尺；我亦是一個凡人，我的思想被凡世的瑣碎所束縛，無法展開帶羽翼的翅膀飛至您的面前，撥開那擾亂我思考的迷霧，虔誠地匍匐在你面前。」艾倫巧妙地回答道。

那個性感而富有誘惑力的嗓音沉默了一陣，隨即又問道：「那麼你要如何，凡人。」

「尊敬的神祗，請原諒我的愚昧；但如果你現在能降神跡使我脫離險境，那麼我將信你、並虔誠地侍奉你。」

那個聲音再度沉默。

艾倫的心思也是急轉，他在思考這個聲音的主人倒底是何方神聖——真要說她是一位女神，艾倫絕對不會相信，他還記得她上次誘惑自己的那種語調——無論如何都不該是神祗的樣子。

艾倫突然感到思緒有些混亂，好象自從利爪監獄的遭遇以來，麻煩似乎一個接著一個，他原本還算得上平靜的生活似乎完全被打亂了：無倫是兇殘的魔族、傳說中的神器或者魔法什麼的，在他以前的人生歷程中幾乎聞所未聞，而現在卻接踵而至，不禁讓年輕人產生了一種受不了的感覺。

正當此時，擒住他的那個魔鬼猛然停了下來。

艾倫抬起眼皮，向四下掃了一眼，有些詫異於這托薩克魔族為何會無緣無故地停下——前方的巷子里空無一人。

但前方空蕩蕩的空間這時卻突然扭曲起來，一道白茫茫的射線從那扭曲的中心射出，直指托薩克魔鬼。後者嘶啞而低沉地笑了兩聲，隨手比畫了幾個手勢，一道骨牆拔地而起，恰好擋在射線的行進路線上。

艾倫親眼看到那射線擊中白骨長牆，然後直接將它變成冰晶，粉碎，接著射線繼續推進，命中托薩克魔鬼的手臂，最後在那兒掛上一層厚厚的白霜與冰棱；托薩克魔族的左手幾乎整個地被凍住了。

「穿透施法……風神的寒霜長戟！」因為大意而中招的魔鬼低沉地咆哮起來，就像野獸那樣在喉間低吼：「你是元素使！」

那兒的空間再度扭曲，藍光閃爍了一下，一個小美人由透明狀態中漸漸顯露出身形。有那麼一瞬間，艾倫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蘿蘿——因為這小美人實在是太像蘿蘿了，她有一張與那小丫頭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蛋，同樣的尖耳朵，同樣掛著兩個晶瑩剔透的透明耳墜，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長發卻是披肩的波浪卷，以及清新的淡綠色；眼睛則是那種平淡的，好象總沒睡醒，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的一雙眼睛——與蘿蘿那靈動的翡翠大眼睛截然不同。

她穿著草葉編的長裙，**著潔白的小腳，背後長著兩對透明的翅膀。現在她正依靠這翅膀平穩地漂浮在空中。

「妖精……嘶，夏倫的妖精！折射術，你果然是元素使！」托薩克魔族憤怒地咆哮起來。

「放下他，你走。」這隻妖精的聲音詭異極了，就像溫開水，既不咸又不淡，平緩得讓人受不了。不過艾倫卻看出她的性格絕對與她的聲音大相徑庭，一邊還在說話，一邊就已經開始動手了。

白嫩的小手一指，又是一縷寒森森的冰射線已經刺了過來。托薩克魔族左手被凍結，右手提著艾倫，又躲閃不及，只好強行定發了一記防護法術，但沒有用，這倉促組織的防禦依舊被突破——這次他的胸口上凝了一層白茫茫的霜。

「放下他，你走。」那妖精依舊這樣說。

托薩克魔鬼再不敢遲疑，一開始的失手令他喪盡了優勢，他惡毒地詛咒了一聲，隨手將艾倫丟到地上；緊接著兩圈白芒環著他身體閃爍起來，下個瞬間，艾倫眼中再沒有了魔鬼的身影。

一時間巷子里竟有些靜——

那隻妖精用最平淡的那種眼神看著艾倫，然後小手輕輕一劃，年輕人感到活力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

「你是……？」艾倫扭了扭有些發酸的脖子，然後問。

「人類，你身上有湛藍星鑽定位的魔法印記，你見過我妹妹？」那個妖精沒有回答他，反而用那溫開水一樣的嗓音問道。

艾倫打量著這個面生的小妖精，不過心中已將她的身份猜了個**不離十，「你妹妹是……」他正準備說出那個的名字。

但就在此時，艾倫身側的地面卻突然浮現出一個灰色的法陣，法陣內白光一閃，灰蜘蛛的法師首領已從裡面闊步走出，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中。

幾乎是同時，年輕人聽到了一個異常熟悉的、細小而可愛的聲音；這嗓音一開始就尖叫道：「啊！！快走、快走！快、快，快離開這兒……」

「不許走！」漂浮在空中的那隻妖精卻搶在那前面說道，艾倫第一次從她的嗓音里聽出一些音調的波動。

「哎呀，」法師掌心上的蘿蘿終於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嘆息，耷拉著小腦袋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姐姐……」她又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

漂浮在空中的妖精『哼』了一聲，輕輕點了點頭，同時輕輕扇動兩下透明的翅膀。

「這位小姐是？」灰蜘蛛的法師首領小心地問道。

「塔塔·大拇指·晨星，萬法殿衛士，我是蘿蘿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