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發現
皇帝走後,陸晼貞既不哭也不鬧,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安靜得彷彿死去一般。
情淺踟躕再三,終還是推門而入。
「小主……」沒人應她。情淺躡手躡腳來到床前,見陸晼貞瞪著大眼直勾勾地盯著帳頂,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小主,你看什麼吶?」
「你看那個……」帳頂懸著一個綉著金龍的紫錦福袋,看得出是才新制沒多久。陸晼貞忽覺諷刺:「這個福袋還是過年的時候,皇上親手繫上的。他說有龍氣庇佑著我們母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呵,多可笑?」
「皇上他……」方才皇帝離開時面色不愉,情淺就猜到了幾分。
「別提他!男人都是負心漢,有一個算一個!」孫森撒手人寰,留她孀寡;林澤流水無情,令她感傷;現在連皇帝都厭棄她了!她活著還有什麼趣味?還不如當初就被那一箭射死!
陸晼貞騰地坐起身來,說時遲那時快,一把扯掉福袋摜到地上:「給我拿出去燒了!」
「可這是……」這個福袋是御賜之物,隨意損毀乃是藐視君威。
「我說燒了,你聽不懂嗎?!」陸晼貞發飆。
「是,奴婢這就去!」情淺把福袋塞進袖子里,想著還是挖個坑埋了比較好。
「等等!」陸晼貞突然又叫住她,情淺以為小主改變主意了,卻不料是再添一道命令:「把那青花纏枝香爐給我砸碎了;外殿的鎏金百合大鼎也封上。從今往後,我的寢殿里不許用香!」
情淺答應著,抱上香爐一路跑到了漪瀾殿後院的紅楓樹下。她先是埋了福袋,再拾起一塊堅硬的岩石狠狠地砸向香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叮咣敲了半晌,總算是把香爐給砸成了幾瓣。
這時忽聞有嬉鬧聲漸進,情淺不想被人發現,連忙用腳撥了些泥土,草草地掩蓋住香爐碎片。隨後快步離開了。
情淺可能是過於匆忙慌亂,竟沒注意到碎開的香爐,其內壁暴露在陽光之下顯出了異樣。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那上面膩了一層褐色的、封臘般的塗層!
梓悅和兩名東偏殿的宮女,有說有笑地來到後院。
「梓悅姐姐,這楓葉變紅還早著呢,你現在來撿可不是時候啊!」宮女豆兒不解。
「誰說非得要紅色的了?小主只說想用楓樹葉做些書籤,又沒規定顏色!對吧,梓悅姐?」另一名叫芝麻的宮女接話道。
「對,現在的楓葉雖還都綠著,可綠色也綠色的美!」梓悅笑笑:「快別傻站著了,你倆去那邊摘,我去那邊。記得要挑形狀好的、完整的!」
「知道了!」豆兒和芝麻各自散開,梓悅也朝著方才情淺埋東西的方向走去。
梓悅全神貫注地尋找合格葉子,一不留神就踩到了一塊「尖石頭」,硌得她腳心生疼!
「哎喲!」梓悅輕呼出聲,連忙坐下來脫掉鞋子,看看腳底板扎破沒?還好只是有些紅了,並沒出血。
真是的!哪裡冒出來的石頭?她可得看看險些害她受傷的「罪魁禍首」長什麼樣?她扒拉扒拉掩蓋「石頭」的泥土,發現下面竟是某種器皿的殘骸!
「這是什麼玩意?」梓悅撿起一塊黑漆漆的碎片,翻過來調過去地看看。花紋還挺眼熟!好像是……是香爐!是青花纏枝香爐!
司設房為慶祝豫嬪晉封,給漪瀾殿添置了好多用具。其中就有一對青花纏枝香爐,放在東西配殿各一隻。梓悅手裡的碎片,肯定就是西配殿里的那隻!
不過,好好的香爐砸了幹嘛?還是說不小心摔破了?梓悅舉起碎片對著陽光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那黑漆漆的一面好像是被塗上了一層什麼東西?
有問題!最近漪瀾殿發生了不少亂事,她覺得這東西絕對有問題!梓悅不敢聲張,悄悄撿了兩塊碎片藏進袖子里。一切等回去稟報了豫嬪,再作打算。
「梓悅姐,我們摘好了,你好了沒?」遠處傳來芝麻的呼喚,看來她倆的任務完成了。
梓悅隨手擼了一把楓葉丟進籃子里,回應著:「哎,好了好了!咱們回去吧。」
一回到寢殿,梓悅立馬緊閉大門,匆匆忙忙地找到夏語冰。
「楓葉採回來了?」夏語冰挑出幾本心愛的書籍,正是要為它們做書籤。
「先別管這個!小主,你看奴婢發現了什麼?」梓悅興奮地把香爐碎片拿給夏語冰看。
「這是什麼呀?看起來髒兮兮的!」夏語冰拈起一片,看了看,驚呼道:「青花纏枝香爐?誰把它打破了?」
「小主誤會了,這不是咱們殿里的那隻,是貞嬪的。」梓悅指了指內壁那面:「小主你仔細看看,這上面是不是糊了什麼東西?」
夏語冰推開窗子,讓日光透進屋裡,借著光線再一細看好像真的有!
這東西十分詭異,而且藏得極為隱秘。塗層只有在明亮的日光下才能看清楚,若放在昏暗的卧室中,則不易被發現。更何況,香爐本就是不透光的,誰還能注意到它?這也是為什麼陸晼貞主僕在檢查香爐時,什麼都沒發現。
「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梓悅的腦子飛速地轉著,突然靈光一閃:「會不會和貞嬪小產有關係啊?」
這個想法令主僕二人都吃了一驚。夏語冰拔下簪子,在碎片上使勁兒颳了刮。塗層簌簌落下,梓悅趕緊扯過一張白紙接住。
「不管這是什麼,先找太醫驗驗。」夏語冰捏了捏梓悅的臂膀:「記得找個信得過的太醫。」梓悅點了點頭,包好這可疑的粉末,匆匆趕去了太醫院。
過了一會兒,梓悅帶著那包粉末和一份太醫的檢驗結果。
「小主,是麝香!」梓悅將記錄了結果的紙單遞給夏語冰:「除了麝香,裡面還混有琥珀的碎屑。我想應該就是塗層的表面,應該是用琥珀將麝香封存在香爐壁上的。」
「到底是誰做的呢?」夏語冰盯著那兩塊碎片,這一定就是害貞嬪流產的罪魁禍首了。肯定不會是貞嬪自己做的,是漪瀾殿里的人?還是外面的人?她毫無頭緒。
「這些香爐、擺件都是按照皇上的吩咐,由司設房打造的。怎麼還有人敢動手腳?真是不要命了!」梓悅嘖嘖感嘆,這後宮之中的「亡命之徒」還真不少!
「皇上……司設房……奉命打造……」夏語冰絞盡腦汁把這些聯繫到一起,突然想到一種可怕的可能:「難道是皇上……梓悅!快,快把咱們殿里的香爐、香鼎都一一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類似的塗層!」
「啊?」梓悅還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主子就突然下了命令,她也只有立刻照辦。
經過一番折騰,果然不出夏語冰所料,她寢殿里的大小香爐都有問題!
「天吶!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梓悅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吧。
夏語冰呼吸不暢,她急喘著跌坐在椅子里,喃喃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沒道理啊……」
「小主你在打什麼啞謎啊?急死奴婢了!」梓悅抓著夏語冰的袖子,求她說說清楚。
「這批香爐……在送進漪瀾殿之前,就被人動了手腳了。」夏語冰握住梓悅的手,冷如冰霜。看來,這次是她錯了。不是她受了貞嬪的連累;反而是貞嬪小產的源頭,實際在她身上!
送來之前,那就是在製作過程中?誰有這麼大的膽子?鍾司設?胡尚宮?還是……皇帝?!
梓悅也被這個想法嚇得一哆嗦,她訥訥地轉頭看著主子,聲音顫抖:「不、
不會吧?不該是皇上啊!」如果皇上不想小主懷孕,完全可以賜避子湯啊,何必如此費事?
「我也想不通,我也覺得不該是他……可是,除了他,還能有誰有這麼大的權力?這麼大能耐?」或許操作的是鍾澄璧,但是幕後指使的一定是個位高權重之人!
「不一定哦!或者是皇后、皇貴妃……後宮中有權有勢的妃子不佔少數,總有一兩個能買通尚宮局的關係!」梓悅大膽猜測,把嫌疑人的範圍又擴大了。
皇后?皇后雖與太子有罅隙,但是遷怒到她的身上有些勉強啊;皇貴妃?她與徐螢素無交往,難不成徐螢會無故害她?其他的妃嬪,夏語冰就更想不出了,因為她從未與人結怨過。
「這件事太複雜了,先不要聲張。這些器皿都不能用了,悄悄換掉;你再去一趟後院,把剩下的碎片全挖出來。快去!」夏語冰讓梓悅趕快去辦,自己則在房間里焦躁地踱來踱去。
一連好多天,皇帝都不再踏足漪瀾殿。或許是不願面對一味沉浸在悲傷中的貞嬪吧?連帶著也冷落了同住的夏語冰。漪瀾殿一下子從門庭若市變成了門可羅雀。
自從發現了香爐的秘密,夏語冰就夜不能寐,偏又不能跟任何人講,真是憋死她了!
又是一個艷陽天,夏語冰覺得自己再不出去走走,就要發霉了!她在後宮的朋友很少,同期入宮的也只和杜芳惟和玉芙蕖能聊上幾句。可是現在杜芳惟不在了;玉芙蕖年後剛收養了九皇子,這會兒正忙著帶孩子呢!她該找誰說說話呢?
「小主不如去瞧瞧衛美人吧?她的心悸病一直不見好,也沒什麼肯理她,怪可憐的!」梓悅生了惻隱之心。
「也好,她也算是跟我一同入宮的姐妹。帶上些補品,咱們去拜訪一下。」如今的夏語冰戒備心大增,也只敢接觸接觸像衛楠這樣人畜無害的妃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