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高樓廣廈為君舞(下)
紅媽媽福了福身,自台上走下。
閣樓中燭火齊齊熄滅,陷入一片混沌黑暗。嘩然未起之際,只見檯面深處燭火乍亮,清晰勾映出重重輕幔后的綽綽身姿。
與此同時,琴聲錚錚而鳴,一個婉轉清亮地聲音裊裊飄散開來,宛若仙音天降。
舉座皆凝神而聞,就連素來風流的蘇豫也不禁收了面上的玩世不恭。唯有杜牧,似受驚般直直盯著重重幔帳深處的纖細身影。
琴音漸低,幾不可聞,輕紗間的纖影驀然而起。
琴聲戛然而止,女子廣袖婉轉輕拂,層層紗幔如碧波蕩漾般開合交錯,似真似幻地勾勒出其中若隱若現的窈窕身姿。婉轉低回地歌聲、纏綿柔婉地舞姿,近乎完美的相附相和,一如含露相宜地絕世名畫,令人見之入心。
女子眼波流轉,旋轉著移出一重又一重紗帳。隨著玉台上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閣樓中越發靜謐。直到一身翠衫、面覆輕紗地少女移至台上最後一重紗帳俯身見禮,諸人方才於紅媽媽柔媚地聲中回過神兒來。
「鈴娘請諸位至大堂一敘。」
待到燈火通明之時,幔帳后早已沒了人影兒,閣樓中的賓客也盡數隨張媽媽移步蘭苑正堂。唯杜牧未動分毫,蘇豫雖心中驚於玉鈴兒舞技的精進,卻因挂念杜牧一同留了下來。
閣樓靜得落針可聞,杜牧卻似有所感,驀然起身疾步走上檯面。他掀開一重又一重紗帳,終是於琴案后紗帳最深處瞧見那抹熟悉到了骨子裡的身影,「好好……真的是你。」
一身翠衣、青絲如瀑的女子悠然轉身,低眉淺笑,宛若初識,「牧之,你來了。」
此情此景,本是杜牧期盼已久了的。然而此時此地,卻讓他生出幾分別樣的觸目驚心。
「好好,我……」
張好好抬手牽著杜牧衣袖,她舉手投足間,是前所未有豁達瀟洒與不羈。這樣的張好好,是杜牧所未見過的,從前的她,不是傲然便是輕愁,渾身上下皆是典型的碧玉柔美。
「牧之的友人尚且候在外面,莫要冷落了人家。」
杜牧獃獃地、任由張好好牽引著走出一重又一重幔帳,輕薄柔軟地碧紗拂在他的面上,竟似被刀颳了一般,生疼生疼。他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觸覺出了問題,然而,瞧著身前女子的巧笑嫣然,一種不祥地預感入心入肺的蔓延開來。
立於台前的蘇豫正自疑惑紗帳里傳出的對話聲,卻見杜牧被一名容顏絕麗的女子牽引著走了出來。
張好好落落大方,福身見禮,「妾洪州張歌人,見過蘇公子。鄙下蘭月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娘子客氣了,倒是在下應當於娘子道歉才是。」
蘇豫溢過勁兒來,不禁生出幾分尷尬。回想起當日受夏梁所託撒下的彌天之謊,不由得為當日自己的猜度慚愧。原來那樣風骨天成的女子,只是一名婢女……而以那女子主人的風姿,何須死死糾纏誰人?
蘇豫悄然打量著張好好,淡若流雲,容顏似玉。一如鬼斧神工之傑作,無論從哪個方位看過去,皆美得如詩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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