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往事如煙情似塵(上)

第八回往事如煙情似塵(上)

「蘇郎君,妾想與牧之私下談談,不知可否方便?」

蘇豫拂了拂袖,二話沒說便走了出去,且貼心地帶上了閣樓大門。

兩人相對無言,杜牧終是開口打破令人惶然的寂靜,「好好,那日,我是被……」

張好好卻似恍若未聞,兀自言道,「牧之,這些日子以來,我時常在想,如果我們不曾相識更不曾相知,是不是便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杜牧似被扼住了喉嚨,驟然變了臉色,久久方吶吶出聲,「好好……」

張好好縱是神傷到了極致,卻因這三年的磨礪而將神色斂得滴水不漏,語氣亦是一如往昔的溫和,「牧之,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今天來見你究竟鼓了多大的勇氣。什麼都不要說,靜靜聽我說完,可好?」

杜牧唇色慘白,定定瞧著張好好,終是乾澀地擠出四個字,「我答應你。」

張好好仰頭瞧著雕工精緻的房梁,待眼中的濕意稍稍退去方才轉身瞧著窗外來來往往地行人,「自打八歲那年起,我便知道自己與尋常孩童不一樣,或許終其一生都將背負著枷鎖過活。只因我親眼看見唯一的至親被活活燒死,而她逝世前卻始終念念不忘著一個人,一個傷她至深甚至想取她性命之人。」

「阿娘房間里掛滿了那個人的畫像,自打我出生以來便瞧著,因此那人的眉眼容貌,我可謂熟悉到了骨子裡。他出身尊貴、名聲赫赫,不必我花費多少功夫便打探了他的身份。我不懼千里遠行北方,去拜訪了阿娘生前最要好的姐妹。那天正值隆冬大雪,我告訴她我這一生不求榮華富貴、不求聞達於世,甚至不求善始善終,只求能為阿娘討個說法。」

房中驀然靜了下來,過堂風吹得桌兒上的宣紙沙沙作響,似是尖銳細小地石子打磨在杜牧的心上。

「可是素來溫和的張姨卻狠狠痛罵了我一頓,並將我趕了出去。我不肯就此放棄,便跪在她門前的雪地里苦苦相求。第二天被她發現的時候,我已是渾身僵冷、命懸一線,她拗不過我氣若遊絲地哀求,終於答應帶我回洪州的悅泠坊。」

「然而,世事卻總難盡如人意。經了雪地里那一夜,我整整將養了近三個月方才好轉,可也正是那一夜凍傷了雙腿經脈。縱使張姨為我遍請名醫也不過治了個不礙於行,要想靠近那個人,我唯一的路便是成為洪州舉足輕重的名伶,但殘缺地雙腿便是我最大的阻礙。」

「後來,求醫處處碰壁,但寒冬伏暑我從不敢間斷活絡雙腿筋骨。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讓我尋到了一個能夠治癒雙腿的偏方。雖然治癒的希望不過五成,我卻不顧張姨勸阻毅然決然接受醫治。」

「牧之,你知道嗎?悅泠坊的娘子們雖多半羨慕我卓絕地舞技,但她們卻從來不曾嫉妒過我,因為她們都知道那些是我整整半載金針過體、每天泡在藥罐子里換來的。那些歲月里如影隨形的痛楚,一如跗骨之蛆,縱是歷經多年卻始終讓我記憶猶新。」

自打認識張好好那天起,她便是光彩奪目。杜牧從不知道那份光彩奪目之下,她竟吃了這麼多苦,而那一度令洪州男子趨之若鶩的舞技竟是這樣修來的。

「好好,我從不知道……」

「後來。」

張好好輕飄飄地說出這兩個字,令杜牧如鯁在喉,心中縱然被生剮般痛楚,卻只能靜靜聽她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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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名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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