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謀反

215、謀反

陰冷而潮濕的空間里,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極其濃郁的草藥味道,十分的刺鼻,甚至還帶著淡淡的霉味。那躺在角落裡的女人,因為光線過於黯淡,她又在低著頭,因此並不能看清她的容貌,也看不清她的神容。

只能看清她後背緊貼著被不知是發簪髮釵還是什麼東西給劃出了無數道奇奇怪怪划痕的牆壁,身體軀幹詭異的僵直著,雙手則死死叩住自己的脖頸,力道極大,恨不得要把自己掐死一樣。

她一面狠掐著自己,一面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猶如風中殘燭,破碎到不成樣子。

「我是該死的人。這麼多年了,都躲在這裡不敢牽連她,如今要死了,又怎能將她牽扯進來,這裡、這裡這麼臟,這麼噁心……」說著,手指緊緊勒住喉嚨所在的部位,她連發出聲音都是極難,卻仍然自顧自的道,「這麼髒的地方,怎麼可以讓她來……讓她看見,也這麼髒的我……」

看見了,會失望,會痛心的吧?

不,她不會的。這麼多年了,她當初那麼小,早該不記得那時候發生的事了。即便相見了,她怎麼可能會認出現在這般模樣的自己,怎能認出,這樣一個十幾年一直都生活在如此暗無天日地方里的女人,會是她一直都心心念念著的母親?

連陽光都見不到,日夜都只能藏身在這裡,承受著藥性年復一年的折磨,將自己折磨得連畜生都不如……

「呃——嗬!」

女人喉嚨突然發出一陣古怪聲響,聽起來很像是喉管斷裂之時所發出的那種聲音。

然而女人的喉管,終究是沒有被她弄斷,因為此時她的手已經轉移了位置,離開了自己的脖子。

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指,孤注一擲般,狠狠抓向身後的牆壁。指甲摳著牆壁上的凹痕,像是用盡全力一般,十指深深陷入進去,導致那些凹痕很快便被血色給覆蓋,指甲竟已經全數崩裂開了。

手指深深叩在牆壁里,指甲崩斷,十指連心所帶來的那種痛感,都無法讓她感受到一星半點的難過。她只睜大了眼睛,渾身冷汗直冒,肌肉止不住的抽搐著,痙攣一樣,她身體劇烈地顫動,甚至是想要從這個角落滾到別的地方去,血跡斑斑的十指卻越發扣緊牆壁,阻止著她身體的移動。

於是牆壁凹痕里血越流越多,十指撓出極深極深的痕迹來,將牆壁上原本的好似有著什麼規律可言的划痕給毀壞得體無完膚。她滿頭滿臉皆是汗水,眼睛無神地睜著,瞳孔放大,面色慘白到不似人類,身體抽搐的頻率,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發加快,那種古怪的呻吟,也是不停從她喉嚨里發出,猶如雪夜裡凄厲梟鳴。

卻不知過了多久,抽搐終於緩緩平息了下來,藥性爆髮結束了。

又平安度過了一次藥性發作。

每次藥性爆發過後,都會很累,只能躺在原地,動都動不了。然而這一次,她卻歪了歪頭,恢復正常的瞳孔黯淡無光,她看向從孔洞外透進的淡淡天光。

看著那天光,照射在那張被她扔到地上的字條上,照出字條上她父親的字。

「楚雲裳要回來了。」

短短七個字,不僅是在告訴她,時隔三年,楚雲裳又要回來了,更是在告訴她,楚雲裳要回來了,她所剩時日也無多了。

而她若想繼續活下去,就只能答應父親的要求,見楚雲裳一面。

可是,怎麼可以,讓雲裳看見這個樣子的她……

「嗬、嗬,呵呵……」

她忍不住笑了,笑聲依舊嘶啞,她伸出手,遮擋住自己的眼睛。

「雲裳,我的雲裳……你就當我,已經死了吧,我實在,沒臉見你。」

就當我已經死在了十三年前。

不要來找我,不要來見我。

不要來我這裡,被我拉入骯髒的地獄。

這裡。

不適合你。

……

當初回懿都的時候,正是冬末春初,氣候寒涼。如今再回懿都,大雪仍飄,正是深冬。

楚雲裳回來的消息,懿都里知道的人並不多,因此出了城門來接他們的,也就只有去年就已經回來的九方長淵了。

天太冷,小孩子們穿得很多,一個個鼓囊囊厚乎乎的簡直是最正宗的小包子。楚喻如今已經滿三歲,他的兩個表姐也是五歲大了,個頭比以前躥高了不少,九方長淵看著這一年沒見的三個孩子,忍不住挨個揉了揉他們的腦袋。

「都長這麼大了。」他頭上戴著黑色的斗笠,面紗一如既往的遮著臉容,離得近了,隱約能看見面紗後方他是在笑著的,「這麼久不見,還記不記得我?」

原來一年之前傷好后,九方長淵就先行離開了神醫谷,去往巫陽關料理當初深陷埋伏后所留下的種種後遺症。

那自然,他回了巫陽關,和他一起失蹤的越王也沒多久就出現了。兩人一齊出現在巫陽關的時候,據說整個巫陽關都震動了,懿都這邊宏元帝也是當朝下令大赦天下,後宮里的漱皇貴妃更是喜極而泣,連聲說是上天垂簾,讓她兒子得以平安回來。

而越王一回來,巫陽關本就吃緊的戰局越發激烈,越王和南陽王聯手,合併越軍、北府軍與龍驤衛三大軍隊,厚積薄發,橫渡黑水河,一鼓作氣將達喇騎兵打回草原便罷,甚至還如當年越王三進三出那般,逼入達喇草原內部,迫

逼入達喇草原內部,迫得達喇王簽訂了數個條約,這才凱旋,班師回朝。

是故楚雲裳現在回京來,其實九方長淵也才從巫陽關回來不久。

「記得記得!」最天不怕地不怕的楚佳歡小包子興沖沖地喊道,然後朝九方長淵伸出手,手掌心白嫩嫩的,「你是九方姑父嘛,姑父姑父,過年快樂,紅包拿來!」

姑父兩個字甫一說出口,正掀開車簾往外看的楚雲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九方長淵笑著道:「紅包在府里,我沒帶在身上,回頭再拿給你。」轉而看向楚雲裳,「這次回來,你要住哪裡,不然住我那裡?」

楚雲裳道:「你現在還在越王府?」

「嗯,還在慕玖越那裡。」

「那慕玖越人在哪裡?」

「他最近準備去南方玩,等天暖和了再回來。」

「哦,那我跟喻兒住越王府,會不會不太方便?」

何況楚天澈在懿都也有宅子,不想住客棧的話,去蹭楚天澈的宅子也可以。

卻是九方長淵還未答話,楚天澈就已經懶洋洋地道:「不方便個什麼,趁著還沒成親趕緊膩歪膩歪,等回頭親事定下了,你們兩個想見一面,我都不允。」

原來大周朝男女結親的習俗是和前朝一樣,一旦雙方合了八字定下吉日後,待婚男女便不能相見,女方要呆在家裡準備嫁衣等物什,男方也要進行和婚禮有關的各項事務。

如今再回懿都,楚天澈想,等把侯府和太師府的事兒都給處理掉,就該準備準備成親的事了。

這三年來,楚雲裳和九方長淵感情如何,大家都看在眼裡。連同居都同居那麼久了,成親這事兒,是時候該提上日程了。

楚天澈想著,看了九方長淵一眼。

果見九方長淵在聽了他的話后,正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楚雲裳:「聽見了?三爺都放話了,你不住我那裡,你還想住哪裡?」

楚雲裳沒說話,只翻了個白眼。

在懿都里的住處就這樣定下了,幾輛馬車就此分作兩批,一批往城北的越王府去,一批就去了城南的住宅。

且說城南這邊,楚天澈買的宅子,鄰居正是內閣閣老,是楚雲裳少時的啟蒙老師。於是分手之前,楚雲裳就拜託楚天澈,讓他去給閣老拜年的時候,記得把她準備給閣老的禮物帶上。

如今閣老年紀也漸漸大了,楚雲裳從神醫谷帶了不少上好的藥材,想給閣老補補身子。

楚天澈這邊自不必提,繼續看楚雲裳。

他們到越王府的時候,正是上午。因為是富庶區,街上的積雪早被各府僕人給清掃乾淨,整條街道看起來很是潔凈,往來的人也不少,不過都沒什麼人膽敢靠近越王府。楚雲裳正牽著楚喻的手,指揮著人將東西一件件的卸下馬車,就聽身後有僕從請安的聲音傳來,她回頭一看,正是越王。

因是在府外,九方長淵微拱了拱手,姿態有些散漫:「這就要走了?」

越王依舊是那麼一襲雪色衣袍,外頭罩著件銀狐披風,襯得他整個人越發高冷矜貴。他微微點頭,看向楚雲裳:「楚七小姐回來了。」

楚雲裳低頭朝他行了一禮:「見過殿下。」

他擺了擺手,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冷貴:「來了就好好玩,當成自家即可。」

說完,轉身翻身上馬,銀白的披風一揚,韁繩一扯,胯下馬匹希律律地嘶鳴一聲,抬蹄便朝前方奔去。

見王爺走了,兩個護衛立時跨上馬背,緊隨而去。

楚雲裳看著,同九方長淵道:「他就這樣走了?」

九方長淵道:「他不這樣走,還能怎樣走?」轉而把楚喻抱起來,先進了府門,「趕緊進去了,我讓人準備了火鍋,鴛鴦鍋的,大冷天的吃火鍋暖暖身子。」

楚雲裳應了一聲,讓人把最後一些行李給搬進去后,她正準備跟上去,腳下踩到什麼,她低頭看去,是個捲成一團的小紙條,好像是剛才越王上馬時候從袍袖裡掉出來的。

她彎腰將紙條撿了起來,隨手打開一看。

原以為會是什麼不重要的情報,否則也不會被越王那麼不小心就丟掉了。然而,才看那麼一眼,楚雲裳立時整個人僵在原地,周圍眾多僕從人來人往,極是熱鬧,她卻好像什麼都聽不見,視線牢牢地黏在紙條上,連呼吸都要停止。

先進了府里的九方長淵走了會兒,瞥見楚雲裳還沒進來,不由回頭喊她:「裳兒,還不進來?」

聽見九方長淵的喊聲,楚雲裳這才如夢初醒,手指緊了緊,將紙條重新握成一團:「來了。」

她快步走進越王府。

然而,越是走,心跳便越是擂鼓一般激烈。她微擰了眉,蜷縮在衣袖中的手指緊緊攥著那一張紙條,力道幾乎要把那紙條給揉碎一樣。

各種思緒、各種畫面在腦海中翻騰,直至最終,都化作了那麼一個雪天里,她負傷摔倒在地,被點中穴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楚喻即將被人給帶走,卻有那麼一個人騎馬而來,滿身雪色高華冷貴,幾乎是從天而降一般,救她楚喻於冰冷危難之中。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是要準備謀反么……

楚雲裳掐了掐手心。

時光逆轉。

所以,物是人非嗎?

越王,終究也只是越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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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有子無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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