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引君入瓮
段十三起床洗漱一番,尋了件乾淨的長衫換好,出門時,果然看見一個乾瘦的老頭等在那裡。這老頭他也是見過的,正是柳府的管家,彷彿是姓高。雖然只是個管家,但段十三卻不肯失禮,微一拱手,客氣了幾句。高管家知道段十三的底細,不敢將他視為尋常的青樓老闆,連道了幾聲不敢。隨即又堆起諂媚的笑容,在段十三耳邊低語幾句。段十三聽后,哈哈一笑,隨即吩咐牛大春將天香閣的後門打開,他要在那裡迎客。
從段十三的小院到天香閣的後門頗有些路程,段十三領著高管家走了好一會兒才至後門。到了後門處,又等了盞茶的工夫,才見兩頂小轎姍姍而來。兩頂小轎俱是放下轎簾,四圍遮的嚴實,轎后七八個黑衣大漢緊隨而至。若有內行在這裡便能瞧出,這些大漢的袖裡、腰間鼓鼓囊囊,必有武器貼身暗藏。
小轎剛一落地,段十三便迎了上去。打前的一頂轎子里走出來的卻是柳冉柳大公子,這廝左臉還微微浮腫,隱約可見未消的兩道指印。段十三瞧了,險些笑出聲來,暗道這柳大公子也不容易,當初還真是下了狠手!
柳冉見段十三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打轉,也有些不好意思,尷尬的笑了兩聲。正想自嘲兩句時,段十三卻趕上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誠懇道:「柳兄,都是做兄弟的不是,卻叫你吃苦了。」
柳冉尷尬更甚,悄悄的一指身後的小轎,又輕輕的擺了擺手。這意思便是說王公公就在轎內,現在可不是說這話的時候。段十三哈哈一笑,走到轎前,躬身道:「公公大駕光臨,晚生已恭候多時。公公,這後門處甚是清凈,閑雜人等我早已讓人趕走,還請公公移步下轎。」
王森坐在轎內遲遲不肯出來,倒也不是故意矜持。這天香閣畢竟是風月之地,他一個宦官終究是不好大搖大擺的出入,須得避人耳目才是。再說,他此來的目的便是為了拉攏段十三,若擺出一付居高臨下的架勢,先前的下的功夫不免白費,卻又是何苦來哉?
王森尖著嗓子哈哈一笑,從轎中走出,道:「十三吶,不是咱家託大,實在是身不由己啊。咱家這身份……嘿嘿,不說這個了,不說這個了。」
段十三微微一笑,卻道:「且恕十三放肆,您既然已經下轎,十三的眼中便再沒有什麼王公公,有的只是王兄而已!便如當初我楊大哥在這裡一般,我卻不認得什麼司使大人,認得只是兄長。」
換在別的地方,段十三這一番話可謂放肆之極,但此時說來,卻恰好是說進了王森的心坎。他王公公折節下交,為的不就拉關係嗎?可巧,遇上一個厚臉皮的,倒省了自己許多事……但是他卻不知,段十三的臉皮固然厚極,可察言觀色、揣摩人心理的功夫也不是吹的。這一番話說來,看似簡單,可其間火候掌握的是恰到好處,神色真誠,語句流暢,當真是一點也不做作。這樣的功夫,又豈是尋常人輕易就能掌握的?當然了,段十三絕不認為自己臉皮厚,換句現代語來說,這叫心理素質和公關能力!
王森眉開眼笑道:「十三果然是玲瓏人,難怪楊大人對你青眼有加……呵呵,若論年紀,你這一聲兄長我也是受得。既如此,那咱家也就不客氣了。」
後門處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寒暄幾句后,段十三側身相讓,請王森進院。他稍稍落後一步,跟在王森旁邊,邊走邊介紹天香閣內的風景。此時還是清晨,院子里的姑娘們折騰了一夜,正是濃睡未醒。整座天香閣里空空蕩蕩,只有幾個下人四處打掃著。好在這天香閣里風景不錯,面積又大,完全就是一座林園。清晨時分,鳥鳴花香,空氣又清新,王森隨著段十三往裡行,說些風月,倒也有些趣味。
柳冉緊緊跟在兩人身後,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王森也懶得理他。段十三身為東道,須得左右兼顧,人家好歹也是知府公子,不可慢待。當下回頭閑扯了幾句,指點了幾處的風景介紹給柳冉。他卻是忘了,柳大公子也是這裡的常客,真的論起這院子里的風景,卻比他這個西貝貨要熟悉的多!
段十三笑道:「對了,柳兄,怎麼不見伯父啊?莫非是公事繁忙,抽不出空來嗎……」這話剛一出口,心中便後悔不迭。暗惱自己說話不經大腦考慮,如此混賬話居然順嘴就溜了出來。
沒錯,在炎朝這時代,**雖然說不上是風雅之事,但也談不上有傷風化。所謂男人**,天經地義,說的就是這個理兒。但有道是雙賭單嫖,那些想找紅人一度**的客人多半是單獨行動,極少有成雙成對的。一般的朋友尚且如此,更遑論柳東陵和柳冉還是父子關係了!
這算什麼,父子同嫖嗎?段十三心裡雖然後悔,但順著路子想下去時,卻又忍不住竊笑。果若如此,倘這父子二人嫖了同一個紅人,這輩分又該怎麼算呢?從此不再父子相稱,改做連襟了嗎?哈哈……
他這邊心中腹誹,一旁的柳冉卻是滿臉通紅。偏巧旁邊還有個不省事的東西,那王森從沒有將柳東陵放在眼裡,此時也來打趣,嘿嘿笑道:「是啊,賢侄,你此時不如迴轉,將柳大人也請了來吧……」
他這話自然是說笑,但柳冉卻不敢當笑話聽。回去自然是不肯的,但又不敢不應,當下唯唯諾諾,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豆大的汗珠唰唰的從臉上沁出。王森看了更覺有趣,尖了嗓子『咯咯』的笑得越發開心,卻是將遠處的幾隻鳥兒驚走。
段十三將二人引至水月軒,軒內早置好香茶、水果待客。他又吩咐小廝將幾個黑衣大漢和高管家領到偏廳喝茶,無奈這些黑衣大漢執意不肯,最後到底是留下兩個在軒外聽候吩咐。
幾人坐下后,扯的無非是些風月之事。畢竟他們身份懸殊,少了許多話題,能說的也唯有風月。好在段十三一張巧嘴,連楊清風那樣的特務頭子都忽悠過,王森這閹鳥更是不在話下。不過盞茶功夫,王森便被他忽悠的一臉傻笑……
轉眼一個時辰過去,王森這才想起今日來天香閣的主要目的,當下清了清嗓子,道:「十三啊,算起來,咱家與你楊大哥怕不有半年沒見了。我和他雖然同朝為官,但咱家在內廷,他在監察院。且他又常年不在帝都,四處奔忙,想見一面還真是很難啊。咱家剛才聽你說,他前不久來過月州,過段時日可能還要迴轉。這卻巧了,咱家在月州也要待一段時日,他若是轉來,你莫要忘了知會咱家一聲。」
在柳府時,王森就唱了一出前倨後恭的大戲,通過張繡的分析,段十三已然清楚這閹鳥的意圖。此一番話娓娓說來,不過是想通過自己給楊清風遞信示好罷了。當下毫不猶豫,一口應下。
王森見段十三應的爽快,便不欲多待。這裡畢竟是風月之地,他一個宦官不好多留,傳出去倒讓人笑話。這也是他為什麼大清早來這天香閣的原因。最重要的是,他喝了一個多時辰的香茶,腹內已有些鼓脹,急欲方便。可他是一個閹人,胯下少了一個物件,這『方便』起來甚是繁瑣。且他這樣的人,最是敏感,從不肯當著外人的面說自己要去如廁。生怕人想起他那『不方便』的地方。
又閑聊了幾句,王森便露出要走的意思。
這便要走了嗎?可沒那麼容易,十三爺還指著你做一回007呢!段十三心中陰笑,卻是擺出一付殷勤的模樣,執意要留王森吃了午飯再走。自然,這午宴不過是個引子,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將王森誆到早就準備好的花船之上。不過他也知道,王森如果真被張綉抓了去,事後自己總是有些嫌疑。所以這事須得行的自然,不可刻意殷勤,最好是讓這閹鳥自己上鉤!
段十三早已算定王森不會留下,因為最多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天香閣上客的時間。這閹鳥顧忌自己的身份,那是萬萬不肯留下的。果然,王森借口還有公事要辦,婉言回絕了他的宴請。段十三裝出一付失望的樣子,大叫遺憾。又假意虛言了幾句,這才起身將王森送到了軒外。
軒外依舊冷清,少見人影。三人剛出了門,一旁的小徑卻匆匆行來一個女子。這女子體態風流,滿臉媚色,人未至,一陣香風已是撲鼻而來。段十三瞧見這女子,心中微微一笑,卻是故意皺起了眉頭,道:「幽月,如何這般莽撞,沒見我這裡有客人嗎?」
這叫幽月的女子正是紅姨昨日請來的姑娘,此時前來,雖是段十三事先故意安排,她自己卻也不知情。這時見了段十三,卻是笑嘻嘻的道:「喲,十三爺,奴家跑的一身兒的汗,您不僅不憐香惜玉,反倒是怨上了奴家,真是好沒良心呢。」
段十三不憐香惜玉,旁邊卻有個憐香惜玉的,王森笑眯眯的瞧著幽月,道:「十三啊,你瞧人家跑的辛苦,可莫要再怪了。瞧這可憐勁兒,咱家都心疼了……」
段十三假意笑了幾聲,問幽月道:「究竟何事尋我?」
幽月賣弄風情慣了,丟了個媚眼給王森,將他電的半身酥麻后,這才說出是紅姨讓她來的。至於是什麼事情嘛……她微微一頓,臉上忽然露出些曖昧之色,卻是湊到段十三的耳邊開始悄聲低語。
段十三一邊聽著,一邊連連點頭,一付既驚且喜的樣子。他的演技著實不錯,臉上眉飛色舞,神色當真是精彩之極。且雙手也不停的搓著,做出躍躍欲試的模樣。過了一會兒,彷彿是聽到了妙處,嘿嘿笑了幾聲,用力在幽月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眼眸中滿是說不出的淫褻。
如此一來,王森卻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一旁笑問道:「十三,如何這般模樣,莫不是天上掉下銀子了嗎?」
段十三嘿嘿一笑道:「王兄,實不相瞞,我這事兒倒比天上掉銀子來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