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幽暗牢房
張德順雙眼頓時放光,好大一錠銀子,少說也得有五兩吧?他平日里收的孝敬雖說也是不少,碰上好日子,五六錢也是有的。但手下畢竟還有幾個兄弟,每人分點,自己也只落得二三錢。尋常日子,一般也就是一錢左右。此時一錠大銀在眼前晃悠,他忍不住咕咚吞了口吐沫……奶奶的,這大錠的銀子,有多久沒曾摸過了?
青衣小廝笑道:「這位大哥,敢問如何稱呼啊?」
張德順忙不迭的答道:「回小哥的話,在下姓張名德順,是這月州東城門的門官兒。」
這青衣小廝是有圖而來,問張德順的名字不過起個話題。既搭上話頭,也不多啰唆,麻利的將銀子往張德順的袖子里一塞,道:「張老哥,剛才那位捕快大哥跟你說了些什麼?你照原話說出,這銀子便是你的了。」
張德順貪財不假,但見這小廝問的敏感,心裡便有幾分警惕。又想,這小廝也不知哪裡來的,為何打聽這些事情?奶奶的,反正銀子到手,他又不知道老錢說了些什麼,隨便胡扯幾句打發走他便是。當下清了清嗓子,便欲胡謅一番。
話未出口,那青衣小廝似是看出他的意圖,嘻嘻一笑,變戲法般又摸出一錠銀子,道:「張老哥,你可不能拿話來糊弄我,否則煮熟的鴨子會飛,這到手的銀子也同樣會飛。」
張德順瞧那銀子頗為眼熟,順手往袖中一摸,這一摸,竟是空空如也!
青衣小廝見他發愣,頗有些不耐煩,又道:「老哥,這銀子你究竟要是不要?若是有為難的地方,便當小弟什麼都沒問過。」
馬無夜草不肥,到手的鴨子又豈能讓它飛走?張德順忙不迭的道:「要,要,如何不要?小哥想知道什麼,儘管問來……啊,是了,小哥是想知道老錢剛才說些什麼吧。嘿,小哥,咱這月州城可有熱鬧瞧了……」張德順到底是捨不得那五兩花花銀,一扯那小廝的衣袖,將他拉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然後一五一十的將老錢的原話說將出來。
青衣小廝聽后,不由微微皺眉。
張德順心裡也有些發虛……這月州雖處炎朝內陸,但因其繁華富足,金、楚兩國的探子也沒少在這裡落腳。張德順清了清嗓子,故意道:「小哥,想必你是隨哪位老爺做買賣的吧?呵呵,這段時日里,月州城不會安生,有什麼貨物還是趕緊的往別處賣吧,休耽誤了做買賣的好時辰。」這一番話說來,不過是自我安慰,往好地方去想。
青衣小廝知他心意,微微點頭后也不多言,拱手謝過便匆匆離去。張德順見他離去,心中仍是不安,但一摸袖裡的銀子,渾身燥熱,心思頓時飛去了小玉兒那裡……
那青衣小廝離了城門,匆匆趕往月州城裡的一處客棧。這客棧不大,卻是乾淨清僻,他進得客棧也不駐腳,穿過大堂,直接走向後院。來到一處客房前,他輕敲木門,道:「先生,我回來了。」
屋內有清朗的聲音傳出,聽聲音是個男人,這人道:「靈風回來了嗎?進來說話吧。」
靈風推門而入,看向窗前一位年約五旬左右的男子道:「先生,我已打探出這月州城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男子一襲白衣勝雪,轉身時,更見他眉目清雅,眸中又有無盡的威嚴。但奇怪的是,這人眼中雖有威嚴,但瞧上去,卻不使人畏懼。那眸光轉來,又有溫婉、淡定,讓人如沐春風,只覺得這人便是自己的師長,是自己的長輩。
白衣男子道:「你且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靈風道:「我找那東城門的門官問過,他說柳東陵的兒子死在渝水河上,似乎是被水匪所害。」
白衣男子皺眉道:「柳東陵的兒子死了嗎……這卻有些奇怪了,柳東陵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兒子被害,緝拿兇手是正常的,但有必要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嗎?連城外的軍士都被調動,難道他就不怕有人蔘他一本?」
靈風急道:「先生,是我沒說的清楚,那門官還說,柳公子被害的同時,還有一位京里來的大官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白衣男子微微一怔,道:「京里來的大官,那門官可曾說是誰?」
靈風搖頭道:「他也是剛從一個捕快那裡聽來的,那捕快似乎也不知道,只說是個極重要的人物。」
白衣男子蹙眉沉思,喃喃道:「這卻奇怪了,從京里出來時,沒聽說過有誰來這月州啊?」
靈風走到桌前倒了盞茶,然後奉給白衣男子,道:「先生,咱們還去不去柳府?」
白衣男子接過茶來,沉吟道:「去總是要去的。此一來,說不定什麼時候才會離去,總是要知會他一聲。只是……」他輕輕抿了口茶,卻是欲言又止。
靈風道:「只是什麼,先生?」
白衣男子搖頭苦笑道:「出京都時,沒曾想嫣兒那丫頭也偷偷跟了來。我原想送她去柳府住上幾天的,但柳東陵剛剛喪子,我又何忍打擾?唉,此來月州,兇險萬千,這丫頭又該如何安排呢……對了,靈風,我的書信可曾傳回相府?」
靈風道:「發現小姐那天,我就用鴿子將先生的信傳了回去,相爺和夫人不見了小姐,必是掛懷,靈風又豈敢耽擱?」
白衣男子依舊苦笑道:「信傳回去就好……罷了,我且去勸勸那丫頭,若是能勸她回去最好,若是不能,說不得只能叨擾柳東陵了。靈風,你這就去柳府找柳東陵,說布衣林白衣求見。」
靈風領命而去后,林白衣又沉思片刻,繼而出門轉向客棧中的一座小院。
這小院單門獨居,雖不大,但環境卻頗為清雅。進得院后,林白衣站在門前輕聲一咳。門裡的人早聽見他的腳步聲,此時恰是打開了門。
門扉半開處,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站在那裡,淡淡道:「老師,又是來勸我回京都的嗎?」
這女子眉目如畫,一襲鵝黃色的長裙,靜靜的站在那裡,恍如只活在水裡的凌波仙子。若說美,這女孩當得上是美極。但世間美貌女子不知凡幾,有可比牡丹的,有可比玫瑰的,但你絕找不出一個如此淡雅幽靜的!她的眸光轉來時,裡面有溫柔,有包容,又帶著一些兒的悲憫……
其時,恰有小二從院門經過,匆匆一撇,頓時呆住。他眼中卻不見那女孩的美貌,只覺她的眸光如清風拂過,瞧一眼,心裡便如清水滌盪,少了些污穢,多了些淡定。再瞧那如畫的容顏,美縱然是美極,卻叫人生不出一絲半點的褻瀆。
雖只匆匆一眼,那小二卻是感慨萬千,這一對父女莫不是神仙下的凡吧?瞧一眼,那便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且打住月州城裡的事兒,這裡轟轟烈烈的鬧騰著,那雲陽湖畔的小廟中卻又是另一番風景。
王森悠悠醒來,卻見四周黑漆漆一片,唯有一縷光線從門縫中漏出。他用力搖了搖頭,又覺脖子疼的厲害。伸手摸了,卻是老大一個腫塊。
我這是在哪裡?
王森頭腦昏漲,倚在牆上,半天才回憶起所有的事情……
這一節想起,王森心中又驚又怒,忍不住大聲高呼:「有沒有人,這裡有沒有人啊?」
門外一個沙啞的聲音厲聲喝道:「直娘賊,再吵嚷嚷,老子一刀捅翻了你!」
王森大怒,道:「小賊,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竟敢私自關押,莫叫我出了去,否則必將你挫骨揚灰!」
那沙啞嗓子咯咯一笑,也不說話,卻是從門下塞進來一樣物事,道:「瞧你個鳥樣,當老子是嚇大的嗎?再敢叫嚷,管叫你沒了說話的玩意。」
王森爬起身來,撿起那物件,湊到光亮處一瞧,嚇的隨手一拋,更是忍不住驚聲尖叫起來!原來這物事不是別的,竟是一截割下不久的舌頭,捏在手裡還軟乎乎的!
經此一嚇,王森再不敢說話。他下面本就少了件物事,若是再失去舌頭……哎,這世間雖是美妙,卻再不是他該待的地方。何也?譬如美人當前,他卻是下面空蕩蕩,上面盪空空,既品不得滋味,又探不得幽徑。這樣的人生,唯有淚千行。淚若流到了嘴邊,日他娘,舔都舔不得!
王森心中又驚又怕,便在此時,忽聽得牆角黑暗處有呻吟之聲。他仔細聽了,心中忽又升起幾分喜悅,急忙開口道:「十三兄弟,你是十三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