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其實夏川根本就沒看清他手裡抓著的那個紅糊糊的東西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但是直覺告訴他,深藍這種神色語氣……
「吃的。」他斬釘截鐵道。
不會有第二種可能了。
深藍一愣,維持著自由男神像似的姿勢在水中漂著:「誒?你知道啊……吃過?」
「沒。」夏川淡定道:「頭一回見。」這地方能有他們吃過的東西才是真的奇了怪了!
他能維持淡定,旁邊或坐或癱的一群人可淡定不起來,丹尼斯離得最近,聽得也最清楚,差點兒沒直接蹦進河裡去。上半身都已經動了,因為想起自己還抱著示波器這麼個寶貝,又死死穩住了自己的下半身,上下背道而馳,差點兒把腰閃了。
而除了這兩個之外,整個河岸便再也找不到第三個矜持的人了。眾人一個個彷彿迴光返照、臨終詐屍似的從地上爬起來,「呼啦」一下圍了過來,狼一樣盯著深藍的手,眼睛都發了綠。
深藍:「……」
在他有限的記憶里,這大概是他頭一回,被別的生物用這種目光圍觀……差點兒把他的獸性勾出來,當場變回滄龍反盯回去。幸好關鍵時刻人性作祟把這念頭按回去了,不然河裡得多上五具浮屍,除了夏川和丹尼斯,一個都跑不掉,鐵定會被嚇死。
深藍面無表情地掃了一圈眾人,而後扭開頭,又一個猛子扎回了河底,濺起了比之前還要大的水花,潑了河邊七個人一頭一臉,顯然是故意的。
夏川:「……」
丹尼斯:「……」
兩人一個真淡定,一個假矜持,再次遭受無妄之災,剛滴完水的衣服又濕了個徹底。
這次深藍在河裡摸的時間長了些,而受了深藍的提醒,其他幾人也不再干坐著等投餵了,開始自發朝河裡走。
他們沒有深藍那個自在勁兒,就算平日里水性不錯的,在這種體力透支嚴重且缺氧的情況下也不敢輕易往深的地方跑。不然忙沒幫成,反倒得麻煩別人來救,那就不好了。
於是他們只在靠岸的較淺的地方逡巡,沿著河彎腰摸索著,還真叫他們摸上來一點兒長得類似河螺的東西。
「個頭還挺大!」地中海有些興奮地說。
那一隻河螺比拳頭還要再大一圈,下水的幾人運氣好的懷裡抱了三四個,運氣不好的在泥里扣摸了半天只摸見了一隻空殼。好在下水的人多,掃刮上來的戰利品勻一勻,每人還能分攤到兩個,也算不錯的結果了。
結果就在眾人將懷裡的「河螺」一股腦兒全部傾倒在岸上,自己坐下歇口氣的時候,在深河區潛了好半天的深藍總算又冒出了頭。這人在水裡的靈活度甚至比他在岸上還要高,手上捧了一大堆紅紅綠綠的東西,單靠腳拍著水,居然就這麼維持著冒頭的狀態,一路上了岸。
眾人簡直理解不來他是怎麼做到的。
不過他們也沒那個腦子想,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了另一個地方——
深藍和他們一樣,一上岸就將懷裡抱著的那些東西一股腦兒倒在了岸上。因為數量十分可觀,滾得滿地都是。
然而……
夏川的目光從深藍腳下挪回自己面前,盯著一路滾過來的其中一個仔細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臉頓時癱得更厲害了——
深藍弄回來的這個東西長得實在有點兒……一言難盡。
它看上去約莫有雞蛋大小,半紅不青,不像是一個完整而成熟的果實,更像是從某種植物上面掰下來的塊莖。這倒沒什麼,只是這塊莖似的東西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疙瘩,沒有一處是光滑的。
夏川只看了一眼就轉過臉去了:「……」
深藍沒看到他這表情,因為他剛把這堆「塊莖」弄上岸,就又撲通一聲跳回河裡去了。於是一直淡定地沒換過位置的夏川再次被潑了一身。
這次深藍不再悄無聲息地一潛就是半天了。很快便聽到水面「嘩啦」一聲響,一條手臂長的魚便從河水中央最深處飛了出來,摔在了岸上,落地的時候震顫了一下,摔得張開了它那張碩大的嘴,露出了那一口尖利得猶如鋼鋸一般的牙,這麼大的嘴要真一口下來,能直接撕下人半張臉。
眾人:「……」
就在眾人被那魚的嘴巴驚傻了,半天沒敢動的時候,深藍又接二連三地從河裡拋出來幾條。他在水中竄得比游魚還快,每次丟出來的位置都不一樣,且相距挺遠。
至於岸上……但凡那魚落下來的地方,方圓一米之內都沒有人敢呆。
最後又丟出來一條長相可怕的大魚后,深藍終於收工上了河岸,他邊走邊一臉遺憾道:「魚有些少。」
二十來分鐘之前,這河岸上除了橫七豎八倒著的人,就是一片被壓得亂糟糟的野草。而現在,多了十幾隻「河螺」、一堆「塊莖」,以及足夠在場眾人吃兩頓的兇殘大魚。
就連夏川心裡都服得很——好像不管在什麼地方,情況有多詭異多惡劣,深藍總能在大家餓死之前找到食物,便宜大碗,分量十足。別說充饑了,這完全是能夠飽餐一頓的水平。
嗯……除了深藍自己。
以他的食量,就算把這些全吃了也就只夠給胃打個底。
雖然水下對深藍來說比岸上舒服,可不代表他這麼一通折騰不費力氣。畢竟他下水前也已經很疲累了。所以上岸后,他並沒有急著去攬食,而是就近在夏川身邊坐下,打算稍微歇一會兒。
如今的他,已經完全把夏川當做自己人了,切換成滄龍的模式來說,那就是已經把夏川劃為了領地的一部分。於是絲毫不客氣地沖夏川挑了挑下巴道:「借我歇一會兒。」
夏川一時間沒理解這個「借」字指的是什麼。
結果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深藍就已經毫不客氣地拉開夏川搭在膝蓋上的手,又十分自覺地動了動夏川的腿,將兩條筆直的長腿併攏在一起,而後仰頭躺了上去。
夏川:「……」
其實深藍的心理十分簡單——你累了我的腿借你躺,我累了當然也要借你的腿來躺。
公平合理,無法反駁。
這要是隨便換個誰,夏川早一巴掌把人掀去西伯利亞了,但對著深藍,他卻下不了那個手。準確地說,但凡有點兒良心的都下不了那個手。
夏川生平頭一回深刻理解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道理,主要在來這個世界之前,他一般總是扮演這句話裡頭的那個「人」的,現在卻成了又吃又拿的那個,再嘴硬手長,那就成牲口了。
然而這又確實是他二十多年來頭一回這樣貢獻出自己的腿,著實有些不習慣,於是為了緩解這種詭異的感覺,他破天荒地主動挑話頭和深藍聊起了天:「你不是海……咳,住在海里的么?怎麼對淡水區的東西這麼熟悉?」
他差點兒慣性說成「你不是海魚么」,海字都出口了,又硬生生拗掉了後半句。
躺在他腿上閉目養神的深藍理直氣壯地答道:「有時候海里的東西吃膩了,會上岸上溜達一圈,找點沒吃過的東西嘗嘗,久了自然知道。」
夏川:「……」
這理由真是簡單粗暴得讓人不知道該回什麼,但又確實是深藍能幹得出來的事。
「你挖上來的那些是什麼東西?」夏川不大想看那「塊莖」第二眼,而此時看著深藍說話角度又有些詭異,於是只得把目光落在河面上,面上依舊淡淡的,沒太多表情。
深藍一聽就想翻身看一眼那「塊莖」,講解給夏川聽。
結果目視前方的夏川臉頰邊的虎爪骨突然動了兩下,似乎是不動聲色地咬了牙,臉綳得更緊了。
兩秒之後,夏川終於面無表情地垂下了眼,忍無可忍地沖深藍開口道:「要躺你就好好躺著,動來動去的做什麼?!」
深藍那一頭棕黑色的短髮看起來手感不錯,實際其實還是有些硬,隨著他的動作透過夏川的西褲,在他腿上扎來扎去。說疼不疼說癢不癢的,簡直像是爬來了一腿的螞蟻……
在夏川說那話的時候,深藍已經把頭抬起來了一些,正準備順手從地上勾一個「塊莖」過來,結果被夏川這麼一斥,又默默收回手,十分配合地「好好躺了回去」。毛刺一樣的頭髮又扎了夏川一遍。
夏川:「……」
他有時候實在難以分辨,老天安排這麼場離奇的相遇和同行,究竟是讓深藍給他這祖宗還債呢,還是讓他給深藍這祖宗還債……
好在深藍並不像其他人那樣,睡他個一天一夜也不見得恢復精神。他說「一會兒」還真就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於是很快,他便歇夠了,從夏川的腿上抬起頭,重新坐直了身體。
結果兩人一抬頭,就發現周遭眾人正繞著大魚和塊莖蹲坐了一圈,卻沒有一個動手。而眾人的目光也沒有落在被圍在正中的准·食物上,而是一轉不轉地盯著他們兩個。
深藍嘴角一抽,用手肘拱了拱夏川,又撓了撓腮幫子犯起了腦殘病:「……這綠油油的眼睛?是魚不夠吃要那我們當加餐么?」
夏川:「……」哪個膽子通天了敢拿你當加餐?深海流竄日記[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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