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樣的黑影他們一路上看到過太多回了,不用走到近處也能猜到那是兩頭倒下的恐龍。=
死亡見多了的眾人已經變得有些麻木,可麻木並不代表全然無感,他們不太願意去屍體近處,所以在往河邊去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繞開了那兩塊巨大黑影。
這河很寬,卻並不深,深藍要是變回滄龍的模樣朝里一蹦鐵定沉底,但是對眾人來說卻足夠了。地中海一時激動,簡直迴光返照似的,一騎絕塵繞到了最前面,衣服也沒脫,整個人「撲通」一下進了河,窩在深度比較淺的地方,而後長出了一口氣,似乎舒坦多了。
剩餘的人則相對克制很多,只蹲在河邊撩起水朝臉上潑了好幾回,順便洗了洗手臂等□□在外的地方,招風耳和另一個悶不吭聲的男人則解了上衣,當做毛巾似的,浸了水將自己周身都擦了一遍。
皮膚上蒙裹著的那層汗和灰塵被洗了個乾淨,沒了那股令人難忍的粘膩感,似乎整個人的負擔都輕了一些。
儘管河水和深藍平日所適應的海水千差萬別,但這種時候也沒那個本錢去挑剔。深藍那一瞬間也想和地中海一眼直接跳進河裡,卻被緊跟在他身邊的夏川眼疾手快地揪住了衣服。
深藍回頭看他,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行為:「我很乾……」
夏川其實很理解,在海里泡慣了的人在這悶熱又乾燥的陸上長途跋涉,沒晾成臘肉就不錯了,不過他還是沒有鬆開手,而是用下巴指了指深藍身上的衣褲,啞著嗓子道:「泡濕了太沉,趕路浪費力氣。」
他的聲音又虛又低,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可見已經累極了。不過他的話倒沒錯,眾人近乎是強弩之末,就算深藍體力比常人強很多也早就露出疲態了。這條河給眾人的幫助其實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大,比起生理上的好處,更多是心理上的放鬆。而前面的路卻不知還有多遠多久,能有多少人撐到最終,體力自然是能省則省。
平日里濕衣服的那點兒分量誰都能承受,但在這抬個步子都有些費勁的時候,負重多一分,最終能走的路就可能縮上幾米……
見深藍點了點頭,夏川便鬆開了揪著他衣服的手,可還沒縮回來就又被人一把撈住了。
「怎麼?」夏川其實並不喜歡被人抓著手。一路上蒸了這麼久的「桑拿」,他一個不容易出汗的人手心都有些潮,要是再貼上一個觸感粘膩潮濕的,那對他來說簡直無法忍受。可深藍的體質卻和常人不一樣,他的手掌中並沒有令人不舒服的汗液,正如他自己說的,有些乾燥。而且體溫比夏川他們要低一些,觸手溫溫的有些偏涼。
說實話,挺舒服的。
於是夏川難得忍受下來,沒有抽回手,就這麼任他拉著。
「噢,看你太累,借你點力氣。」深藍說著手上便使了力,把夏川拉到了河邊上。
河裡的水其實並不涼爽,和周遭不斷上升的溫度相差不大。夏川解開掩在口鼻上那塊幾乎快乾的布,撩起一捧河水拍上臉的時候,只覺得還不如剛才深藍手掌的溫度來得舒服,不過好歹能洗掉汗漬。
值得慶幸的是,這河近處的空氣比起其他地方要略微好一些,塵霧感稍輕,沒那麼令人難受,也算是路途中難得的一處適應暫歇的地方了。
眾人過夠了水癮,暫時也沒那力氣繼續趕路,便紛紛就地坐在河邊,放鬆按摩著自己的腿腳。跋涉中不斷累積幾乎到頂的疲累感總算有所緩解,儘管那種頭暈噁心的缺氧癥狀始終存在,但也夠眾人稍喘口氣了。
最先恢復過來的居然是個頭最小的那個——小孩子就是這麼神奇,有時候脆弱得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夭折,有時候生命力又強得令人吃驚。
小男孩兒艾倫腿短個兒矮,為了不拖大部隊的後腿,勞拉總是抱著他趕一陣,再放他下來走一段,這樣交替著一直堅持到了這裡。正因為這個緣故,艾倫的體力還有存留,又或許是矮地方的空氣相對好一些的緣故,他的頭暈噁心感也不如那群大人嚴重,歇了一會兒便沿河玩起水來。
於是等勞拉再抬頭的時候,就發現艾倫已經跑到了那兩頭恐龍屍體的旁邊。
她有心叫他兩聲,無奈力氣不夠,音量提不上去,小傢伙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聽到了卻沒回頭。他站在那兩塊陰影面前,對比之下,更顯得矮小。
也不知道是因為近距離地看到那麼大的屍體有些害怕還是什麼,艾倫一直定定地站在那兩塊陰影前面兩三米的地方,一動不動。片刻之後,勞拉看到他試探著走近了幾步,似乎把手掌放在了大一些的那團黑影上。
過了數秒,艾倫觸電似的猛地縮回了手,而後沿著河邊匆匆回來了。離勞拉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他便指著身後,沖勞拉叫道:「媽媽,恐龍還活著!在呼吸!我摸到了!」
他嗓門不高,但是坐在這一片休息的幾人卻都聽見了,頓時便抬了頭。儘管並非同類,也不屬於同一個地方,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聽到還有活物的消息,誰心裡都會好受一些。
「它的身體在起伏,不過它身上有傷,眼睛上也有疤。」艾倫描述著那頭大恐龍的模樣,在說到眼睛上的疤時,林頓教授和丹尼斯楞了一下,就連夏川和深藍都抬頭朝那兩頭黑色陰影看了一眼。
林頓教授沖他們擺了擺手道:「我去看一眼。」他說著便起身朝黑影走了過去。只看了一眼他便沖夏川他們這邊叫道:「是它!是牙牙!老天!它居然還活著!」
他沒那力氣跑回來,但步子也不慢,邊走近邊道:「確實受傷了,身上有幾道刮痕,血的顏色不對勁,可能被帶毒性的東西划傷了。」
一旁的勞拉抱著艾倫聽了一會兒,接話道:「要不我去看看吧?」她看得出來林頓教授他們對這個被稱為「牙牙」的恐龍很特別,或許有點兒什麼淵源,而在場的所有人里,只有她在這時可以幫那牙牙做些什麼,儘管她從沒醫過這麼……嚇人的「寵物」。
其實說「醫治」也是誇張了,在這種要什麼什麼沒有的境況下,能盡量幫它緩解一點兒痛苦就不錯了。
這種事情人去多了也沒用,於是勞拉跟著林頓教授過去,艾倫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對動物有著不亞於同類的同情心,所以也顛顛地跟過去幫忙。餘下的人便依舊在河邊歇著。
深藍蹲在河邊,一邊撩著河裡的水緩解自己的乾燥感,一邊和坐在旁邊的夏川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夏川的目光偶爾會投去丹尼斯手裡,看兩眼那示波器的狀況。
「我剛才好像真的聽見它發出提示音了……」丹尼斯苦著臉,把示波器的屏幕湊到夏川面前給他看了兩眼,而後又自己埋頭調起來,邊調邊嘟囔:「怎麼會一點變化都沒有呢,難道我暈出幻聽了?」
兩人為了就著深藍,都坐得離河很近,水面只要有些波盪就能夠漫上他們的褲腳。
而深藍安分了沒多會兒,突然盯著河裡的某處「誒」了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似的。夏川自從上次在水窪中被毒蟲咬到全身發麻,就對這種野河有些神經敏感,一聽深藍出聲便立刻轉頭道:「怎麼——」
「了」字還沒出口,深藍已經一個猛子扎進了河裡。這人大約在海里霸道慣了,就連下個淺河都氣勢十足,濺出了一大片水花,潑了河邊的人一頭一臉。
夏川:「……」
丹尼斯:「……」
這下好了,深藍自己衣服浸水不算,還連帶著坑了這兩個。
丹尼斯傻了兩秒,立刻火燒屁股似的嗷嗷叫著把示波器上的水抹掉,又順手扯了身後招風耳的袖子來擦,生怕把示波器搞失靈了。
夏川的雙眸頓時變得很忙碌,一邊要盯著丹尼斯的示波器,看看有沒有被水影響,一方面要盯著河裡的深藍,看看他究竟要幹嘛。值得慶幸的是,丹尼斯的示波器非但沒有因此失靈,被亂晃亂動了好一陣后,陡然響起了「滋滋」的提示音,而屏幕上的波線也開始有了變化。
丹尼斯:「……」
招風耳:「……」
夏川突然就想起他曾經住過的一處房子,隔壁有個獨居的老人,每每家裡電器出了點兒什麼故障,都是「噼里啪啦」一陣拍打,居然十次有八次都能湊效,只有在不湊效的時候,才會來敲夏川的門,問他能不能幫忙看一下,是不是她拍打的力氣不夠之類。
而在三人愣神的同時,沿河摸了一圈的深藍也猛地從水裡探出了頭,手裡抓著什麼東西,沖夏川晃著邀功:「看我找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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