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撞見(6000+)
第三百零四章撞見(6000+)
白鷺進來,東方珞便吩咐她,病人昏迷著,也要想辦法撬開他的嘴,藥水和鹽水輪番往裡灌。
不能靜脈輸液的古代,只能從口裡進了。
換句話說,這個人能不能活下來,就靠他頑強的生命力了。
東方珞凈手的當兒,黃鸝去馬車裡為她拿來了衣服,她便將袖口和裙擺沾了血跡的衣服換了下來。
轉身看了看鐘凌風白色衣服的血跡,那般的顯眼。頓時就急了,「這可如何是好?沒有為你準備衣服!」
鍾凌風拉她在方桌旁坐下,「沒事!這裡有我換洗的衣服。就算不換,披風一遮,從外面也是什麼都看不見的。」
東方珞這才鬆了口氣,手放在陳舊的桌面上,摳著上面的斑駁。
鍾凌風抓起她的小手,放在唇邊親了親,「辛苦你了!」
東方珞咬唇,「鍾凌風,我是你的誰?」
鍾凌風扯動嘴角,做了一個疲累的笑,「鍾凌風的妻子啊!」
東方珞嘆氣,「既是夫妻,何必見外?」
鍾凌風乾脆一個用力,拉她坐到腿上,「讓我抱抱!」
東方珞就很乖巧的窩在他懷裡,不動,也不說話。
直到黃鸝同著小沙彌敲門,送齋菜來,兩人才分開。
齋菜擺上桌子,黃鸝和小沙彌就又退了出去。
東方珞沒話找話道:「這是若谷大師平日里居住的院子嗎?」
鍾凌風道:「不是!這是我臨時歇腳的地方。」
東方珞的下巴就吧唧掉了下去。
鍾凌風被她的小表情逗笑,「你猜的沒錯,若非遇到了你,我倒是極有可能皈依佛門的。」
東方珞合上嘴巴,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出家有什麼好?一年到頭都不能吃肉,還不如死了算了。」
竟是把鍾佳的話學了出來。
鍾凌風抬手,將她鬢邊被風吹亂的秀髮順到耳後,「是啊!有了你之後,再讓我出家,打死也不幹。先吃飯吧!一會兒飯菜就涼了。」
兩人執筷,開始相對無言的吃飯。
東方珞就有些難以下咽,就不停的給他夾菜。
鍾凌風道:「沒肉,吃不下?」
東方珞歪頭看著他,「你要不給我做個榜樣?」
鍾凌風便端起米飯,狼吞虎咽的往嘴裡撥。
東方珞乾脆扔了筷子,端起湯從旁邊等著。
好在鍾凌風並沒有噎到打嗝,但還是接過東方珞手裡的湯,一飲而盡。
東方珞拍了拍他的背,「乖!」
鍾凌風這才察覺出不對勁,「你怎麼還不吃?」
東方珞道:「我就是想看你吃而已!」
半夜就走了,早飯肯定也沒吃,還背著她跑了那麼遠的路,再不補充能量,就算鐵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見鍾凌風只是用幽深的眸子盯著自己,東方珞連忙撅了嘴巴道:「惠通寺的粥很好喝,我一會兒讓黃鸝去給我端一碗。」
鍾凌風壓下心潮澎湃,「你為何不問我那人是誰?」
他的小妻子雖然年齡小,卻也是可以這般體貼的。明明是關心他,想讓他進食,卻選擇了撒嬌的方式。
他必須承認,他其實很吃這一套。
東方珞抿一下唇,「我若問了,你會說嗎?」
鍾凌風起身,踱到門邊,背朝里,「不會!」
東方珞就翹了嘴角,她才沒那麼傻。他如果想告訴她,在來時的路上,早就告訴她了,絕不會等到現在。
「如果他在我手上活了,你會告訴我他是誰嗎?」
鍾凌風回頭,盯著她看,「會吧!」
東方珞聳聳肩,「那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
鍾凌風訝異,「他都這樣子了,你還能認得出來?縱使之前,你給他把過脈,可現在,脈象也該變了啊!」
東方珞嘆氣,「他畢竟是我認識的人吧!你不告訴我他是誰,是怕我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我面前,而心生難過吧!」
鍾凌風苦笑,「你非得這麼聰明嗎?」
東方珞起身,走到他身邊,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鍾凌風,我知道他對於你來說很重要!但是,我畢竟只是個人,這裡的救治條件又不行,所以,如果最終我沒能救活他,你千萬不要怪我啊!」
鍾凌風撫摸她腦後的秀髮,「傻丫頭!你已經儘力了,我都知道!他就算活下來,也等同於已經死了。」
東方珞身子一僵,「你的意思是,若是他大難不死,恐怕也只能隱姓埋名過一輩子了,是不是?」
鍾凌風雙臂用力,緊緊的將她箍在胸前,「三五年內,不能出現在京城了。」
東方珞忙安慰他,「你別太擔心了!若是他還念著你,畢竟不會捨得死的。」
鍾凌風這才放開她,雙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但願吧!盡人力,聽天命吧!」
東方珞道:「要不你歇一會兒,我去看看他。」
鍾凌風拉她重新落座,「你等著!我吩咐人給你端粥來。喝了粥再去!」
東方珞乖乖聽從,心想著真要是隔壁有事,白鷺肯定會過來叫她的。
再次面對傷者的時候,東方珞拚命想在她的腦海中復原那個人本來的樣子,卻總是徒勞。
真的是找不到記憶中的影像了。
東方珞忍不住對鍾凌風道:「就他這個樣子,行走在京城,怕是再也沒有人能認出是誰了。」
鍾凌風道:「但容貌太異於常人了,反而也會招來猜忌。」
東方珞就吐了吐舌頭。不得不承認,還是他思慮周全啊!
以東方珞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在外留宿的。
卻把佑武和黃鸝倆人留了下來。
囑咐他們,夜間是最兇險的時候。傷口發炎,傷者極有可能會出現高燒。
對於高度酒物理降溫,黃鸝自然是不陌生的。
除此,還著重的強調,只要傷者醒了,就給他喝淡鹽水。
但鍾凌風卻是不同意黃鸝留下的。
東方珞在忠王府出入,帶的什麼丫鬟,有心人自然會留意的。
若是黃鸝跟著出來,卻沒有跟著回去,怕是又要引人猜忌了。
東方珞挑眉,「我的丫鬟,我願意派她做什麼,就做什麼,管其他人何事?」
若谷從旁道:「寺里留下女眷,也的確不合寺規。」
東方珞也就不再堅持,囑咐黃鸝把擦酒降溫的法子教給佑武。
黃鸝嘟噥著,雖然不怎麼情願,卻也不得不照做。
最後在離去前,又為傷者扎了一次針。
這才踏上了返程的路。
佑武留下了,趕車的人換成了暗衛丙寅。
東方珞至此更加相信了,暗衛的確無時不在。
鍾凌風在離去和留下之間,最終還是選擇護送東方珞回去。
在裕豐堂門前,他於眾目睽睽之下帶走了東方珞。此刻,若是放任東方珞一人獨自回去,怕是又會引來某些人的猜疑吧!
回去的馬車裡,東方珞怕鍾凌風胡思亂想,便趕緊東拉西扯的找話說。「鍾凌風,你當初救夕陽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是西門侯府的人了嗎?」
鍾凌風揚了揚眉,「你們見過了啊!他告訴你的?」
東方珞撅了小嘴,「你卻從來都沒告訴過我!」
鍾凌風嘆氣,「那是他自己的意願。我覺得也好。如果他根本就不想做回西門楊,又何必讓他招惹你的感情,憑增你的煩惱呢?」
「好吧!你總是有理!那你現在能告訴我,他當初究竟怎麼回事嗎?」
鍾凌風道:「是他母親送到尚武堂的!那時候他才兩歲,剛好沒什麼記憶。」
「那是不是三歲就有記憶了?」東方珞趁機問。
鍾凌風蹙眉,「這得分人!」
東方珞咬一下唇,「比方說你?」
鍾凌風扯動嘴角,「是啊!你夫君我天資聰穎。」
東方珞的嘴角抽了抽,「那麼,敢問聰明的夫君,你的三侄子有你的幾分聰穎啊?」
鍾凌風濃眉一揚,「你在府里聽說了什麼?」
東方珞玩著他的手指,「就是聽說他三歲時似乎目睹了一場禍事,可能給他以後的人生蒙上了陰影。夫君有何高見啊?」
鍾凌風目光清冷,「沒有高見,只有低見,你要不要聽?」
東方珞撲哧笑了出來。
鍾凌風道:「鍾徹的確是有幾分聰穎的,而且也自視甚高。對於當年之事,他的確是有記憶的。並且這些年,一直在暗暗調查當年之事。」
「哦!」東方珞不意外,這種可能她已經提前想過了。
鍾凌風道:「而且,每當他遇到疑惑的時候,就會有人適時的遞梯子。」
「就跟困了,有人遞枕頭一樣?」東方珞訝異的看著鍾凌風。
鍾凌風點點頭,「別這樣子看著我!幕後的人不是我!」
東方珞道:「那就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嘍?」
鍾凌風道:「是啊!你想要調查東方珀的死因,不也等了十年嗎?」
東方珞癟癟嘴,「怎麼能一樣!調查東方珀的死因,我不過是臨時起意而已。過去十年,我可什麼布局都沒做呢!」
不像是忠王府,好像在很久以前就支起了一張無形的網。網中的魚兒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即將成為餐桌肉,還猶自蹦躂的很歡樂。
鍾凌風摸摸她的頭,「你只要臨時爆發一下,就足夠他們受的了。」
東方珞咧嘴,「好了!還是來說說夕陽吧!」
鍾凌風道:「其實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在這大衍朝恐怕隨處可見。簡單的說,西門堩的結髮妻子,是一個很善妒的人,並且非常的有心計。明明是她自己不能生,卻非要說成是西門堩在戰場上的殺戮太重,以至於命里無子。所以,無論是屋裡的小妾,還是西門堩碰過的通房丫頭,那正室都要奉送一碗避子湯。」
「啊?」東方珞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女人好聰明啊!」
鍾凌風彎起食指,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放眼大衍朝,恐怕只有你這個小女子對她讚賞有加了!」
東方珞揉揉腦門,「男人的花心,就該這麼治。」
鍾凌風扭頭,閉了嘴巴。
東方珞雙手把他的臉扳回來,「怎麼?夫君這情緒是幾個意思?莫非是這顆心也想多點兒色彩?」
鍾凌風的唇就一下子壓了下來。
東方珞就忙不迭的推拒,這種情況下,她必須要一個態度,才不會那麼好糊弄呢!
鍾凌風失笑,「我不看你,是在壓抑著想親你的衝動。你在我心中,已經是五彩繽紛的了,任何其他的色彩都已經是多餘的了。娘子,可滿意了嗎?」
東方珞憋著笑,「不滿意!夕陽的娘怎麼就成了漏網之魚?」
鍾凌風道:「那是因為她傻啊!她本是那正室身邊最信任的大丫鬟,暗地裡愛慕著西門堩。對於主母的手段,她既是知曉的,所以,侍寢之事自然就不會聲張的。後來發現自己有孕,便故意做錯事,讓主母給攆了出來。」
東方珞嘆氣,「因此,西門堩才有了一脈骨血。只可惜,他自己偷偷當了爹都不知道呢!那後來為何要把夕陽送到尚武堂?」
鍾凌風道:「那女子本想著獨自將夕陽養大,畢竟有狠心的主母在,若是知道西門堩有個兒子,定然會出殺招。後來,她病入膏肓,本想著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夕陽送去西北的。沒想到正好傳來了西門堩在西北戰死訊息。西門侯府本來就指望不上,又發生了易人之事,她能想到也就是尚武堂了。」
東方珞不由得唏噓,「她在臨死之前,想的還是西門堩啊!」
「何以見得?」鍾凌風噙著笑問。
東方珞道:「尚武堂是出武將的地方,她把孩子送去尚武堂,無非就是想讓他子承父業嘛!」
鍾凌風低嘆,「果然還是你們女人最懂女人啊!」
「少來!」東方珞飛了個白眼過去,「我來問你,要是我不能生,你打算怎麼辦?」
鍾凌風乾脆把她抱到腿上,「無所謂啊!」
東方珞蹙眉,「我是說認真的!沒有跟你開玩笑的意思!」
鍾凌風道:「你看我像是開玩笑嗎?我本來就打算出家的,子嗣對於我來說,原本就不重要啊!」
東方珞道:「不能不重要啊!你那麼大的家業總得有人------」
唇被堵住,身子被禁錮著,東方珞就只能任人予取予求了。
鍾凌風在心裡低嘆,原來制止女人喋喋不休的辦法,就是親的她七葷八素啊!
手隔著衣物摸索。
車廂里的溫度驟然升高了起來。
馬車卻在這時不解風情的緊急制動。
東方珞若不是被鍾凌風恰好抱在懷裡,估計應該會被甩到車廂上去。
然後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孩子的放聲大哭。
鍾凌風穩了穩身子,眉頭蹙起,冷了聲音道:「怎麼回事?」
丙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屬下失職,差點兒撞到一個孩子。讓主子受驚了!」
東方珞舒了口氣,「沒撞到就好!」
「怎麼駕車的?沒長眼睛啊?這要是撞壞了,你們賠得起嗎?」尖利的婦人之聲傳來。
鍾凌風道:「給她點兒銀子!趕緊打發了吧!」
「奴婢身上有!」黃鸝道。
「等等!」東方珞突然出聲,「這婦人的聲音我怎麼聽著耳熟啊!肯定是在哪裡聽過!」
鍾凌風道:「會有那麼巧?」
東方珞道:「若是只聽過一次,怕是沒有印象。但若是聽過了兩次以上,應該是多少有些記憶的。」
鍾凌風道:「那就下去看一眼!」
東方珞道:「算了!還要趕路呢!黃鸝,你拿十兩銀子給那婦人。」
白鷺突然開口道:「主子,奴婢也覺得那婦人眼熟呢!」
東方珞不由得蹙眉。
白鷺從不說話,她若說覺得眼熟,定然是從前見過的。
黃鸝下馬去送銀兩,就聽一個稚嫩的聲音道:「我不要銀兩!你們能行行好,帶我到京城嗎?」
「玿哥兒乖!別亂說話!咱回家去!回家嬤嬤給你做好吃的。」婦人誘哄。
「不要!我要去京城找爹娘。我想爹娘了嗚嗚------」說著又哭了起來。
白鷺突然道:「主子,奴婢想起來了。這婦人正是中秋節到翼王府送過節禮的江嬤嬤。」
「江嬤嬤?」東方珞卻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哪個江嬤嬤?」
白鷺道:「替東方侯府送節禮的江嬤嬤。」
東方珞一下子彈跳起身,頭頂就撞到了車廂頂部。
鍾凌風道:「穿好斗篷!我陪你下去看看!」
兩人下了馬車,走到馬的前面,正看到江嬤嬤拉扯著男孩想要離去。
東方珞看她神情,更是躲躲閃閃。不由得就看向她手裡牽著的小男孩。
一看之下,猛的倒退了兩步。
鍾凌風連忙扶住她,關切的問:「怎麼了?」
東方珞用力抓住鍾凌風的手,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江嬤嬤,還真是巧合啊!」
見到了人,她當然也就想起了江嬤嬤是何許人了。
江嬤嬤的腳步就踉蹌了一下,不過還是站住了腳,緩緩的轉過身來,卻是一把將男孩扯到了身後。
臉上的表情更是急劇的變化著,最終僵硬的扯出一絲笑來,「原來是郡主啊!民婦有眼無珠,衝撞了郡主的馬車,還望郡主見諒。民婦告退!」
東方珞道:「這個男孩看著很眼熟呢!」
江嬤嬤慌張道:「這麼大的男孩子長相都是差不多的呢!」
「姐姐以前見過我嗎?」男孩從江嬤嬤身後好奇的探出頭來。
「玿哥兒------」江嬤嬤無力的喊。
東方珞看著那張似曾相識的小臉,雖然糊滿了眼淚鼻涕,卻難掩清秀。「我曾經在夢裡見過你!」
「郡主------」江嬤嬤哆嗦著嘴唇,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東方珞道:「你幾歲了?」
男孩道:「七歲了!」
東方珞的身體又是一陣驚顫。
鍾凌風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野貓兒,你要想開!從你被送進惠濟庵開始,東方侯府的一切,你就都該放下了。」
東方珞苦笑著看了他一眼,「我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執念,到頭來,卻還是太感情用事。」
「玿哥兒!」遠遠的又跑來了一個人,徑直撲到了男孩身邊,「玿哥兒你沒事吧?以後可不能亂跑了!這要是有個好歹,讓我們怎麼跟你的爹娘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