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世子決斷一
「祖母……」
為什麼會鬧到這地步?
饒是向來知曉婦人之間的明爭暗鬥,趙賢宇也還是想不通太妃如何就與唐非魚鬧到了這般有我沒她的境地。
如果不是對於唐非魚極為了解,知道她答應了自己五年之約,並且依約的與他完成了婚禮,他都要懷疑唐非魚是不是就要借了太妃來離開鎮南王府,離開他了。
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唐非魚,見著她的臉上依舊是平淡無波,甚至是在迎上他的目光后,竟還俏皮的眨了一眨眼睛,那雙眼睛里露出無辜無奈甚至是帶了歉意的光芒。
再轉頭看著面若冰霜,閉了眼睛,彷彿這大廳中存在著礙了她眼睛的東西,連帶著都不願意多看他一眼了。
他的心裡實在是無奈。
一邊是親情,一邊則是一廂情願的痴戀。
他不知道這世間有一種最最美好的東西,叫作得不到。
他只知道從小到大隻要是他真正想要的,他都不會輕易的放手,哪怕是拼了全部的力氣也要握在手中。
生母的逝世,緊緊握在手心裡的溫暖一點一點的消失,到最後再找尋不到一絲絲的記憶。讓他很早很早的時候,便在心中種下了一顆叫偏執的種子。
世間大多數男兒所追求的功名利祿,他在出生的時候便已經擁有。
這許多年來,他一點一點的長大,傳言中的紈絝混帳,吃喝玩樂,混吃等死也好,鷹衛里得慶順帝的重用,刀光劍影里的兇險也罷,都不過是他覺得日子的無趣而給自己尋找的開心,亦是無法在他的心間留下更多的痕迹。
許多的人,許多的事,始終不能夠讓他真正在意的。而他苦苦尋找的只是記憶里已然消失的那一份溫暖。
太妃,雖然是自生母離世后便撫育他長大成人。可是,錦衣玉食,周到細緻的照顧,僕從不離的追隨,終究也只是讓他一點一點的長大,一點一點的遺忘。他從來不曾在她的身上得到心底里渴求的溫暖。
而唐非魚則不同。
哪怕是清楚知道她的沒心沒肺,清楚知道她絕不肯輕易交付出一顆真心。
可是,他卻依舊無怨無悔,甚至於只偏執的想要強留她在自己的身邊。只因為,她的身上有著他渴求的溫暖。
牽起她的手,便再也不願意放開。只因為雙手相握的時候,竟然能夠讓他找到一點點遺忘的記憶。
他曾經不哭不鬧的緊緊抓住母親的手,用力的試圖將自己手心的溫度傳染到母親的手上,卻沒有絲毫的用處。
而唐非魚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的掌心貼在她的掌心,她的溫暖亦會傳染到他的手心。
沒有人知道,在他握起她手的那一刻,他的心裡便悄然地下定了一個決心:今生今世,絕不會再鬆開。
什麼五年之約!
在他握起她手的那一刻,他便已經做好了耍賴的心理準備。
此時!
此刻!
趙賢宇的心裡早已經做出了選擇。
可是,他卻不能夠輕易的說出來。
因為她多年以前逼不得已的反抗,如今太妃口口聲聲的喊著她毒婦。
紅顏禍水!
唐非魚是他的妻子,縱然他可以為拋卻名分地位。他卻不願意讓她成為天下人口中的議論。
更何況,她說過秋水閣的生意,她還不想放下。
身份地位,這些與生俱來的東西,過去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過,可是為了她,為了讓她依舊是世人眼裡高高在上的世子妃,他願意更加的努力。
*
好一出大戲,波瀾迭起!
王妃李氏安靜的坐在那裡,感覺到大廳里變得靜悄悄地,她臉上的神情卻是越發的放鬆起來。
她的眼睛在趙賢宇的身上掃過一圈后,看到的只是他側顏的面沉如水,看不到他目光里堅定,亦不知道他已然的的堅定的決心。
相較於之前吵吵嚷嚷的大廳,此時的安靜,竟讓她不由在心中生出幾分歲月靜好的美妙。目光又直直的落到了坐在她對面的唐非魚身上,瞧著唐非魚悠然端坐的身姿,看著她不起波瀾,毫無忐忑的面龐,晶瑩剔透的眸子里閃耀著平靜的光芒,緊緊抿著的嘴唇微微上揚。
得體的微笑,優雅的坐姿,哪裡有半點太妃娘娘口中毒婦的模樣?若非清楚知道唐非魚的出身,王妃李氏幾乎是在要心中讚歎一聲好一個大家閨秀的氣質。
如此模樣的唐非魚,讓王妃李氏的心裡大為驚訝,剛剛唐非魚二句話說得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分明一副堅毅不折的性子。怎麼轉眼間她又能夠如此沉得住氣?太妃那等絕然的話都說了出來,她卻是依舊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對於王妃李氏的暗自驚嘆,唐非魚卻是壓根也不知道的。
習慣成自然,雖然她與威遠候府江家一刀兩斷,可有些東西不只是刻入骨子,舉手投足間不經意露出的優雅,除了後天的學習,也許亦與骨子裡的血脈有著莫名的關係。
至於,她悠然淡定的表現,落在王妃李氏的眼裡是不可思議。
而事實上,卻是唐非魚的心裡壓根兒也拿不準趙賢宇在太妃挑出的二選一中會作出什麼樣的選擇。古人講究的是孝大於天,甚至於在所謂忠孝難兩全之下,選擇了孝義的一邊也不會被人苛責。
而她之所以如此淡定則是另有原因。
如今她已然奉旨嫁給了趙賢宇,甚至於進過宮謝過了恩。那麼,所謂的秀女,所謂的入宮便再不值得一提了。就算是今日趙賢宇聽從了太妃的話,將她休棄,將她逐離鎮南王府,皇宮那樣的地方,她是大可放心,再不會有機會去走上一趟了。
哪怕是在面臨著困境的時候,也能夠想到有利於自己的好處。這是多年行走商海里,唐非魚學到的經驗。
*
唐非魚捧了茶碗飲了一口,抬眼時不經意的對上了一直安靜的看戲的王妃李氏,茶碗擋在了嘴角邊,掩去了她淺淺的笑容。
沖著王妃李氏的方向輕輕點了點頭,輕啟朱唇,唐非魚淡淡道:「王妃娘娘好興緻。」唐非魚話里沒有半分揶揄的意思,只是平淡的訴說著一個事實。
可是王妃李氏在聽到她的話后,卻是當即變了臉色,彆扭的收回了落在唐非魚身上的目光,將頭轉入了坐在上首的太妃身上。
太妃坐在主位之上,依舊是閉緊了眼睛,可是她身邊正惴惴不安的平嬤嬤卻是睜著眼睛的,尤其是在聽到唐非魚的那一句淺淡的話后,更是下意識的將目光轉到了她的身上。
好一個狡猾的小賤……人!
王妃李氏捏緊了手裡的帕子,微微低下了頭,目光里暗暗恨了起來。
今日,她原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成為太妃手裡的刀。由始自終都是冷眼旁觀著太妃與唐非魚的鬧騰,眼見著太妃與唐非魚已勢成水火,兩個不相容。她正暗自盤算著太妃與唐非魚究竟誰能夠更勝一籌,等待著趙賢宇最終的決斷。誰料,僅因為多看了唐非魚一眼,卻給自己惹出了這樣大的麻煩來。
也許是守寡多年的緣故,隨著太妃年紀的增長,她非但沒有如別人家的長輩那樣越發的慈祥,反而是性情越發的左了。
李氏身為繼妃,自嫁到鎮南王府來一直都是謹守著本分,與太妃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加之前些年太妃一心撲在了趙賢宇的身上,唯恐李氏這個後母會暗害了唯一的金孫,對於李氏是向來避之不及。
那些年,王爺一年也回不來二趟,李氏雖然少有丈夫的疼寵,日子卻是過得自在。
可她到底還是吃虧吃在了趙賢宇的身上。當年,她為了一己私利,與太妃爭起了趙賢宇的終身大事,想要扶自己一手帶大的娘家侄女為鎮南王府的世子妃。
與太妃起了衝突,以至於趙賢宇長大之後,漸漸脫離了太妃的眼皮子,太妃便將一雙眼睛盯到了她的身上。
太妃待她雖然不似新進門的小媳婦那般敲打,可是每日的晨昏定省卻是免不不了。那一層婆婆的名分壓了下來,明面上的刁難沒有什麼,暗地裡的苦頭卻是吃了不少。與當初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的愜意,實在是相去甚遠。
唐非魚無意的一句話,落到了王妃李氏的眼裡,分明就是禍水東引,將太妃對她的怨氣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又抬眼打量了一眼看似心堅意定的閉著眼睛的太妃,王妃李氏心中卻是根本沒有絲毫的放鬆。剛剛唐非魚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這大廳本就安靜,她就不相信太妃會沒有聽到。
一想到太妃收拾了唐非魚之後,又要刁難自己。李氏竟是控制不住的冷冷瞪了一眼唐非魚。只是,這一次她學精了,只怨恨的瞪了唐非魚一眼,便又低下了頭。暗自在心裡盤算著:若是趙賢宇當真是休棄了她,她定會狠狠教訓她一番,以報心頭之恨。
平白無故的,唐非魚又給自己豎了一個敵人。
待看到王妃李氏低下了頭,隱去了目光里的敵意,唐非魚這才後知後覺的想了想自己剛剛無意的一句話,這才知道自己竟是將李氏也給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