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琴錚
郭劍陪著白天放一行人斷斷續續大約走了半個月,終於在一處大城,拿到了萬兩黃金,郭劍自是將玉牌還給了白天放。
萬兩黃金不是一個小數目,裝在車子上整整一車,為了不引人注目,郭劍將萬兩黃金直接調入了青樓。
紫檀木的太師椅上,郭劍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看著案上的文書,白家鏢局,慕容世家地頭上三大鏢局之一,財力人手雄厚,白天放在這城裡能調集的人手就不下三百,不過竟然一聲不吭地將萬兩黃金給了自己,明顯是討好於他。
「看起來那老頭是故意結交了。」郭劍輕笑著放下了手中的卷宗,這時屋外,輕巧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進來吧!」門被推開了,藍羽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青色長袍,一頭散發,腰間別著一根長簫,身上背著一支精緻的木盒,他本是天羅的第一刺客,向來行蹤不定。
「小姐命人請少主前去北都城。」藍羽俊朗的臉龐上沒有半點表情,冷漠得宛如一塊寒冰。
「北都城究竟出什麼大事了?」郭劍皺了皺眉問道,現在一切的局勢都指向了北都城。
「蘭陵王七十大壽,有傳聞說,齊國三大勢力都有派人前去,其中慕容世家送的禮物最為特別,據說是一塊玉牌,名為長生玉,價值連城。」藍羽答道,依然不苟言笑。
「長生玉?」郭劍思索了起來,他想到了白天放那塊玉牌,不過他並不覺得一塊玉牌值得如此興師動眾,於是他看向了冷靜的下屬問道,「那塊玉有什麼特別的嗎?」
「那塊玉據說可以讓人長生不老。」藍羽靜靜地答道。
「長生不老,荒謬。」郭劍站了起來,他對於這個說法並不相信,他相信那塊玉牌絕對有古怪。
「少主,小姐讓我轉告您,您去北都城的身份是萬州城的鐵錚大家,沈笑塵,蘭陵王大宴那天,您將為她彈奏伴舞的曲子。」藍羽又道,然後解下了背上木盒,放在了案上。
郭劍拂袖,木盒應聲而開,裡面一具烏黑的鐵錚靜靜擺放著,沒有半絲光良,手指在錚弦上拂過,發出了穿雲裂石的金戈之聲。
「好錚。」郭劍不禁贊道,他並無什麼愛好,唯一喜好的便是拂錚,不過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地喜歡拂錚,還是只想再和秦無傷的大鼓一較高下。
郭劍抱著鐵錚走入了庭院內,對著一池碧水,撥起了錚弦,那鐵錚與別的錚有些不同,它的弦極韌極硬,若非是指力驚人之輩,根本彈奏不了分毫。
郭劍按弦,他靜靜地看向了藍羽,「這錚的主人呢?」
「死了。」藍羽答的很乾脆,眉頭也沒皺半下。
「你殺的。」郭劍淡淡問道,手指在錚弦上輕輕划著。
「是。」藍羽低眉道。
「難怪這弦上,怨恨如此之重。」郭劍輕嘆了起來,然後雙手放在錚弦,猛地一拉,那聲音尖銳得足以撕扯破最堅韌的布匹。
「就讓我為你彈奏一曲。」郭劍自語著,坐在了青石上,彈奏了起來。
錚聲宛如千軍萬馬,動人心魄,不過那錚曲卻似毫無章法,雜亂得很,並不是什麼完整的曲調,彷彿是個根本不懂彈錚的人在胡亂彈奏一般,可是其中那慘烈的氣勢又讓人心為之奪。
一曲已罷,郭劍的面容靜如止水,神色古井不波,而藍羽卻是滿頭大汗,整個人彷彿從水缸里撈出來的一般,渾身上下濕透了。
城中,臨近郭劍住處的一處府邸內,一名身著鵝黃綉衫的女子蹙眉不語,她所坐的涼亭內,八仙桌上,也擺著一具鐵錚,身旁還站著個俏麗的丫鬟,此時錚聲已歇,丫鬟放開了耳朵,叫道,「小姐,真不知道是哪家的混蛋,彈奏的鐵錚如此難聽,便是鬼哭神嚎也要比他好上一些。」
「翠兒,不得無禮,那彈奏鐵錚的人技藝已臻化境,不是常人所能明白的。」那黃衫女子杏眼看了一眼丫鬟道,然後又搖頭道,「只是那錚曲中好重的殺伐之氣,竟叫人心驚膽顫。」
「小姐,剛才那鬼叫一般的錚聲,您說是大家所奏。」丫鬟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小姐,您莫不是被那錚聲給震傻了,不行,我要找那混蛋去。」
「胡鬧。」黃衫女子輕聲斥道,人卻坐了下來,捧著那具古琴彈奏了起來,眉宇間私有期盼之意。
琴聲響起之時,藍羽方才從剛才的殺伐之聲醒了過來,看著郭劍靜靜道,「多謝少主指點。」郭劍那曲殺伐破,讓他的心境經歷了死關,心靈圓滿了不少,現在他臉上已沒有了冷漠神色,神態間也大是柔和,他並不知道,郭劍只是不喜他原先那種冷酷神情,方才以鐵錚殺伐之音,點醒他殺手之道,乃是於平凡中見殺機方是大道,而故作冷酷,不過落了下乘。
藍羽恭敬地退了下去,整個安靜的庭院內只剩下了郭劍一人,聽著不遠處飄來的古琴如流水一般的聲音,郭劍的眉毛慢慢彎了起來,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
郭劍不喜歡彈奏古琴的那個人,因為那古琴的琴聲清澈,竟是勸人向善,捨棄殺伐,順天應命,隨遇而安。
鐵錚又被擺正了,郭劍其實是個固執的人,他向來認為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裡,順天應命不過是懦夫所為,他的雙手按在了鐵錚上,和那古琴一樣的曲子,流水應指而起。
錚聲衝天而起,同樣是一曲流水,不過卻是恣意藏狂,那水流不是潺潺小溪,而是能摧毀一切的洪流怒濤,這一次郭劍的錚曲不再雜亂,而是嚴整肅然,曲聲動人,不過那其中傲笑紅塵,睥睨天下的氣勢更加奪人心魄。
不過片刻之間,錚聲蓋過了古琴之聲,將琴聲淹沒在了怒海狂濤之中,那琴聲彷彿只是其上的一葉扁舟,一個巨浪,就已經將其砸入海中,化為齏粉了。
「嘣。」古琴的琴弦猛地斷了,黃衫女子怔怔地聽著那激越的錚聲,臉色蒼白,她第一次知道這世間竟有如此強橫之人,根本不將老天放在眼內,想著那人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一時間竟有些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