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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璧越沒有瘋,反而頭腦愈發清醒。

一路上驚呼怒喝不絕於耳,各式法器向他鋪天蓋地的砸來。他持劍劈斬,殺人沖關,速度分毫不減。

能跟上他的人不足留守雪原的十之一二,卻也有百人之多,正隔著十餘丈窮追不捨。何況前路茫茫,不斷有魔修聚力圍堵,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只要他速度稍慢,就會陷入前後合擊之中。

怎麼看都是令人絕望的必死之局。

真元與魔息對撞,不同法器的光輝交錯,照的雪峰色彩斑斕。殷璧越所至之處揚起雪幕衝天,這條通路上鮮血噴薄,殘屍遍野,直向雪峰上延伸,彷彿從人間煉獄通往天空。

殷璧越這一路可稱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恍惚間竟生出幾分熟悉感,就好像隔著漫長遙遠的時空,自己也曾不要命的千里奔襲,殺上通天雪峰。

精神高度集中,不停的計算出劍方位與劍招,踏山河急速消耗著神識,劍氣飛快消耗著真元,令他全身經脈燒的直欲炸裂,卻不疼,只覺得痛快。

無比痛快!

白髮劍修從雪峰上的宮閣殿宇踏過,朱牆金瓦上詭譎的紅光接連亮起。天邊濃重的陰雲邊緣,同樣流瀉出萬道紅芒。

是金宮埋著的大陣被動觸發。

前方不再有人攔截,身後十餘丈外的魔修望見紅光衝天,倉皇退去,躲避陣法開啟時的無差別攻擊。

殷璧越停在目之所及最高的建築物上,腳踏八重閣樓的飛檐。狂風吹得他衣擺鼓盪,袖袍獵獵飛揚,鮮血順著臨淵劍淌下,血光中如神魔降世一般。

天地間紅光漫漫一片,濃重的血煞之氣凝成實質,化作千萬把利刃當空,密如織網,向闖入者當頭壓下!

今夜玉展眉不在,天魔陣的威力不足一半,否則單憑金宮百萬年的血煞累積,足以讓任何聖人以下灰飛煙滅。

殷璧越飛身而起,閣樓在他腳下轟然倒塌。劍上的鮮血早已淌盡,劍身光潔如洗,映照出漫天紅芒。

他沉腕,然後出劍。

臨淵劍脫手而出,飛速刺破空氣,便有清鳴響起。如龍吟於野,回蕩在整個雪原。

不斬陣,也不斬敵,神兵臨淵一路直上蒼穹。

彷彿是向天斬劍。

天地之間忽而換了風向。

雪原上空,終年不散厚重的陰雲被這把劍穿過,開始劇烈燃燒。劍上狂暴的熱量瞬間將水分蒸干,竟絲毫沒有雨雪落下。陰雲背後的星光流瀉出來,照在皚皚白雪上,如銀屑玉末,閃動著絢亮的光。

隨著劍勢一路飛馳,刺目的明光自雪上亮起,彷彿拉開一道晨昏晝夜的分界線。雪峰上金宮的殿宇、雪原中連綿的雪丘與冰河都被接連照亮。

整個東陸,圍追堵截的魔修,荒野上的打獵者,城鎮街道行色匆匆的普通人,都在同一時刻抬頭看天。

漆黑的長夜裡有星火劃過天際,依稀可辨是一把劍的形狀,穿雲破霧,令浩瀚的星空次第顯露出來。

九天之上隱隱透出無上威壓,那些星辰的光芒彷彿都落在劍上,古樸的長劍煥發出不可逼視的光彩,好似燃燒要成燎原烈火。

靛藍的夜空,銀色的星光,赤紅的火焰,畫面太波瀾壯闊,令人震撼到無法思考。

「這是……什麼劍?」

殷璧越立在狂風中,臨淵劍從天空落下,過程看似漫長,實則不過轉瞬。帶著澎湃的能量,毀天滅地的威勢,臨淵回到他手中。

凌霄劍訣起手第一式——星河沉。

比起在海濱小城裡,與無妄對戰時的微弱火光,何止天壤之別。

整個星空的光輝都凝聚在劍身上。

雪峰上忽有人轉頭向山下奔逃,人數越來越多,他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下山,只是遵循修行者本能的直覺,用最快的速度奔下雪峰。

斷崖邊的容濯神色徹底冷下來,似是猜到殷璧越想做什麼。如果他可以離開這裡,或者他的力量可以離開,絕不會讓這一劍成勢。

但就在方才千鈞一髮時分,他的神識被引入天羅九轉的幻境之中,隕星淵之下。

洛明川和殷璧越自興善寺起便聯手禦敵,一個眼神都知道該怎麼打,後來甚至眼神都不用,就知道誰引敵,誰助攻,何時回援,何時夾擊。

通天雪峰上劍氣一起,洛明川就下了決斷。這種術法,與了觀的禪定境有異曲同工之處,容濯若破境,他也會遭受嚴重的反噬。

容濯此時人在幻境中,與隕星淵底的魔物廝殺,話音卻清晰的傳入兩人識海,

「就算你們殺了我,結束了這場戰爭,又能怎麼樣呢?」

「我死了,十萬魔修的血契失效,自然恨你們入骨,就算你二人修為超絕,蟻多也咬死象。」

下一句卻是對殷璧越說的,

「何況你師兄練了天羅九轉就是異端,正道修士也不能容他,大戰結束后誰不猜疑他,人心比刀劍更可怕。」

「你們將會站在全世界的對立面。難道你能為他殺盡天下人?」

殷璧越同樣傳音回答,「你我對這世界的看法不同,沒什麼可說的。」

無論洛明川修行君子道的過程怎樣苛求己身,無論他們在興善寺里遭遇了什麼,始終都對這個世界抱有善意。依然願意相信他人,並且相信自己。

不再多言,他雙手握劍,向雪峰上斬去。

以殷璧越如今的境界,用凌霄劍訣催使臨淵,遠遠不能收放自如。方才臨淵回到他手中時,便覺腕骨欲裂,經脈被劍氣衝撞,膨脹到幾乎要炸開。而他立在半空,僅是沉息凝神,就再度出劍。

劍身凝聚著星火灼灼,劍氣所至便有熱浪滔天,終年的積雪開始融化,宮閣殿宇的萬千金瓦被掀飛,朱牆倒塌碎裂,煙塵混著風雪四下瀰漫。

通天雪峰是整個雪原靈脈的核心,千絲萬縷的靈脈匯聚在這裡,凝結成樞紐,與天地形成靈氣循環。

星河沉一劍既出,靈脈震動不休,循環被打破,開啟一半的天魔陣紅光驟斂。

他第一劍斬陰雲,於是陣法破除,第二劍斬雪峰,便有地動山搖。

『星河沉』作為劍訣的起手式,蓄勢多於攻擊,殷璧越第二劍卻沒有順勢而為,選擇漸入佳境的『海潮生』。

他直接用了凌霄劍最後一式,山河歸。

「轟隆隆——」

縱橫的劍氣最終落在雪峰東側,大地顫動,如有雷鳴。

最初只是微不可見的一道裂縫,有細雪從山峰上流下,轉眼就匯聚成巨大的雪體滑動。通天雪峰的地勢高險,積雪下落的過程中速度猛增,最終轉化成可怕的能量。

「怎麼回事!——」

殷璧越站在雪峰最高處,隱隱聽見山下的呼喊聲。那隊駐紮在雪原東面,造船準備渡海的魔軍,聽見回聲之後就果斷奔逃,卻轉瞬被淹沒在洪水般奔涌的雪海中。

他從一開始就在計算,多大的能量,可以破壞靈脈對積雪的內聚力,使從來不曾發生的大雪崩出現在這片雪原上。以及怎樣的劍勢,什麼角度,落在哪裡,雪崩的範圍最多覆蓋多大面積。

從第一式到最後一式,看似兩劍,人間千萬的劍已盡在其中。

神識與真元消耗殆盡,殷璧越從半空中跌下,渾身如分筋錯骨一般,每一寸靈脈骨骼都無邊疼痛。他柱劍而立,四周是地崩山摧的動蕩,轟鳴聲如雷震耳。

分明是極度危險的境地,卻有熟悉感再次湧上,如遠古的洪流沖刷曠野,滔滔奔涌,瞬間淹沒了他。

看到長淵殿時的熟悉,奔襲上雪峰的熟悉,還有眼前畫面的熟悉,所有的一切編織成網,令他陷入了一種極度空茫的狀態。

聽不到雪山怒吼,感受不到大地震動搖晃。

臨淵劍安靜的握在他手中,千年萬年,無所不同。

幾乎是同一時刻,崖邊的洛明川咳出一口血來。

容濯已破境而出,

「魔物感天地戾氣而生,生生不息,我如今也同樣,我是深淵的主人,你如何能在深淵殺死我?」

方才幻境中隕星淵的魔物受洛明川控制,現實里卻正好相反,容濯與魔物間,有血契相連。

浩蕩的魔息自深淵衝天而起,向雪峰奔涌,壓制那裡不休震蕩的靈脈。

即使沒有陰雲,漫天星辰也黯淡失色。

洛明川抬起頭,因為反噬的重傷面容蒼白,瞳色卻變得漆黑如點墨。

他看著深淵,深淵也在看著他。

然後他縱身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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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白化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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