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什麼?」夏槐大驚失色,扶著柳塵鳶,走到她面前道,「殿下,慢慢睜眼,看著我。」

柳塵鳶小心地睜了眼,眼神卻是一片渙散,道:「看不見……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見。」

夏槐心中一動,明白過來:「想來您是盯著雪太久,一時失了視物的能力……」

柳塵鳶道:「這怎麼辦?」

此時冬梅回來了,見柳塵鳶伸著手亂晃,立刻迎上前問了,曉得情況后,她狠狠用眼神瞪了一眼夏槐,吩咐她去喊王太醫來,又小心地扶著柳塵鳶回了偏殿。

柳塵鳶閉著眼,手心都出了汗:「我,我會瞎嗎?」

「殿下不必擔心。」冬梅柔聲安慰她,「過一日就會好的。」

柳塵鳶坐在床沿,一臉茫然和失望,冬梅則皺著眉看著門口等夏槐回來,可夏槐還沒帶王太醫回來,趙書賢身邊的吳巍就先來了,見冬梅在門口,他道:「那位如何?皇上正往這邊來……」

冬梅撲通便跪下了。

吳巍瞪大了眼睛:「那位又出什麼事了?!」

冬梅說:「玩雪,一直盯著,眼睛壞了……」

「這!」吳巍真是要昏倒了,「不是特意囑咐過么……」

「當時我去小廚房了!」冬梅道,「夏槐……」

她想了想,又覺得把事情都推到夏槐身上毫無意義,便索性閉了嘴,吳巍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柳塵鳶趴在床上,眼睛後知後覺地開始感覺到酸痛,她時不時睜開眼睛,依然是白茫茫的……好像眼前糊了一大團一大團的雪一般。

雖然她們說不是真的瞎了,睡一覺就會好的,可她還是覺得十分害怕,又有些氣餒,只覺得自己真是……

這幾日,真是什麼事都碰上了。

可也沒人告訴她這個閩州人,不能一直盯著雪啊,她哪裡會想到,那樣美好的東西,也會傷著眼睛呢。

柳塵鳶趴在床上發著呆,到了該用晚膳的時候,冬梅才進來,行了禮,便要扶她用膳,冬梅道:「殿下您的眼睛不方便,奴婢便讓他們將飯菜都直接端來了房內,若您不喜菜味瀰漫,也可換一間……」

話還沒說完,她忽然就頓住了,柳塵鳶沒察覺出來,只道:「不必了,就在這兒吃吧,一會兒你讓人摘些梅放過來便是。」

冬梅半響才應了聲:「是。」

她扶著她在桌邊坐下,然後有一勺東西往她嘴邊送來,柳塵鳶張嘴,發現居然是冰糖百合馬蹄羹。

柳塵鳶吃飯有個怪癖,便是在正式開始吃飯菜之前喝些甜湯,但這不大合禮數,也只有之前在閩國可以隨她的意,嫁來趙國之後,她都規規矩矩地每個菜吃幾口,最後喝三口甜湯,現在冬梅竟然先給她喝這個……

柳塵鳶慢慢抿下去,忍不住道:「冬梅,你怎麼會先給我吃這個?你怎麼曉得我喜歡先喝甜湯?」

冬梅默然不語,柳塵鳶想到「食不言寢不語」,只好閉上嘴巴,也不再多問。

甜湯放下,遞到她嘴邊的是玉筍蕨菜,吃過甜湯,用淡淡鹹味的蔬菜來中和口感是再好不過的,柳塵鳶心滿意足地吃了,下一勺酒釀清蒸鴨腿肉又遞到了跟前。

都是柳塵鳶愛吃的。

這實在太稀罕了。

皇宮中的規矩,太后的規制是午膳六十八道,晚膳三十八道,不能自己選菜,只能由下人幫忙,每樣菜最多也只能吃三口,現在是戰時,膳食又全部縮減了一半,剩下的留給下人吃,雖然並不浪費,但能吃自己想吃的,其實並不容易。尤其她不能表露喜好,下人給她選了什麼,你就只能吃什麼。

可冬梅幫她選的卻每一樣都很合她的口味。

柳塵鳶雖然心裡覺得驚訝,但也沒有再開口,這頓飯吃的安安靜靜,等吃完了,柳塵鳶才心滿意足誇讚道:「冬梅,你今日布菜可比以往做的好。」

冬梅沒有說什麼,柳塵鳶道:「吃的有點飽,冬梅,扶著我出去消消食吧。」

冬梅從善如流伸手托起她的手臂,一手小心地環住她的腰,柳塵鳶隱約覺得哪裡有些奇怪,但又想不通透,跟著冬梅在外面轉了幾圈又回屋后,冬梅輕輕拍了拍柳塵鳶的手臂就走了,柳塵鳶越發覺得哪裡不對……

過了一會兒,冬梅又回來了,柔聲道:「殿下,您眼睛不便,讓奴婢為您擦拭身子吧。」

柳塵鳶愣愣地點了點頭,坐在床沿,冬梅出去拿了水盆進來,輕輕地替她脫了衣服擦拭身子。

冬梅的動作很輕柔,可柳塵鳶卻忽然伸手抓住了「冬梅」的手腕。

果然,不是女子的手腕……

她輕顫一下,猛地往裡躲了點,把自己被褪到胸口的衣服給拎起來:「誰?趙書賢?」

「是我。」趙書賢說。

柳塵鳶如臨大敵:「你要做什麼……」

她為自己眼睛瞎了感覺又如此不敏銳而深深懊惱,剛剛若不是趙書賢的手指掠過她的皮膚,上邊有繭,她可能還不會發現這人早不是冬梅了。

想來布菜的,扶著自己消食的,都不是冬梅,真正的冬梅只負責說兩句話便離開。

他……他又想做什麼,又是何必如此來戲弄她?

趙書賢道:「我什麼也不做……只是來照顧你。」

柳塵鳶一臉困惑,趙書賢柔聲道:「不要怕。」

她怎麼可能不怕?

柳塵鳶只覺得趙書賢定然是又想到什麼法子來戲弄自己了,只縮成一團躲在床腳,手腳都輕輕發抖,趙書賢看在眼裡,半響才道:「我不會再傷害你。」

柳塵鳶根本不信,又因為眼睛看不見而極其不安,趙書賢卻忽然湊過去,抓住她的手,柳塵鳶嚇了一大跳,卻感覺到他往自己手裡塞了個什麼冰冷的東西,還很重,然後她聽見趙書賢說:「來,這把匕首給你……趁著看不見,你想怎麼刺我,就怎麼刺我。」

趙書賢瘋了。

這是柳塵鳶唯一的想法。

她臉皺成一團,將匕首直接旁邊一丟,拚命搖著頭:「我不會殺你,你不用這樣試探我。」

趙書賢難得語塞:「……」

他確實不會哄人。

上輩子他和柳塵鳶除了最開始不熟,後來柳塵鳶每天都傻傻的窮開心,只要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她說話,安靜聽著就行。他上輩子沉默寡言不愛說話,柳塵鳶慢慢也懂了,就不指望他能說太多話。

這輩子,他倒是有了嚇唬柳塵鳶的本事,光靠說的都能把她嚇的大哭不止,可這哄人的功夫,卻沒有一點兒長進。

給她匕首,無非是希望她狠狠刺自己幾刀讓她出氣……本來給長刀讓她刺也行,可戰事未歇,自己暫時不能受傷太重……

柳塵鳶簡直被嚇得要背過氣去,趙書賢只好將匕首拿起來放在一邊免得看不見的她割傷自己。

「以前是我錯了。」趙書賢真摯地說,「相信我一次,行不行?我發誓,我會好好待你。無論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會滿足。」

柳塵鳶還沒開口,趙書賢想了想又說:「除了離開這裡。」

「你到底想幹什麼……」柳塵鳶咬了咬唇,「到底……」

「我什麼也不會做。」

饒是柳塵鳶看不見,也能聽的出來趙書賢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她打了個寒顫,最後說:「那,那你走。」

趙書賢:「……」

柳塵鳶說:「你不是說,我說什麼你都會照辦嗎?那你走,不要再來了!」

趙書賢沉默了片刻,最後竟然真的道:「好。」

柳塵鳶有些訝異地瞪大了眼睛,即便她面前還是白茫茫一片。

趙書賢接著道:「再問你一件事。」

「什,什麼……」

「如果要換名字,你要叫什麼?劉牡丹?有些土氣……」

「我為什麼要換名字?」柳塵鳶一臉茫然,「我叫這個名字就可以了。」

「柳塵鳶這個名字,我也很喜歡。」趙書賢沉吟道,「可是,大家都曉得柳塵鳶嫁來趙國,嫁的是我的父皇。如果我再娶你為後,會招致非議,如果你願意,能更名最好,如果不願……」

柳塵鳶立刻打斷他的話:「你胡說八道什麼……什麼娶我為後,你瘋了?!」

說完她就捂住了嘴。

她……還是說出來了……

趙書賢說:「我沒有瘋。」

柳塵鳶沉默了半天,最後有些無力地說:「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我求求你了,別折騰我了,我不想換名字,也不想當你的皇后……我還是那句話,如果真像你說的,我提什麼要求你都可以滿足,那你現在立刻離開!」

她說完這句話就全身緊繃地戒備著,然而等了半天,那人也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說話。

屋內靜悄悄的。

直到冬梅的聲音重新響起:「呃……殿下,奴婢替您擦身子吧……」

柳塵鳶愣了愣,最後往被子里一趟,說:「不必了,等我眼睛好了再說。」

心虛的冬梅退了下去。

柳塵鳶躺在床上滿心不解,不明白趙書賢到底是怎麼了,而且仔細回想一下,他一直自稱「我」而不是「朕」……

毛骨悚然。

柳塵鳶被嚇的連睡都睡不著了。

一直到半夜,翻來覆去的她終於覺出一點困意,慢慢陷入夢境,可此時門卻被人打開了。

是……誰?

柳塵鳶迷迷糊糊的,睜眼也沒用,依然什麼都看不到……屋內還一片漆黑。

那人走到她身邊,伸手輕輕幫她掖了被子,最後坐在她床邊,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柳塵鳶覺得自己真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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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池上佳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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