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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福山位於C市，從山頂向下望去，便能看見整個城市的輪廓。

莫父再婚後買下這片山間別院，而繼母很喜歡這裡，因此在此處常住，莫瞳瞳的青春期可以說是在這裡度過，現在回想起來，卻是一種終日的惶惑不安。

將車沿著盤山公路開上去，路邊可以看見一片冷杉和柏木，向山谷望去時，卻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綠竹，如海浪般在風中滾動，一陣陣盪至遠處。

而蒼白的霧氣便像是薄紗般飄飄蕩蕩，到了近處才能看見細密的水珠，像是細雨一般掃在車窗上，流下一道道水痕。

顧盞喬不敢相信，在一個中心城市附近，居然還有那麼一大片私人領地。

在這片籠罩在沉霧之內的濃綠淺綠中，她只覺得自己似乎闖入了什麼山中的仙境，失去了一切空間時間的概念。

路過一個崗哨之後，終於看見房屋。

顧盞喬本來以為會看見什麼豪門劇里那樣的大房子，或者就是洋樓別墅之類，結果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特別現代化的屋子，四四方方有稜有角，沒有院子圍欄，也沒有什麼鏤空大門。

一眼看去，沒有任何繁瑣細節的裝飾，只覺得簡約清爽，與周圍似乎是格格不入，又像是融為一體。

莫瞳瞳將車子熄火之後，便有個大約四五十歲的婦人打開門來，撐著傘出來說：「小姐，你回來了。」

「嗯，劉阿姨。」

外面也不算有雨，只是非常潮濕，水汽從土地蒸騰而上，就好像雨絲漂浮在空氣之中。

雖然最近一段時間算是梅雨季，顧盞喬卻頭一回發現梅雨天能那麼潮濕。

這潮濕不知為何加重了顧盞喬心中的緊張，或許是因為不管什麼吸飽了水之後，都總會更重一點。

打著傘顯然沒什麼用，不過莫瞳瞳還是把傘接了過來，然後握住顧盞喬的手，看了她一眼。

莫瞳瞳的眼睛此刻都好像洗飽了過分充足的水汽，黑色的瞳仁像是夜色中的湖水，又深邃，又閃著細碎的水光。

她看著顧盞喬，手指漸漸用力，於是顧盞喬恍然大悟地明白，莫瞳瞳是在緊張。

於是一下子，就好像是為了分擔莫瞳瞳的緊張，顧盞喬決定把自己的緊張減弱一些。

她挽住莫瞳瞳的手臂，打氣道：「沒事的。」

走進屋子之後，濕氣彷彿被什麼無形的氣場阻隔，一下子消失了。

屋子裡乾燥而溫度適宜，玄關處有一排小小的花瓶，插著一些顧盞喬認不住來的小花。

不知道是什麼原理，屋子裡的空間比外面看起來的大很多，她們穿過玄關之後看見一個足夠開party的客廳，沙發上坐著莫父。

顧盞喬一下子揪緊了心，先看了一眼莫瞳瞳然後鞠躬道：「莫伯……不對，莫叔叔。」

莫瞳瞳被她拉的踉蹌了一下，看著也像是鞠了個躬以後才說：「爸，我回來了。」

莫父仍舊是坐著，說：「坐下吧，回家了，還能那麼拘謹啊。」

這語氣比先前聽到的都要慈祥溫和很多，顧盞喬偷偷那眼睛瞄著莫父，發現不是穿著西裝革履，而是棉衣居家服的莫父，看上去確實……不，還是很嚴肅的樣子QAQ

但是顧盞喬知道，雖然面對的是自己的父親，但是莫瞳瞳比她還要緊張。

她看過莫瞳瞳的日記，知道莫瞳瞳一直以來面對生父繼母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莫瞳瞳十二歲那年莫父另娶，莫瞳瞳並沒有什麼抗拒心理，她認為自己沒有什麼抗拒心理，但是真實的情況卻是她無法控制的糟糕。

只要見到繼母她就回神志恍惚甚至暈倒，然而她對繼母也並沒有什麼偏見。

想到這兒的時候顧盞喬環顧四周，發現果然沒有看見莫瞳瞳的繼母。

嗯，也就是曹姐的生母。

為什麼不在呢？是出去串門了還是提前離開了呢？

她們坐下來喝茶，就開始一言不發，於是氣氛便有些尷尬。

顧盞喬絞盡腦汁地想著要說些什麼破解這奇怪的氛圍，但是莫瞳瞳和莫父看上去都是相當鎮定的樣子，於是她也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地捧著茶喝個不停。

就在她覺得這樣的氛圍可能要持續到吃完飯的時候，外面又有一陣喧鬧，一陣腳步聲之後，又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在人出現在他們面前之前，聲音已經也傳了過來：「我看見外面的車就知道你們來了。」

這聲音乾脆利落，是曹佳軒的。

另一個聲音便說：「我從另一個山頭看見你的車，就知道你來了。」

這聲音就有點陌生，直到人出現在面前，顧盞喬才認出來，原來是長宇的王總——那個王富貴。

曹佳軒看來對王馥蔚的出現也有些吃驚：「你怎麼會在隔壁那個山頭。」

「看望看望養病的長輩嘛——」她看見莫父，掛上一個爽朗的笑容嬌滴滴打招呼道，「莫叔叔，下午好啊，我能蹭飯么？」

顧盞喬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天吶，王富貴居然敢這麼跟莫父講話。

天知道，她連大聲喘氣都不敢了，那麼長時間，她好像就沒看見莫父笑過。

……於是顧盞喬被秒速打臉了。

莫父的臉上掛上慈祥的笑容，想當和善地說：「是小蔚啊，當然歡迎了，今天天氣那麼陰，你就住在這裡好了。」

顧盞喬：「……=口=」這個畫風、這個宛如隔壁養了一隻貓一隻狗和善慈祥的老爺爺畫風是怎麼回事？！

顧盞喬受到了打擊，她覺得，毫無疑問的，自己一定是被莫父討厭著！

顧盞喬迅速陷入消沉狀態，覺得前途黯淡無光。

就在這個時候，換下了外面有些潮濕的大衣的曹佳軒說：「媽呢？」

「……」

客廳陷入鴉雀無聲的沉默。

曹佳軒倒不覺得自己導致了冷場，反而笑了起來：「怎麼，瞳瞳難道還能是為了讓媽躲著才回來的嗎？」

漸漸的，莫父的臉上掛上了尷尬的表情，他說：「在樓上。」

沒想到，居然真的是躲起來了。

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顧盞喬覺得意外的有點萌=￣ω￣=

她覺得自己腦補了一個躲進自己小窩裡的倉鼠形象。

當然實際上的情況自然不是這樣的，曹嬌倩只是在卧室里休息，等待著一個適合她出現的情況。

顧盞喬看著一個樓上一個樓下的，莫父卻用手機打電話說：「你要不要下來。」

對面大概說了什麼，莫父便抬頭看了眼莫瞳瞳，有些猶豫地皺著眉頭道：「不知道啊，但是總得實際做一下才知道。」

「總得見面的，瞳瞳都已經來了。」

「……哪至於到叫救護車的地步。」

「好吧好吧真到了這種地步就去隔壁叫醫生。」

顧盞喬聽著莫父的話，總覺得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有點崩了。

他們又說了幾句，待莫父掛了電話，樓上便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越來越近，顧盞喬莫名地都緊張到心跳加速。

她看著身邊的莫瞳瞳，見對方面色蒼白，便更緊地握住了對方冰涼的手。

「不要胡思亂想，那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顧盞喬在莫瞳瞳耳邊輕聲說。

莫瞳瞳將目光放在顧盞喬的臉上。

實際上，她覺得自己現在的感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

她有種預感，這一回自己一定能夠直面這一切。

因為顧盞喬的溫度，正通過手傳遍她的全身。

於是她沒有那麼冰冷，也沒有那麼孤單。

曹嬌倩下了樓梯，先沒有過來，而是站在樓梯口看著眾人。

她先看莫父，再看曹佳軒，然後才終於望向了莫瞳瞳。

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們作為名義上的母女已經有那麼多年，卻似乎好像第一次這樣直面對方，第一次面對面看著對方到底是什麼模樣。

曹嬌倩想著，莫瞳瞳居然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莫瞳瞳想著，對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年輕，更溫柔，她沒有那麼蒼白，也沒有那麼瘦弱——同樣的，也沒有那麼難以面對。

她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當面對的時候才發現，比想象中要簡單的多。

她再一次張開眼睛，拉著顧盞喬上前一步，說：「我回來了，這是我的女朋友，顧盞喬，我們正在進行，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王馥蔚因為聽到這句話猛地抽動了一下眼角。

她必須承認，聽到這句話她除了震驚，實際上還羨慕極了。

她做夢都希望自己某一天能和曹佳軒一起在父母面前這樣坦白，就像莫瞳瞳和顧盞喬這樣，雙手緊握，食指緊扣，又堅定，又純粹。

但是她一時又有些膽戰心驚，莫瞳瞳說的也太突然了，莫叔叔真的能接受么。

她簡直不敢抬頭看莫叔叔的表情。

同樣不敢抬頭看的還有顧盞喬。

顧盞喬嚇懵了，她剛才還在想著莫父根本不待見她，這會兒莫瞳瞳就直接出櫃，真的不會被立刻趕出去么？

她一邊心臟抽緊，一邊覺得時間好像停止在了這一刻，周圍寂靜無聲，只有心臟跳動的聲音，還有宛如海潮般的鮮血流動的聲音。

要不是她的手被莫瞳瞳拉著，她應該會立刻掩面蹲在地上。

但是她又那麼開心，開心到已經快要忍不住笑容，開心到想要立刻抱住莫瞳瞳，想要緊緊貼住對方的身體，想要尖叫，想要大聲宣告，自己有多麼幸福。

在這樣糾結的、像是外面的竹林般無邊無際的寂靜之中，莫父終於開口道——

「知道了，很稀奇么，有女朋友。」

「一副擔心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哼，我什麼沒見過……」

莫瞳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