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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初遇到武裝分子的時候,子彈就從我耳朵邊上飛過去,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你們肯定覺得我在吹牛,不過這種事你們小輩都不懂的……」莫父喝了些酒,便多起話來,全然沒有之前顧盞喬印象中那種永遠嚴肅的像是帝皇一樣的形象。
王馥蔚對此接受良好,甚至還能接話道:「怎麼會覺得是吹牛,我們都知道那時候的事。」
於是餐桌上笑語宴宴,全然是一片和樂怡然的景象了。
這和顧盞喬的想象出入實在太大了,她可是做好面對一片嚴肅的氛圍和嚴謹的家規的,現在這樣,反而讓她因為落差感而相當不習慣。
大概看她不吃飯,曹媽媽相當溫柔地問她:「是飯菜不合胃口么?」
曹嬌倩和曹佳軒有著三分相似,看起來是個溫柔版的曹佳軒,令顧盞喬更加有種古怪的感覺。
她磕磕巴巴地說:「沒有,飯菜很好吃。」
曹佳軒坐在她對面,聽到這話說了一句:「女明星又不是豬,吃那麼么多。」
顧盞喬:「……」
對!這才是曹佳軒!
曹媽媽皺起眉頭,瞥了曹佳軒一眼,是很不滿的樣子。
然後回過頭來對顧盞喬說:「千萬不要拘束,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
說到一家人的時候,她下意識抬頭看了眼顧盞喬身邊坐著的慢條斯理地吃著飯的莫瞳瞳。
莫瞳瞳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沖她點頭。
曹佳軒瞥見曹嬌倩又給顧盞喬盛了一碗飯,冷聲道:「喬喬,你是胖了吧。」
顧盞喬愣了一下,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臉,又捏了捏自己的腰。
她沒有稱過體重,因此不確定,聽了曹佳軒的話,卻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胖了。
這時候莫瞳瞳把她的手一把拉了下來,一本正經地說:「放心,沒有胖。」
她望著曹佳軒,很認真地說:「我敢確定沒有胖。」
曹佳軒:「……」
聽到這段對話的王馥蔚偷偷捏了捏自己的肚子,在捏到一團軟肉後有點緊張地說:「學姐,你比較喜歡瘦一點的么?」
曹佳軒斜睨了王馥蔚一眼,沒有說話。
顧盞喬頭一回聽到王馥蔚稱呼曹佳軒為學姐,深感稀奇,忍不住問:「你們是學姐學妹的關係么?」
曹嬌倩笑起來:「是啊,她們是一個大學的,本來說不定留學也一個學校……」她的話戛然而止,笑容也有些僵硬。
她看了一眼顧盞喬,見顧盞喬沒有意識到話語中的意思,暗暗鬆了口氣。
當初曹佳軒確實是為了顧盞喬才放棄了留學,曹嬌倩還不知道顧盞喬到底是個什麼性格,擔心她聽到這話會多想。
想到這兒她連忙繼續說:「當初你們關係就很好吧,沒想到以後還會變成親戚呢。」
王馥蔚的笑容微僵,看著曹佳軒說:「是啊,沒想到會和學姐變成遠房親戚啦。」
她強調了一下「遠房」。
曹佳軒當做什麼都沒聽到,附和莫父的感慨去了。
晚餐過後,顧盞喬正思索著晚上要不要另外申請一個房間,王馥蔚過來問她:「晚上去泡溫泉么?」
——啥?還有溫泉?
從房子的後門出去,便直接進了山林,沿著鋪著木板地的樓梯拾級而上,便是個錯落在山中的庭院,布設著中式的小涼亭,每過一段路,便有個小小的溫泉,周圍是竹影重重,昏黃的燈盞散發著悠然的光芒。
而走到木製長廊的盡頭,便是個大溫泉,因為是私人領地,也沒有什麼遮擋,只是蓋了個竹制的圍欄,每一條竹片都仍然翠綠欲滴。
顧盞喬抱著毛巾浴袍,跟著莫瞳瞳走到了最上面,看見王馥蔚和曹佳軒遠遠地沖她們打招呼。
她正要回應一下,莫瞳瞳便轉身對她說了句:「我們去下面的那個吧。」
顧盞喬:「……欸?」
顧盞喬很快想起來,她不應該因為莫瞳瞳最近沒有表現的那麼明顯而忘記了,莫瞳瞳有潔癖。
她肯定不願意和別人泡同一個溫泉。
於是兩人完全沒管王馥蔚熱情的呼喊,下了樓梯去了另一個溫泉池。
莫瞳瞳和顧盞喬如此冷酷無情的態度顯然沒有打擊到王馥蔚,她有些無奈地轉過頭對曹佳軒說:「看來只有我們倆個在這兒了。」
曹佳軒抿著嘴笑了一下,沒說話,伸手拍了拍王馥蔚的腦袋。
王馥蔚的頭髮因為水汽而捲曲起來,曹佳軒忍不住揉了一下,想:現在這樣子,倒是和那時候的手感很像了。
顧盞喬在小木屋裡換了衣服,猶豫了一下,又卷了條浴巾才出去。
雖然並不是沒有坦誠相見過,但是到了這樣的境況,又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害羞了。
她偷偷摸摸地打開門出去,大概地掃了眼溫泉池,居然沒有看見莫瞳瞳。
她有點吃驚,暗想:沒想到自己在裡面磨蹭了那麼久,瞳瞳居然比自己還慢。難道說……她比自己還害羞么-(----ω----)-
想到這,顧盞喬一邊嘿嘿地笑,一邊步向水池。
水池裡面砌了石板,相當平整,外圍卻為了維持天然的風貌,是自然的巨石,在潮濕的水汽的打磨下,黝黑又光潔,顧盞喬踩上去又沒有留神,腳下一滑,便直接掉盡了水裡。
她驚慌地短促地尖叫,做好了口鼻都喝一大口水的準備,然後有人拖住了她的身體,先抓住她的小腿,令她保持平衡,待她慢慢浸入水中,手也就扶到了腰部。
顧盞喬驚魂未定,伸手圈住對方的脖子,倆人身體緊貼。
當水花平息以後,顧盞喬也平靜下來。
然後她的臉連著脖子都一片通紅,恨不得立刻鑽進水裡。
她的渾身都在發燙,簡直要比溫泉水都要燙了。
「瞳瞳,原來你已經進來了啊。」
「啊。」莫瞳瞳點了點頭。
因為剛才的意外,顧盞喬身上的浴巾已經徹底滑落池底,莫瞳瞳感受著手掌上著滑溜溜的觸感,一時也是說不出話來。
一片寂靜中,只有水流聲和心跳聲特別的明顯。
顧盞喬回過神來,連忙撿起池底的浴巾,攀著邊緣的石塊遠離了莫瞳瞳一些。
她一邊遠離一邊說:「泡泡泡泡溫泉呢,動動動手動不好……」
話音未落,因為池底太滑,又向前撲了過去。
莫瞳瞳連忙伸手抓住顧盞喬的浴巾,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顧盞喬以為慣性轉了個身,撲倒在莫瞳瞳身上,這一回她把臉埋在對方的頸窩,不說話了。
這種情況下,戀人一/絲/不/掛地在身邊,還能忍住的是人么?泡溫泉這種邪教活動到底是誰想出來的?
她劇烈的喘氣,在莫瞳瞳的臉頰邊咽了口口水。
目光移動,下一秒,倆人視線相接——
潮濕的水汽在熱氣中蒸騰而上,兩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細碎的水珠,在燈光的照射下微黃又滑膩,曖昧又迤邐。
睫毛上的水珠墜落下來,從臉頰刮落,一直話到嘴角。
嘴唇濕潤艷麗,像是擦了胭脂,又好像飽滿到要噴出漿水的櫻桃。
讓人想要貼近,想要咬住,想要吮吸。
顧盞喬期待著對方的靠近,又或者情不自禁地要自己靠近。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莫瞳瞳轉身趟著水去了另一個邊角。
顧盞喬:「……」
顧盞喬看著莫瞳瞳像是老年人一邊雙臂靠著邊緣坐了下來,然後拿了一塊毛巾蓋住了自己的臉,開始閉目養神。
……就這樣吧閉目養神了接下來的所有泡溫泉時間。
QAQ不是人啊。顧盞喬欲哭無淚,在心中如此控訴。
……
王馥蔚總是泡了一半就上去喝水,於是往上爬的時候浴巾上縮,露出某些不該露出的部位。
她時刻關注的曹佳軒的表情,發現對方對自己的屁股(……)根本不敢興趣,然而將目光流連在自己的頭頂上。
她下意識摸了摸頭髮,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哦,這麼說起來,頭髮捲起來了。
她是個天生的自然卷,平常雖然拉的很漂亮,但是實際上頭髮全是細細的卷,看上去非常可笑。
她頓時有些不自在,拿了塊毛巾頂在了頭上。
曹佳軒見王馥蔚那麼做,問:「把頭蓋起來小心熱暈過去。」
王馥蔚一開始不以為然,後來突然想到,這好像是個好主意啊。
要是自己熱暈過去,曹佳軒不就得照顧自己了?
她還沒有為自己這個打算制定一下計劃,就聽見曹佳軒說:「你暈過去我就去下面叫人了,到時候大家就都上來了。」
王馥蔚:「……」
王馥蔚打消了裝暈的主意,把毛巾拿下來了。
蓋了毛巾以後,頭髮便更翹了,她拿手壓著頭髮,故作若無其事地看風景,卻偶爾地瞄一眼曹佳軒。
這幾眼之下,王馥蔚算髮現了,她根本沒必要裝若無其事,因為曹佳軒就一直盯著她看。
準確來講,盯著她的頭髮看。
就算對方是喜歡的人,她也不禁惱羞成怒:「有什麼可看的。」
曹佳軒想了一下,見王馥蔚好像有點惱怒,不自在地說:「髮型漂亮。」
「一看就是假話好么。」王馥蔚認定曹佳軒在嘲笑自己,臉卻漲紅了。
曹佳軒用一本正經的表情加深可信度:「我難道沒有說過,當初我第一眼注意到你,就是因為髮型么?」
王馥蔚愣了一下:「真的么?」
她馬上又面露懷疑:「難道不是因為我的名字么。」
她深深地記得,當初她自我介紹完畢,下來的時候就看見曹佳軒偷笑著對身邊的杜穎說:「什麼?這個新生叫富貴?」
曹佳軒搖頭又點頭:「怎麼會,你沒說名字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啊,不然我怎麼會聽見你的名字,當初一堆新生上台自我介紹,我就看見你了,頭髮卷卷的,真可愛。」活像一隻她那時候一隻想養的泰迪狗。
最後一句話她咽進肚子,沒有說出來。
王馥蔚若有所思,露出又是開心,又是茫然的神色。
夜色漸深,休閑結束,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間。
顧盞喬的糾結是多餘的,這個屋子的房間非常多,設備也很齊全,因此根本不需要申請,她就是一個人一個房間。
於是溫泉水汽帶了的旖旎只好戛然而止,沒有後續。
而第二天,王馥蔚維持著自然卷的狀態,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
曹佳軒正在喝咖啡,看見如此豪邁的捲髮王馥蔚,差點沒噴出來。
她用自己堅強的意志力沒有將咖啡噴出嘴巴,卻嗆進了喉嚨,開始不斷地咳嗽。
曹嬌倩也是一臉吃驚,說:「怎麼了小蔚,你的房間里沒有吹風機么?」
王馥蔚強裝鎮定:「沒有啊,只是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顧盞喬晚上沒怎麼睡好,再加上覺得不能像平時一樣睡到自然醒,於是調了鬧鐘,頂著兩個黑眼圈下樓,看見王馥蔚,還以為又來了什麼新客人。
等她繞到王馥蔚面前,便也忍不住露出吃驚的神色:「王……王總,需要我借你捲髮棒么?」
王馥蔚揉了揉頭髮,又看了看曹佳軒。
曹佳軒躲避著她的目光,雖然勉力維持著往常的鎮定,卻還是沒忍住嘴角的上翹。
王馥蔚意識到,自己或許是被耍了也說不定。
她突然感到委屈,自她的少女時代在她的定義中結束以來,她頭一回感到那麼委屈。
曹佳軒的反應令她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小丑,是如此的卑微。
對方只是如此漫不經心的一句玩笑話,自己卻像是抓住了什麼不可失去的珍寶。
她轉過身去,說:「好像不適合我呢,我上去自己再燙一下吧。」
她快步走上樓梯,轉過拐角,終於在離開所有人的視線后,沒有忍住盈滿了眼眶的眼淚。
她衝進自己的房間,沿著門板滑落坐在地上,捂住了嘴巴。
如果這一切永遠只是自己單方面的痴心妄想,是否還有繼續打擾曹佳軒的必要呢。
她抹著眼淚,抽著鼻子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她慌忙扯了一邊的紙巾,調整著自己的聲音不至於帶著哭腔,說:「誰啊。」
外面的人說:「我是曹佳軒。」
聲音像是響雷,把王馥蔚嚇了一跳。
她把一邊所有紙巾扔進垃圾桶里,一邊問:「怎怎麼了,等一下現在有點不方便,我收拾一下……」
等她大致收拾了東西,擦乾了眼淚也調整了呼吸,她才打開門。
但是門口已經沒有人了。
失望一瞬間籠罩了她。
她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的舉動,並且自我唾棄地想,為什麼我總是慢一步呢。
她咬著嘴唇關門走進房間,獃獃地坐在梳妝鏡前面,看著鏡面上頭髮雜亂的自己。
捲曲的細軟髮絲蓋在頭上,像是頂可笑的帽子,眼睛仍然有些發紅,真是狼狽不堪。
她閉上眼睛,頹然地趴在了桌面上。
這個時候,她感覺到有人抓住了她的髮絲。
還沒抬頭,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要我來幫你吹么。」
是曹佳軒。
她猛地抬頭,便看見鏡面上除了她,果然多了曹佳軒的身影。
曹佳軒的手指在她的髮絲間穿插而過,然後揉了揉,說:「但是我說的是真的啊,很可愛。」
她抿起嘴,露出了和王馥蔚的記憶中,簡直一模一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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